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返故乡
谭付洲对女儿的提议倒是不反对,因为辜城的警长是他的老乡,到时候打电话让他照应一下,同时他也派了一群保镖明里暗里地保护他们。但他的建议是现在还不能去,等天气暖和点了再去,正好让谭殊君在家再养养伤。
可自此杜梦连却变得心事重重,似乎不是很开心。
到了四月末,樱花绽放的季节,他还是顺了行李,将衣物日用品都装进了行李箱,准备同谭殊君一同回故乡。他穿上了长衫,谭殊君也换上了浅色旗袍,他们都打扮得很普通很低调。上了轮船,他们只是待在客房里,偶尔杜梦连推着谭殊君出来透透气。
大海的颜色很多变,一会儿是浅蓝,一会儿是深蓝,一会儿又变成了黄色,海鸥倒是很肆意,想飞就飞。云朵遮着太阳,又移开,又遮住,断断续续,挡着的阳光也变得不再强烈。一些鱼游出水面,激起一圈浪花后又不见了,不知它们都去了哪里。甲板上人来人往,多少人在当着过客,来去匆匆。
经过几日舟车劳顿,他们终于来到了辜城,而杜梦连却连呼吸都透着一丝紧张与激动。他终于要回家了!他终于又踏上了这寸故土!他终于不再以一个弱者姿态去见他的哥哥了!他甚至可以见到梨胭……
虽然曾想着永生不见,可真的可以再见时,他竟有些期待。
他们都过得好吗,有变化吗,应该早已儿女绕膝了吧……
辜城的天气还是那样怡人与湿润,他猛一回来倒还不适应,而辜城警长早已准备好了车辆来迎接他们,还预备了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但被他们婉言谢绝了。他们来到了杜府前,下了车,杜梦连将谭殊君抱入轮椅上,推着来到了杜府大门前。此时大门关着,深棕色的大门还像往日那般高大,肃静。
杜梦连轻轻扣着门,心突然跳着很快。他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回来的场景,有杀气腾腾,有刀光剑影,有冷言冷语,有喧宾夺主。就是没有想过是此时这般的客气,仿佛是远方的亲戚来串门,亦或者是相交的好友来探望。
扣着扣着,门开了,是一个不曾见过的杂役,一个年轻人。他见着杜梦连说:“请问你找谁?”呵,他不认识自己也是很自然的事,被囚禁三年,又远赴他乡四年,整整七年没做过这家的主人了。
他说:“我找你们大少爷,杜蓝青。”
那杂役说:“大少爷?噢,你找我们杜先生啊,他正好在家,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通知他。”
“好,麻烦你了。”
原来他已经不叫大少爷了,是啊,年岁飞逝,二少爷都没有了,哪还需要分别什么大少爷。
不一会儿那杂役飞奔而来,气喘呼呼地说:“对不住对不住,快请进来吧。”还帮着杜梦连把谭殊君抬了进来。
杜梦连边走边看着这杜家宅院,依旧是几年前的摆设,屋檐还是那个屋檐,砖石还是那个砖石,就连花草树木都也只是变些颜色罢了。空气还是那样的清新与忧郁,但感觉仆人少了许多,整个宅院显得冷冷清清的。
地面有些潮湿,他推着谭殊君小心地走着,走廊的石头缝里长着些小杂草,零散地冒出头,像他小时候和哥哥下过的围棋子。
杜蓝青这时从客厅赶了出来,在他见到杜梦连的一霎那,眼角竟划过泪水,他转过身用衣袖擦了擦,又转过身来面对杜梦连,用颤抖的声音说:“二弟,你回来啦?”
杜梦连恨恨地盯着他说:“大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说完竟也流了泪,为何自己没忍住,为何?为何?
“恨我吗?很想杀了我是吧……”
“是的,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心狠的大哥了。”
“那你来杀我吧,只要能解你的心头之恨!”
“不,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呀!你是我的亲哥哥呀!”
杜梦连对他咆哮道!
“二弟……”杜蓝青一时自责难当,跑过去紧紧地拥抱住了他,“对不起!是大哥错了,是大哥错了!是大哥丧尽了天良才那样对你的……你走后大哥每天想着最多的人就是你,想着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吃苦,有没有被欺凌……”
“有有有,你说的都有,但最苦的就是有家不能回,有话不能说!”
“二弟……”
兄弟二人彼此沾湿了肩头,诉说着这些年的苦衷,竟久久不能释然。
谭殊君在旁也默默抽泣着,原来他一切烦恼的根源就在这里。
拥抱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放开,杜梦连对杜蓝青说:“对了,忘了跟你介绍了,我结婚了,这时我的妻子谭殊君。”
杜蓝青点头示意道:“弟妹好!只是弟妹为何坐着轮椅?”
谭殊君正欲开头却被杜梦连先说道:“她是为了救我的性命才被炸伤双腿的,她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杜蓝青听后立马向她作揖道:“多谢弟妹救命之恩。”
谭殊君见状都有些难为情了,连忙说道:“大哥不必如此,为他我是情愿的。”
见着他们夫妻两个情浓义厚,杜蓝青也就甚感欣慰了。他们又在客厅里絮叨些家常,聊了半日,也不见有其他人来,杜梦连不禁好奇地问:“大嫂她们呢?”
“你大嫂她……死了。”杜蓝青低语道,他已不想再提这件事,但对二弟的疑问他又不得不说,“你懂的,我一向有负于她……但最终也还是辜负了。”
杜梦连看着哥哥,感觉几年不见他沧桑了许多,以往的气宇轩昂和锐利锋芒此时也沉淀了很多,眼神亦满是和善与平静。
“那……”杜梦连实在说不出口,最终还是咽下了那句话。他想问“那她还好吗?”却成了彼此的禁忌。
“那爹还好吗?身体现在如何了?我想去看看他。”
“爹前年已经故去了。睡梦之中的事,没受什么苦,也算是喜丧。”
什么,爹死了?杜梦连心里一阵悲伤,早年爹最喜欢他,而临终前却未能再见一眼,见一眼如今早已懂事的他。他又忍不住落泪,而杜蓝青递了块手帕给他。
“我要去给爹拜拜,磕个响头。”杜梦连擦完泪水说。
“好。”
杜蓝青带着杜梦连夫妇来到杜家祠堂,祠堂里幽静庄重,杜家先祖的牌位都被整齐地排列着,放香火的台子上此时正烧着两柱高香。杜梦连一眼就看到了父亲的灵牌,他朝着排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念道:“爹,您的小儿子回来看您了……儿子不孝,让您抱憾而终,儿子只能来世再报答您的恩情!但是请爹放心,儿子已经成家立业,过得很幸福,这是您的儿媳妇,名叫谭殊君,我们很好,爹您不用再担心我了。爹……”
谭殊君腿脚不方便不能下车跪拜,只能双手相握,郑重说道:“爹,儿媳妇虽然没能亲眼见到您,但感谢您生养了勤飞这么优秀的儿子,谢谢您,儿媳妇会和他好好地过一辈子,请您放心!”说完双眼紧闭,以示孝道。
跪拜完毕,杜梦连一行人走出祠堂,杜梦连却突然向杜蓝青道别,杜蓝青却阻止道:“二弟才来怎么要走,这里也是你的家啊?”
杜梦连却笑道:“我已有自己的家,路途虽遥远却有殊君陪伴,这几日回来是想带殊君到处走走的,她特别喜欢辜城的风景。我已在外面旅店定有包间,不麻烦大哥了,有机会改日再来看你。”
杜蓝青见挽留不住,便嘱咐道:“你在东北可要小心谨慎啊,毕竟刀枪无眼,安全第一。”
“好,我走了,大哥,你别送。”
“嗯。”
杜梦连和谭殊君向杜蓝青告别后就离开了,由于推着轮椅,他们走得很慢,杜梦连脑海里满是哥哥消瘦的身影,和未能见到父亲的愧疚,以及对那句未敢开口询问的遗憾。
杜府很大,谭殊君感觉像是走进了一座典雅的园林,她睁大双眼左看右看,其实她是很想在这里住上几天的,只是不知为何杜梦连却执意要走。
杜梦连心中想快些走,腿却迈不开步子,只得一步一留念,一步一纠结,慢慢地前行着。几年不见杜府里倒也种上了几排樱花树,风吹花落,洒下一片白的粉的花瓣甚是好看。杜梦连折下一小段花枝递给谭殊君,谭殊君欣喜地嗅闻着,笑容满面。
他也笑着,似乎好久都没笑了呢,这里是他的家,他的笑容里也充满着温馨的味道。马上就要走到大门口了,他却忽然四处张望着,眼神在搜寻着什么。
可周边还是寂静如霜。
大门正向他招手,时间正催赶着他,连谭殊君都问道:“你累了吗?”他连忙说没有,不累,一点都不累。
怎么会累,就算在这里再转上一百圈都不会累的。
可最终还是走出去了,外面又是另一个世界。他漠不关心的世界,疲于应对的世界,真实的世界。
他转身看着大门被渐渐关上,突然慌乱到无法呼吸,这一关上,不是何时能再来,也许是几个月以后,也许是几年以后,也许就再也来不了了。生于乱世的悲哀,他怎会不懂。刀剑上舔血,炮声里欢歌,生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对谭殊君说:“稍等一会儿,我进去一下,忘了拿一样东西。”说完就冲了进去,他奔跑着,血在沸腾着,他再跟自己较劲,也是在争取着自己的时间,仿佛在完成自己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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