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当时明月 夕玦归来,遭遇刁难

　　明蕙是在当天晚上接到的消息，再过几日，夕玦就要回来了。四年了，自己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在深夜痛哭，夕玦终于要回来了。

　　明蕙这几日十分激动，使唤着下人把璃园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这些下人是沈老爷拨给璃园的。自从那日在花园见了一面，沈老爷好像对璃园又上了几分心。听说对几个管事发了一通大火之后，仆人们一改之前的态度，不敢再对璃园的事情掉以轻心。各种事情都办的妥妥帖帖，各种东西都比之前供应的精美齐全。

　　听到的和看到的，明蕙在心中嗤笑，物是人非了，弄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呢？是想悔过吗？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什么都不能从新开始。心里想着对“后悔”的成千上万种解决方式，都装在一个箱子里，可惜打开它，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只是空的。有些事情，如何补偿都不可能，换回原谅。

　　明蕙唯一疑惑的就是让仆人去收拾暖阁的时候，被挡在了门外，说是老爷自有安排。不过疑惑归疑惑，明蕙并没有多想，大脑完全是被“夕玦快要回来了”这件事带来的喜悦给充斥着。

　　晚饭后，明蕙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那是明蕙一直坐着的地方。因为坐的次数多了，沙发那块地方有明显的凹陷。而且扶手的那一块皮和别处不太一样，颜色更深一点，因为沙发是浅米白色，所以那块得仔细看才能看的出。明蕙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划过沙发的扶手处，她在想事情。

　　今日仆人告诉明蕙，明天上午夕玦就该到家了。明蕙心中的喜悦还来不及表现出来，仆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她恨不得破口大骂。仆人接着告诉明蕙，云姨娘说小少爷近日生病，身体不适，禀告了老夫人，于是老夫人决定明天她和老爷还有云姨娘等人一起，带着小少爷去寺庙里祈福。

　　明蕙想起这件事，就知道是杜锦云的手笔，夕玦刚回来就给这么大一个下马威。那以后的日子……明蕙一想起来就恨不得咬牙，明天要怎么对夕玦说呢？

　　明蕙就这样亮着灯，一夜未眠。

　　第二日，老夫人一行人早早地就出发了。明蕙待他们一走就候在了影壁处，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外，等着沈夕玦回来。

　　等了半天，终于几个小厮拎着行李箱急急的跑进来，嘴里嚷嚷着:“小姐回来了！”

　　明蕙此时却忽然站在原地不敢动了，看着一个小姑娘从门口进来，看见自己停在原地，对自己微笑。

　　就像曾经一样，那个温柔似水，眉眼含情的女子对自己笑着说:“阿蕙，我是你阿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共同的家，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明蕙情不自禁地落下了两滴泪来。嘴里喃喃道：“阿姐。”

　　沈夕玦看着蕙姨立在影壁旁，就像当年送别自己时一样，这些年过去了，岁月并没有在慧姨身上、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蕙姨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美丽。

　　旅途的疲倦和孤单害怕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作了须有，夕玦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大声唤道：“蕙姨，我回来了！”

　　明蕙被夕玦的这一声“蕙姨”唤回了思绪，看着眼前的明媚的少女，虽然和姐姐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但是眉目间带着的是一种高傲自信的朝气，不似姐姐的轻柔。

　　她清醒过来，这是姐姐的女儿，自己答应过姐姐要守护的，夕玦。

　　明蕙拉着沈夕玦的手，摸着夕玦的脸，看着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转眼就了如玉少女，再想到薄命的姐姐，眼泪又不住地往下掉。

　　沈夕玦望着明蕙，不解道：“蕙姨，我回来了不是应该高兴吗？你怎么总掉眼泪啊。”

　　“没有没有，蕙姨只是感慨，原来那个喜欢跳喜欢闹喜欢撒娇的小公主，现在长大了，这么高了，这么漂亮了。蕙姨高兴。要是你母亲还在，看到你该多么高兴啊。”说着擦去脸上的泪水。

　　沈夕玦听见蕙姨提到母亲，心里也十分难受，她拉着明蕙的手，对她说:“蕙姨，我也想妈妈了，我们快些去看看她吧。”

　　明蕙点点头,“好”，便牵着夕玦的手，往府里走去。

　　这时，管家走过来，对着明蕙和夕玦说：“蕙小姐，大小姐。知道小姐要回来，太太吩咐过了，下人们早早地就把小姐的屋子整理出来了，请小姐随我来。”

　　沈夕玦打量着新管家，问到：“你是谁啊？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呢？李管家呢？”

　　新管家忙陪着笑，答道：“是小人的疏忽，忘了给小姐介绍自己了，小姐，我是新来的管家，小人也姓李，所以大家也唤我李管家。原来的李管家年纪大了，办起事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太太念及他年岁也大了，便给他置了一处房子，顺便提拔了小人，来分担府中事物，以便老李管家安享晚年。”

　　“这样啊，我还是挺想念之前的李管家的，小时候，他对我可好了，我妈也很喜欢他。”沈夕玦回忆着，又想起什么，对着现在的李管家吩咐道:“那你知道原来的李管家现在住在哪里吗？到时候我有空，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李管家答应着:“是的，大小姐，那住处是太太吩咐我帮老李管家找的，我自是知道在哪，什么时候小姐想去，吩咐我一声就是了，我禀了太太，就带小姐去。”说着便径直地往前带着路。

　　沈夕玦想着这个新李管家张口闭口不离的太太，想必就是信中慧姨提到的，父亲续娶那位新姨娘了吧。这个李管家张口闭口就是太太吩咐，这让沈夕玦觉得十分厌恶。

　　边想着边随着李管家向里走着。沈家的宅子是从祖辈传下来的，大四进的宅院，进了广亮大门，过了外院，再过了垂花门，到了内院，往东边的游廊一直向前走着，又过了几扇屏门，到了后院。

　　沈夕玦看见东边的厢房不同于其他的地方，门前摆了许多盆花，都是艳丽的颜色。门窗的漆也是新上的色，好像连门前的那块地都与别处不同，拖得更光亮些。沈夕玦不禁多看了两眼。

　　再往前，一间小小的暖阁便呈现在眼前，暖阁在东厢房的后面，旁边过一道屏门就是后花园了，后花园在西边，东边一个小小的院子，就是璃园了。

　　沈府有两个花园，老夫人住的旁边有一个，那是宅子里原本带着的。这里的后花园和璃园都是沈老爷后来为夕玦的母亲明薇加建的，当时因为这件事，沈老夫人没少给儿子和明薇脸色看。

　　明蕙牵着夕玦，准备朝着暖阁走去。边走还边说着:“夕玦啊，还记得你小时候一直住的屋子吗？”

　　管家连忙拦住：“诶诶，蕙小姐，错了，错了。小姐的屋子不是这间，在后头呢。你看，是那间。”李管家用手指了一下璃园和暖阁之间的一间小屋子，那是沈老爷曾经的一个小书房。

　　沈夕玦一听管家的话，不觉疑惑：“李管家，你弄错了吧，我从小就住在这间屋子里，这才是我的房间啊，那间不是父亲的书房吗？”

　　李管家忙笑着答道：“哎哟，大小姐啊，太太说了，您也长大了，住这么小的屋子怕不习惯，所以空出这一间来让小少爷住着，大小姐就住在原来老爷的书房。太太说了，大小姐是留过洋，读过书，见多识广的人。这样大小姐既可以在书房中看看老爷的书，也离璃园近些，也方便了大小姐思念母亲，也更好与蕙小姐亲近。三全其美啊，您说是不是！”

　　还没等沈夕玦开口，明蕙首先火冒三丈，直接就训斥道：“三全其美？我呸，当人是傻子好糊弄吗？谁不知道北边的暖阁光照充足，风水好，位置也好。老爷疼爱小姐，当年小姐还没出生就把屋子给布置好了。暖阁后头是花园，东面是老爷的书房，只一条小道就连着璃园，老爷怕小姐磕着碰着，当年特地吩咐工匠修整，将暖阁里都铺上毯子，各个地方都打磨的额外平整。老爷如此安排就是为着小姐闷了可以去花园玩，老爷时时也能见着小姐，而且方便夫人和我时时照料小姐。现在居然弄出这么个理由来糊弄大家，谁信啊？大小姐还刚回来呢，就这样欺负人，以后还得了？”

　　李管家忙笑着解释道：“哎哟蕙小姐，是我嘴笨没能说清楚太太的意思，惹得您不快了。是是是，这暖阁确实是老爷对小姐的一片怜爱之心。”说着，靠近明蕙，压低声音：“可是，大家也都明白，这您也说了，这都是当年啊。如今太太让小姐搬到老爷的小书房，和您离得近些，这样方便您照顾小姐，小姐也好跟您做个伴。这么做也着实是一片好意啊，您可不要辜负了啊。”

　　李管家自视甚高，认为这府里说话的就是杜锦云，自己深得杜锦云器重，自然不会把明蕙和沈夕玦放在眼里。话说这说着就带了几丝傲慢。那神态分明是在说“你沈夕玦和明蕙算个什么，落魄的凤凰还不如鸡呢！太太这样对你们可是天大的恩惠，别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明蕙瞪着李管家，丝毫不畏惧，冷哼一声：“这一句句'太太'叫的可真好听，李管家还是注意自己的言辞吧，不要让外人误会了沈家什么时候又明媒正娶回了一房正门太太。”

　　李管家被明蕙呛得噤了声，脸上有不快碍于场合不好发作，眼珠一转，得挤出一丝笑意，道：“是是是，是我唐突了。”手掌暗自攥得紧紧的。

　　沈夕玦听得两人的对话，只觉得云里雾里的，有些事情根本听不明白。但看见两人僵持不下，场面也着实尴尬，于是拉着明蕙撒娇道：“哎呀，蕙姨，我累了。我在路上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不妥贴，你就先带我去璃园休息吧，而且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至于我住哪，等爹和祖母安排吧，好不好？”

　　明蕙哪里抵抗得了沈夕玦的撒娇呢，绷着的脸瞬间被笑容取代了:“好吧，先跟蕙姨进璃园住着，等老爷、老夫人回来了，再看他们怎么安排吧。”

　　说着便牵着沈夕玦的手，往璃园去。没有理后面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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