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发未中
号角再次吹响，第一轮考核开始了。
箭术考核，设在校场正中央。场地上，共竖着一排二十个靶子，十米之外，画着一道白线。参加考核的人，要站在白线之外，射出手中之箭，一炷香内，一壶箭，半数中靶心者即可通过考核。
同往常一样，此次新兵将会分为前营和后营两个营阵。
顾名思义，前营都是些有实力的高手，而后营则是一些实力较弱的人聚集之处。
每一年的考核都有所不同，箭术、兵器与近身战等等，均由元帅抽签决定，要求都是极高。
而今年，显然抽到的考核项目便是箭术。
通过考核者，会被分入前营，而未通过考核者，则会被分入不受重视的后营。
可能看起来差距不大，但二者内部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进入前营，不仅伙食好、训练少、军饷多，还经常会得到将军的指导与提拔，甚至有机会直接面圣，地位身份就比后营的高了不少。
相反，进了后营，就等于每天注定在劳苦中度过。
这场考核的意义，众人心知肚明，因而，虽然口中抱怨，却也是个个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应付。
第一轮，一排二十个人，只有三个人通过考核。那三人欢天喜地。
第二轮，一排二十个人，只有一人通过考核。那一人泪流满面。
第三轮，情况稍好，有六人通过了考核。那六人捶胸狂笑。
第四轮，考核刚结束，全场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之声，原来，竟有人百发百中，一壶二十一支箭全部射中了靶心。
凌陌站在台上，冷冷地看过去。
如此夜色中，百发百中。他的确没有把握做到。
步珺然盯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蓝衣少年，下意识地问了云轩：“那是何人？”话一出口，她便想起云轩告诉她的话。
果然，不远处的云轩并没有一如既往地有问必答。
旁人有听见的，瞅了眼步珺然，道：“那是李成将军的公子，李潇然。”
步珺然听说过这个人，不由得又看过去，却见后者放下弓箭只淡淡一笑，走出人群后冲某个方向才得意地眨了眨眼睛，走了过去。
顺着目光扭头……
呃，怎么又是他！
云轩也对好友回以微笑。李潇然从小就与他喜欢一争高下，输了也不服气，为这事没少挨过罚。渐渐他也学乖了，在长辈面前表现良好，私下便和云轩比试个痛快。
在所有内容中，李潇然最自信的便是箭术。这八年来，他更是精进了不少。如此夜色中，能做到这样的，并没有几个人。
四目相对，兄弟俩又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第六场，轮到孟杰上场。
他拿起弓，慢腾腾踱到白线之外，深吸口气，连脸都憋红了，拼命回忆小时候家里师傅教的方法。
不料一松手，箭就软绵绵的落在脚边，被周围人好一阵哄笑。
接连三箭，都是如此。孟杰认命似的长叹一声，随意拿起一支箭，拉弓搭弦——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清澈动听的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右手中三指扣弦，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及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左臂下沉，肘内旋，拇指拉弦，右肩加力，眼、准星、靶心三点共线。”
孟杰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心中大喜，急忙按照这人所说方法调整姿势，再一次射出，竟是疾射而出，射中了靶子。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一惊，刚刚连三步远都射不出去，现在竟射中靶子！他刚才不会是在隐藏实力吧。
再次拾箭，搭弦，那声音又响起：“向下三分。”
“嘣”地一声，箭竟没入靶心！周围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孟杰显然没有料到，脸上险些绷不住要狂笑出声。
“向左一寸。”
“向上五分。”
……
接连八箭，箭箭中心。
还差三箭，便能通过考核。
点将台上的凌陌微微皱眉，孟杰不可能有如此实力。他运起内力，闭目感受，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有沙沙风响。
“这个孟杰倒是真有意思，深藏不露啊。”李潇然以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百步之外的考核人群，咂了砸嘴。
在一旁的云轩好像没听见似的，未作理会。
“想什么呢？”李潇然看着云轩目落一处，嘴巴时不时地张合几下，一幅极为认真的样子，不禁捅了捅好友。
可依旧还是没有反应。
突然，李潇然伸手快如闪电，一把握住了云轩的手腕，扣住脉门，后者这才幽幽地转过头，斜眼看了看钳制住他内力的那只爪子：“干嘛？”
这家伙八年未见，还是这么胆大！虽然不愿承认，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太子哎，就这么随意地在未经允许地情况下扣住了堂堂昱国太子的脉门？
手腕上传来一股凉凉的感觉。好家伙，趁机试探起内力了！
李潇然感受到云轩的目光，却毫无放手的意思，抬起抓住手腕的手，回了一句：“你在干嘛？”
远处，众人再次传来一片唏嘘之声。
那声音霎时消失，孟杰不禁有点心慌，再没了准头，箭擦着靶子而过。
李潇然眯了眯眼睛，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你！我说呢，孟杰不可能这么厉害。你为什么帮他？”
说完，李潇然着实被震撼了一把。这个方向并不是在孟杰正后方，离他又有百步之遥，且不说这传音入密的目标如此之远还不被人察觉，就是夜色中精准地指点别人箭箭中心，也足够让他甘拜下风。
在他面前，刚才自己那二十五箭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云轩不答，只是目光清冷地看着自己手腕。
李潇然这才收下手，等着云轩回答。
“今日小黑踢着人家了，算是一点补偿。好像上次狩猎时，被我拍晕的那人也是他。”云轩活动着手腕，耸了耸肩。
“小黑？”李潇然挑了挑眉毛。
“哦，是我坐骑。”云轩淡淡地一提而过。
“你的马应该不错吧，回头借我试试哈！”李潇然拍了拍好友肩膀。
李潇然是个极其爱马的人，他的马是在拍卖会上千金所买，世上少见的“追风”。虽然内力没这人高，但对于马，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云轩却像是思考了一下，回了两个字：“不行。”
李潇然立刻收回了搭在云轩肩膀上的手，上下看了遍云轩：“没那么小气吧！”
云轩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补充说是“它不让”，那边已经结束了又一轮考核。
也不知是不是箭术烂的都凑到了一起，第六轮，竟无人通过考核。
如此一来，孟杰竟成了这批人中表现最好的了，确实在众人面前过了把瘾。
交了箭，孟杰就立刻寻找帮他的高人，扫视一圈，发现自己正后方站了一个轮廓分明、英俊帅气的少年，想了想声音的方向，应该就是他，于是上前深深鞠了一躬：“孟杰多谢高人指点。”
步珺然一愣，她刚才正在惊讶于孟杰忽好忽坏的箭术，却莫名其妙当了“高人”，急忙摇头否认：“你找错人了吧。”
孟杰听这声音轻灵动听，跟刚才那清澈的声音虽有些微出入，但或许是故意隐瞒的呢？见他推辞，孟杰笑道：“高人就别推辞了。不知高人尊姓大名？”
步珺然一头雾水，只得回答：“我是王君然。你真的找错人了！”
原来是他。孟杰想到刚刚迟到的少年，笑吟吟地拱手道：“高人尽管放心，如有用得着我孟杰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与凌副将还算有点交情，在后营中也不会太吃亏！”
话音刚落，孟杰就猛地捂住了嘴，讪讪笑道：“瞧我这嘴，高人怎会到后营来呢？肯定早早进了前营，提拔成将军啦！”
步珺然觉得孟杰这人脑子是不是坏了，皱眉看了一会儿，摇头走了。
孟杰还在身后喊着：“谢谢高人！“
第七轮，二人通过考核。
第八轮，仍是二人。
第九轮，轮到云轩上场。凌陌的目光便未再离开过他。
步珺然在人群中找到了李潇然，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你是李潇然吧？“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潇然侧身看到了步珺然，微笑有礼：“你是王君然。”
前者是疑问句，后者是肯定句。
“你认识我？”步珺然疑惑道。
“我不认识你，但我记得你。”李潇然笑道，风度自成，“你是最后一个来报道的。”
“嗯。”步珺然淡淡点头，目光复又落在云轩身上。
“你认识云轩么？”过了一会儿，步珺然目光未移，还是开口问道。她想更了解一下他。
“嗯。”李潇然微微愣了下，还是点头肯定，却开始暗暗观察起步珺然，“你也认识他？”
“嗯。我们……”步珺然迟疑了一下，决定换个身份，方便对话，“是朋友。”
“嗯。”李潇然简单应道。怪不得刚才自己稍微评论了下这人，凌枫就反驳回来。要瞒住他的身份，应该少说关于他的话题。
步珺然性格算不上开朗大方，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题，两人就这么站着，同时关注着同一个人。
“论起箭术，他要排第二，可没人敢排第一。”李潇然看到云轩已然拉弓搭箭，准备射出第一箭，突然信心满满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话音方落，云轩第一箭，不偏不倚地射在了旁边人的靶子上。
周围一阵哄笑声。
李潇然皱了皱眉。他是在搞什么名堂！故意打脸是吗？
步珺然显然也吃了一惊，云轩是不是看错了靶子了。
紧接着，云轩第二箭，射在了自己靶子的靶柱上。
第三箭，射向右边的靶子，顺带着将右边那人一箭打偏了方向。
最后一箭，干脆擦着靶子过去，直接呼啸着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射箭射偏的，众人见得不少，但能把箭射的这么偏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到了最后，皆是呆立当场。
人群中，李潇然看着所发生的一切，忽有被耍了的感觉，双拳紧握，目光一点点燃起火焰，不解兼愤慨的盯着场中的云轩。
步珺然皱了皱眉，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事，更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凌陌先看到了第一箭，以为所下之毒起了作用。本来，他就故意想让凌枫进后营，才出此计策。结果，毒看来是没发挥，目的却达到了。惊愕之余却发现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如此夺目的动静，孟杰自然注意到了。于是，他也认出了云轩，不禁暗笑。哈哈，小子，老子终于找到你了，看老子进了营，不好好收拾你！
下一轮轮到步珺然，待她走后，李潇然便怒气冲冲的拉着云轩到凌陌的目光死角，差点没控制住，先是深呼吸了几口，才尽量平缓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云轩看着双目几乎喷火的好友，微微一笑，道：“我在选营盘啊！”
“你明明可以进前营，为何还要进后营？！”李潇然怎么也搞不清楚云轩是怎么想的。
“我自有计划。”云轩又是一笑，淡淡道。
李潇然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传音入密吼道：“你有什么计划也不告诉我，是不信任我么？还是怕我去告诉凌陌，或是皇上？！”
云轩未用内力阻挡，耳膜被震得生疼，也突然意识到这么做是有些不妥，终是缓和道：“我信你，而且需要你的帮助。我还是那句话，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好兄弟。这些进入后营的人，不受重视，便可能就此埋没。他们缺少的，其实只是个好的统领。”
李潇然闻言渐渐平静下来，忽然问道：“你这么做，皇上那边怎么交待？”
“无妨。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尽快提升你的地位，在前营有一席之地。”云轩含糊盖过。
“好。”李潇然无奈的发现，再大的火气，总能被某人给激起来又消下去。唉，真是'交友不慎'呐。
李潇然万万没想到，自己此时闪过的这个词儿，日后会被三个分别叫夜辰、楚子洛和步昭云的人赞不绝口，甚至让某人为他们各写一幅，挂在书房。
“还有，在前营，帮我照顾一下王君然。”云轩想到了校场上正在考核的步珺然，凭他的实力应该没有问题，于是请求道。
“他知道你身份吗？”李潇然想起刚才两人的交谈。现在看来，此人竟还是云轩挺重要的一个朋友。
云轩摇了摇头，“顺便帮我保密。”
“好。我尽力。”李潇然无奈点头。这世上最不好做的就是保密工作，特别是还要在跟那人频繁打交道的同时进行。
不过，李潇然在军中并不需要头疼。
因为，步珺然最后差了一箭，落选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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