第3章 跪拜老板娘
穿戴整齐的留莺拎着食盒,跟着那女人出了房间。
沿着贯通全楼的廊道,她俩走过一扇扇图案各异的雕花木门。
可留莺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到这些好看的门上。她身上的肌肉还在酸痛,不过若是马上开始干活的话,大概……也能吃得消的……吧。不过在此之前,她首先得想办法说服“娘亲”,让她同意自己干活才行。
“喂,你!”女人指了指留莺手里的食盒,示意她拿过来,“可以在这儿等我,我去厨房送下东西,很快就回来。”
“啊,没关系的,”留莺连忙把食盒抱紧,示意她很能干,“让我在后面跟着您就好。”
与其让她干等在原地,还不如跟着去熟悉一下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朝暮作息的地方。见女人没有反对,留莺才松了一口气。
小心地踩着木楼梯从三楼下到一楼,留莺终于忍不住问那女人:“这里真的是青楼吗?”
整个楼占地面积倒是不小,也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在一楼的中央偏里面有个高台,二三楼的口字型结构可以让上面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一楼的台子。台子上只有一个金铸的美人像,飘飘欲仙的模样很是传神,估摸着这就是这间青楼——粱梦阁的标志之物了。高台的四周,零零散散地摆了好些桌椅,而这些桌椅才是属于客人的地方。
眼下,虽说客人倒是也不算太少,可他们都在喝茶聊天看书吃点心,并没见到有陪客的姑娘。这根本就与一般的茶馆没有什么两样嘛,哪里像是留莺印象中的风尘场?
对于留莺的傻问题,那女人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留莺也不甚在意,只是乖乖地跟在女人身后。
她们在粱梦阁里一路走来,竟连伺候人的伙计都很少见,只在一楼楼梯口碰到个提着水壶招呼客人的店小二。那个瘦小的店小二见到留莺前面的女人,弯腰问了句好。而那女人也停下向他一本正经地回了个礼。
嚯,这小二哥的地位也不低啊!留莺初来乍到,哪敢怠慢,连忙也依葫芦画瓢地向店小二行了个礼。
小二见留莺如此,明显一愣,接着也朝她点了点头。
女人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留莺,突然道:“你果真不一样了,到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嗯……”她确实是换了一个“人”嘛。
“唉,你早这样不就好了么。”女人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你过来以后,还没见过咱粱梦阁早晨的模样吧?粱梦阁可不仅是这京城或这大轩朝最有名气的青楼,而且还是个极尽风雅之所。在每日辰时至午时,可是不做皮肉生意,那些晨修的大人学子们可是爱极了我们这儿的早茶呢。”
“是这样啊。”辰时至午时……留莺默默扳着指头算了算,折合她熟悉的即使方法,正好是早上七点到十一点这段时间。没想到这青楼比起她想象中的,真是大不一样呢。
女人领着留莺穿过一楼的大堂,拐入一旁的小厨房的外门。在进里门之前,她伸手要过留莺提了一路的食盒:“你在这儿等着就行。”
“没关系,我拿着……”
“谁让你们进来的!!!”一声粗哑震耳的咆哮从炉灶边一个胖老头的喉咙里爆发出来,留莺的手一哆嗦,食盒就顺利地被从手里抽走。
“窦师傅,是我。”女人拎着食盒,笑着往里走,“酒姨叫我把新酒的方子给您送来。”说着,在桌子上把食盒放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递给胖老头。
“哦,是音音姑娘啊,快过来快过来,我刚刚多做了些燕尾酥,还热乎着,拿些上去跟老板娘一起尝尝……喂!你进来做什么!去门外面等着去!”
“啊啊好的,对不起!”留莺欲哭无泪,刚刚才往里走了两步,就又被赶了出来。
“爹,你别吓唬人家姑娘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子,扛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木箱子走进厨房来,进门路过留莺的时候瞟了她一眼:“哎,你是不是住人字一号的唐姑娘啊?”
“嗯你好,我叫留莺。”留莺抿嘴笑着摇了摇头。
“咦,你不是唐姑娘啊?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小伙子抽^出只手来挠了挠头,接着将巨大的木箱从肩上放了下来,把里面一大叠盘子跟留莺拿来的空碗一起丢入水池里,然后对厨房里那位被程为“音音姑娘”的女人笑道:“秦姐姐也来啦,其他姐姐们也用完早饭了,现在她们都回房做准备去了,到了时辰就可以去招待客人了……”
“崖子,你先别刷碗了,先把这张纸上的东西替我买回来去,你酒姨又要酿新酒了。”
“好嘞,爹,我这就去!”
微笑地目送着那个叫“窦(豆)崖(芽)子”的大小伙子,在出门前又疑惑地回望了她一眼,嘴里还嘟囔着“到底唐姑娘还是留姑娘啊”。
留莺差点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不过她也是非常迫切地想要清除别人对她“以前”的印象。
她只想做新的自己,而不是活成别人的影子。
对于这一点,留莺有她自己的坚持。
“呼!”留莺的手上一沉,那个叫秦音音的女人把摆好了燕尾酥的盘子塞到了她手里。
“拿好了,千万别弄掉,如果你还指望自己靠着端盘子来赚银子的话。”
“好、好的!”留莺立即慎重起来。她可不想还没开始做什么就弄丢了饭碗。
小心地走回到三楼,留莺随秦音音沿着廊道再次路过那一间间房,最终停在最尽头的那一扇门前。
秦音音轻叩了两下门,接过燕尾酥盘子就推门而入。
留莺忽然生出了见BOSS的紧张感,连忙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这才迎着房间里透出的耀眼阳光,稳步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之后,留莺便发现这间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的屋子竟比她的房间大了整整两倍,里面的东西也更加华贵精致。而秦音音正在俯着身子,跟坐在大雕花木桌旁的一个气质极佳的中年美妇人轻轻耳语着什么。
美妇人边听边抬头看了眼留莺,轻轻颔首,随后捏起了一个焦黄酥脆的燕尾酥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品着。
“嗯,窦大哥的手艺愈发精进了。过段时间,待大批士子进京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把他们父子的月钱再涨一涨。”
“是,娘^亲。”
秦音音见留莺还站在门口,就朝她大声道:“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过娘^亲?”
留莺抿了抿嘴,走了过来,深深地弯下腰去:“见过——”
“唐大人家好规矩,一般的下人见主子难道不用行跪拜礼吗?”
美妇人开口打断留莺,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来抿了口,慵懒地掀着眼皮瞅着她。
而此刻,留莺却像是被人从头上打了一闷棍。
她只顾在脑海里经营自己的第二次人生去了,险些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平等自由的社会了。
对于地位高的人,点头哈腰陪笑脸远远不能够满足他们,他们还想要看你深深的埋下自己的身躯,把自己“高贵的头颅”低垂到别人的脚下。
她活了二十年,也只在坟前缅怀过她亲爱的妈妈,就连她自己的父亲她也没曾下跪过,更枉论他人。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初来次地的第一日就要受此“折辱”。
她忽然就明白了,说出“膝下有黄金”的那些人们,心里竟是怎样的委屈与不甘。
留莺站在原地没动。她又惊又怒又怕,冷汗渐渐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那美妇人不紧不慢地,用她细长的手指划过饮空的杯口:“唐璇大小姐,你若无事就可以走了。”
留莺攥紧了自己的手,狠狠一咬牙,“扑腾”一声把双膝撞到了地上,僵硬地雌伏下^身体,语气生硬道:
“留莺见过娘^亲。”
屋子里安静得诡异。隐约可闻窗外枝头上的鸟儿在叽喳。
正当留莺鼻尖的冷汗快落到地上的时候,头顶的两个人突然爆发出大笑声。
“噗哈哈哈起来吧你个蠢丫头,谁让你自作聪明跟我一般叫‘娘^亲’的?”秦音音笑得前仰后合。
“啊?”留莺有点懵,慢慢抬起头来看她们笑自己。
难道在青楼里不都称呼‘妈妈桑’的么?难道这里不兴叫‘娘^亲’的?
亏着留莺之前还在暗自庆幸应该叫“娘^亲”不是“妈妈”,否则她该怎么在称呼上区分自己的最爱最敬的妈妈啊?
“呵呵呵,你说你重新做人,名为留莺是吧?那你可记好了,我,粱梦阁老板娘秦伊伊,确是音音的亲娘,所以你不用跟着她叫我‘娘^亲’,只管我叫老板娘就行,呵呵呵……”
“啊?!哦,好的。”留莺的脸在发烫。
“好了,说正事。”老板娘秦伊伊清了清嗓子,连秦音音也立马收了笑。“刚刚音音说,你是来说服我,不想继续做红袖了,非要自降身份去做杂役是吗?”
留莺点头:“是的,我请求成为一个杂役。嗯……至于理由呢,首先,我方才听音音姐说,我以前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青楼姑娘,现在的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个角色,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些男客人,贵阁也不会想要任用一个不合格的‘员工’。其次,我刚刚发现贵阁里的杂役较少,或许我能成为杂役,比起一个不知所措的姑娘来说,会更有利。然后我还可以……”
“行了,行了,收起你挖空心思编出来的说辞吧,我用不着你点着数背给我听。”秦伊伊缓缓磨挲着手里那个白底青花的杯子,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偏偏把留莺不尴不尬地晾在那。
此时的留莺早就如芒在背了,连她脸上一直挂着的从礼仪课上学来的标准“自信微笑”都僵硬地变了模样。
难道,这就是批不下来的意思么……
“我准了。”秦伊伊突然放下手里的杯子,坐正了身体说道。
“什么?”
“什么?!”
留莺和秦音音两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娘^亲你不是觉得她不……么?我还以为你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确实信不太过她。”秦伊伊笑笑,转向留莺,“所以我给你三十天的时间,证明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能给粱梦阁带来更大的利益。”
“我没问题的!”
“先别忙着说大话。你曾经可是连‘日税银’都交不起的人。你可还记得,我为何在你欠下‘日税银’超过十天的情况下,还没有把你丢到军营里么?那是因为你爹,在临刑之前,特意买通狱吏求我要照顾好你的。”
“可不是,娘^亲看在唐大人的份儿上,对你真是仁至义尽了。”秦音音接过话头,“可你真的是太过分了,不但欠了粱梦阁一两二钱的‘日税银’,还在跟客人使脸色的时候砸了我两个琉璃瓶子。幸好你想通了肯卖掉初^夜,要不你哪来的钱还我的银子?”
“……原来是这样。”
秦伊伊重新接过话来:“你要弄明白,我当时没有弄死你,那是我仁慈。不过我的仁慈不会再有下一次。你要是肯继续陪客人,那我们皆大欢喜。只是,若是你非得‘屈尊降贵’地想要做杂役,我便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虽身在风尘场,却也同时是个商人,讲究的就是‘无利不起早’。在接下来的三十天里,我会依据你的作为,以每天一钱为准线给你日薪。当然,多劳多得的道理,对于你来说将是多么沉痛的领悟,也只有你亲自去做了才能知道。只要你能在三十日结束的那天凑齐了这三十日每天一钱的日税银,那我便饶过你一次,只要你肯继续兢兢业业谨言慎行地做杂役,我也就不会再逼迫你去伺候客人。否则,我会直接拜托成老将军,送你充军妓,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是一种怎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秦伊伊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留莺。
“怎么,这就怕了?在你向我提出请求之前就应该有付出点代价的觉悟的。那么现在,留莺啊,你是想老老实实地继续做咱的红袖,还是去做你危险又劳碌的低贱小杂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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