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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脱困入困


  

  见这老者死去,林寻心中大不好受,走到众人跟前,朝那汉人道:“不必了。”

  那汉人瞟上一眼,道:“我听过一句古话,死者已矣,节哀随便。”

  林寻虽听到他说错了字,但是知道他本意却是不坏,也不好反驳纠正,只得低头不语。又见地上有一个大坑,似是炮火所留,当下摇头道:“我想把那老人埋了。”说罢便转身去拖那尸体。

  那汉人一愣,给十多个洋人说了一番,那洋人瞧上一眼,也上来帮忙。林寻见这些洋人也来帮忙,心中却是转念道:这些洋人虽说长的怪异,为人却是直爽,想来也不是什么歹人。不一会,众人便填上一个土包,将老者裹得严实。

  洋人纷纷双手合十,在头肩各点一下,林寻看的出奇,却听那汉人催道:“我们走吧!”

  林寻听那远处隐隐有戍角高吟,起身点头道:“嗯,一会又要打仗了。”

  上了那大船,林寻暗暗吃惊,这船身左右各有三个大洞,正欲发问,那汉人却是猜到几分,笑道:“那是船上的大炮,威力大,我们一路上击沉了不少海盗。”

  那几个洋人扬帆驶出码头,远远望去,那南京城已是一片火海。

  洋人们见那汉人看得出神,也不来打扰,各自做事去了。大船行得远了,缓缓驶出了秦淮河口,向东海口驶去。

  过了好一会,那汉人转头道:“先生叫什么名字?”

  林寻泪眼模糊,缓缓答道:“林寻,林林总总的林,四处寻觅的寻。”话一出口,又不禁摇头苦笑,这人汉语不精,又怎么能知道自己这字拆的沧桑无奈。

  那汉人静静望着远方,也是一脸愁淡,许久,强笑道:“林先生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沈梦溪。”

  林寻没想到这人还有个汉语名儿,听这名字却是耳熟,才记起这不正是宋朝大家沈括的大名吗?不禁叹道:“好名字,继往圣之绝名!”

  沈梦溪虽然听不懂,但是见林寻表情飞扬,当下猜到三分,道:“林先生,中土发生了什么事?”

  林寻叹气道:“你知道倭寇吗?”

  沈梦溪道:“就是刚才那些东瀛人吗?”

  林寻点头道:“不错,近年来倭寇祸乱东南,民不聊生,这几日更是攻进了南京城,烧傻抢虐,无恶不作。”

  其中虽有些深奥的词,但是沈梦溪也听懂了七八分,又问道:“那林先生怎么说,汉人打汉人?”

  林寻苦笑一声,叹道:“那些来自东夷的真倭,虽然残忍嗜杀,刀法凌厉,但是人数却是不多;更多的却是华人海贼,打着倭寇旗号行事。这些假倭熟知中原习俗地形,危害远在真倭之上。”

  沈梦溪眉头一皱,道:“汉人的倭寇?”

  林寻冷声道:“汪直,徐海,陈东,麻叶这四个汉人,并称四大寇。其中属汪直势力最广,自称五峰船主,其中又属徐海武功最高,自称东海龙王。”

  沈梦溪又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当倭寇?”

  他问题虽多,但是林寻心中却无往日烦躁,心道“今日见到的人多是凶神恶煞之辈,而这人虽是外夷汉人,但是举止行为却胜过多少伪君子。”自己也痛恨倭寇,心中也欲一吐为快,当下道:“沈公子可听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沈梦溪摇头道:“没有听过。”

  林寻道:“那我先教你学习一些汉语名句,以后再给你讲这些故事。”

  沈梦溪正色道:“好的,多谢林先生了。”

  林寻罢手道:“不要再叫我先生了,你今年多大?”

  沈梦溪道:“我今年有十九岁了。”

  林寻道:“你比我大两岁,我应该叫你哥哥。”

  沈梦溪听罢,忙摇头挥手,道:“林先生见识,如此的广大,我怎么能做你哥哥。”

  俩人正在纠结,却是一洋人来问北京该往哪个方向走,林寻见他手上有一张大羊皮卷,上面山河凸显,好不神奇,问道:“沈哥,那羊皮是什么?”

  沈梦溪拿过羊皮,铺在桌上,道:“这是墨卡托的《万国海图》。”

  林寻盯着地图许久,却是看不懂上面文字,只得作罢,开口道:“要到北京,水路必须先要出江口,到了东海再北上进黄河。”

  沈梦溪听得模糊,点头道:“船先先向东,再向北?”

  林寻点头道:“嗯,但是水路却是有些不太平,你们为什么要见皇帝?”

  林寻心中虽然起疑,但是当下也不再多问,却是有些倦了。

  沈梦溪瞧出林寻困意,忙招手唤过一个洋人,把林寻带到客房歇息。

  一路上,林寻大致得知,他们来自于大洋彼岸的一个国家。船上有使节,有护卫,也有流放者,但是相处一久,便都没了身份观念。虽然沈梦溪是一个流放者,但隐隐是这艘战船的领袖,他与使节团目的并不同。他除了每日让林寻教他识字外,还打听许多关于这个国家最新的消息。

  转眼已过三日,这一日林寻正教沈梦溪识字,说的是《大学》中的“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沈梦溪刚一会意,便觉得这句话气势非凡,又觉得林寻见识广博,心中转念道“看来这人见识博大精深,兴许知道祖上的秘密,暂且先问一问。”便凑近低声道:“林先生,你可曾听说过西城潜龙?”

  林寻听到他说出西城潜龙四字,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道:“你说什么?”

  沈梦溪一愣,心道恐怕他不曾听过,转念又责备起自己来“这西城潜龙十分重要,刚刚怎么就这般鲁莽。”当即摇头道:“没什么。”

  林寻虽然心中生疑,却也闭口不提此事,又教他汉语。门外却是急促步声,沈梦溪用洋语问道:“怎么了?”两人前后出门,一洋人神色慌张,一阵比划,林寻自然听不懂,但是远望,见正前方有三个黑点靠近,当下便明了几分。

  林寻见那三艘大船上隐隐有旗帜,忙问道:“那船上是个什么字?”

  沈梦溪接过望远镜,道:“好像是个明字。”

  “明字?”林寻笑道:“那应该是皇帝的舰队,不用担心,我们跟着他们,进了河口就可以到京师了。”

  沈梦溪望了好一会,又道:“明教旁边还有个小字,我不认得。”

  林寻一愣,夺过望远镜望去,只见那旗上两字一大一小,当下七魂已吓走六混儿,林寻吼道:“快调头,是明教!”

  船上除了林寻,一干人都未曾听说过明教。沈梦溪问道:“明教是什么?”

  林寻也不知如何形容,胡乱答道:“就是海贼,听我的,快调头。”

  沈梦溪笑了笑,道:“林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大船有炮,每个人都有火铳,不怕海贼。”

  林寻哭笑不得,忙劝道:“听我的,快调头,他们不是枪炮可以对付的。”

  沈梦溪显然并不相信,笑道:“林先生,你不必担心…”

  林寻见他不信,眼见那三艘大船又驶近几分,心中更是紧张,说道:“他们是你们不能理解的存在,如果我们不及时离开,都会死在这里。”

  沈梦溪显然被吓到了,忙转身与洋人商量后,转身下令道:“快调头。”

  林寻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一堆洋人又是一阵惊呼,当下往后一望,又是三艘大船靠了上来,外型大小与前面大船一般无二。

  这些洋人见状,也猜到这些大船不怀好意,都忙着调头。沈梦溪本是公爵身份,就算如今受了流放之刑,但比起船上众人,无论是素质还是能力都要高出一等。自己在大不列颠也曾纵横战场,当下慌张一闪而过,立即下令横过船身,将三门炮口对准那三艘大船。

  林寻问道:“你要开炮?”

  见前后大船靠得越来越近,而且也纷纷横身置炮,沈梦溪一咬牙,挥手道:“开炮。”

  只听“砰砰”炮声连响十几下,众人齐齐上了甲板,等烟硝一散,那六艘大船已是支离破碎。林寻瞥一眼沈梦溪,只见他面色从容,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心道此人看似优柔寡断,实则处变不惊,这次来华绝对不简单。

  又是“砰”的一声,船身一阵剧烈晃动,众人都险些摔倒。

  沈梦溪扶住帆桅站稳,大声问什么情况,操作室里有洋人答道:“有艘船没被打沉,船身撞上来了。”因船身颠簸过大,溅起的浪涛已经扑上甲板,一层积水浸在上面,林寻和沈梦溪全身已经湿透。

  一个白发洋人探出头来,道:“船尾怎么回事?”

  问了许久,却是没人答话,那洋人无奈,只得骂骂咧咧的朝船尾走去。林寻看在眼里,察觉有些不对,忙喊道:“不要过去。”

  那洋人却是听不懂汉语,直直往船尾走去。刚一转弯,忽的闪出一男子,脸色苍白异常,一头银发还在滴水,全身上下皆是雪白,透出一股妖娆。

  那洋人吓得后退三步,正欲开口询问。只见那银发男子伸出左手,一把握住洋人脑袋,奇道:“西夷人?”

  那洋人性子激烈,怎么甘心被别人戏弄脑袋。那银发男子刚松开左手,洋人伸出两手便打。

  银发男子微微一笑,话语却是歹毒至极:“找死!”当下双手对准洋人脑袋两侧,齐手拍下。洋人整个脑袋似是扁了下去,只是闷哼一声,七窍流出黑血,倒在地上。

  船尾又跳上来一男子,留瓢瓜头,着一身玄黑长袍。那银发男子见他上来,笑道:“你也没死?”

  瓢瓜头喝道:“真是没大没小。”

  银发男子挠头笑道:“好罢,叫你一声长老罢了,免得你啰嗦。”

  瓢瓜头瞪他一眼,冷声问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船?这大炮怎么这般厉害,只一炮,就叫我们六艘教船尽数毁去,教主若是怪罪下来,如何是好啊!”

  银发男子倒是不急,忖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几个老东西贪心,见这艘大船特别,便动了贼心思”。心中虽这般抱怨,嘴上却答道:“这船是西夷人的。”说罢指着地上洋人尸体道:“你看。”

  瓢瓜头白眉一皱,道:“你这臭脾气怎么就是改不了呢?教主明知道修罗道的人如此嗜杀,怎么还派你出来办事。”

  银发男子道:“他们炮轰我们大船,害死了那么多兄弟,怎么就不能杀他们?”

  瓢瓜头道:“难得跟你闲扯,快把海里的弟兄们捞起来。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把这船抢过来,拼个将功赎罪,兴许教主就不生气了。”

  “嗯,这些洋人都不会武功,抢过来易如反掌。”银发男子呵呵一笑,别过头去,瓢瓜头已不见了踪影。又望海里看去,道:“那几个老鬼呢?莫不是淹死了?”

  “小心你的狗舌头。”便见海中齐齐跳出三人,一人头戴一顶大高帽,手执一根金棍,却是弯腰佝偻,十分猥琐;一人却是平常稀松,一副儒生模样,手上也无什么兵器,却是站在三人中间;最后一中年男子却是面带病容,黄脸削瘦,刚刚发话正是此人。

  黄脸男子冷声道:“若不是刚刚帮缪祁公找那金棍子,我会比你慢?”

  银发男子见黄脸男子大声武气,忙赔笑道:“黄长老,都怪我这人不太会说话。”

  那黄脸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休得再说废话,快去救人,水里还有些兄弟和昆仑奴。”

  银发男子虽不情愿,但是手脚并用,霎时便从水中捞起几人,黄脸男子又问道:“怎么不见释长老?”

  银发男子应声道:“释家...长老准备夺下这大船,好将功赎罪。”

  那手握金棍的高帽子老者道:“他确是考虑周全,眼下几船火铳都没了,又白白折了那么多昆仑奴,教主怪罪下来可是不得了啊!但是瞧这大船造型奇特,大炮威力又如此巨大,将功赎罪,呃...想来也是个法子。”当下又瞧地上尸体,道:“翻云掌?老释怎么会圣火令上修罗道的武功?”

  银发男子伸出猩红的舌头,舔嘴唇道:“缪长老有所不知,这人是我杀的。”

  缪祁公道:“原来如此,这老释去了多久?”

  银发男子嘻嘻一笑,道:“忘了。”

  缪祁公见他嬉皮笑脸,大不正经,自语道:“怎么前面也没动静,莫不是碰到点子老了?”说罢握紧金棍向旁边两人道:“走,我们去助老释一臂之力。”

  三人齐齐往船头跑去,上了甲板,却看见地上几个晕死过去的洋人,释家奴正一手提一人道:“他们还有火铳,可累死洒家了。”

  三人定睛一瞧,那手上却是两个晕过去的汉人,当下纳闷道:“这船上怎么还有汉人?”

  释家奴将二人扔到地上,指着一人道:“我见过这小子,上回万长隼追杀他,我还帮过他一把,却是没想到这小子还没死。”

  “咦,”缪祁公忙问道:“就是那个...号称山东第一杀手的,连环拨月手万长隼?”又见释家奴点头,拂须笑道:“那万长隼也算半个好手,怎么,你们两人都没杀掉这小子?”

  释家奴摇了摇头,瓮声瓮气的说道:“说来老子就火大,这小子身边有个女子,却是厉害。”

  那黄面男子笑道:“女子?莫不是遇到了姬无欢?”见他摇头,又道:“那就是张玉景那官娘?”

  释家奴仍是摇头,叹气道:“哎,都不是,她是个我从未听闻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九二十,叫什么乔月?你们可曾听过?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两眼茫然,释家奴又道:“那女子剑法厉害无比,特别是那把大剑,比她人还长上几分。

  缪祁公嘿嘿一笑,道:“什么剑法厉害,老释,我看是你技不如人,就把别人吹上天了吧!如此厉害,你怎么逃命了?”

  释家奴见几人不信,一拍脑袋,道:“你知道我身上有一袋火石吧?平日里我都不舍得用过,那日我与她对敌,为了抹油逃路,却是用的一干二净,真是心疼死了。”

  缪祁公三人与他同为明教十二长老,也知道他的底细,嘴上虽说嘲笑,心中却是信了大半。中间那人开口道:“老释,我信你。”

  释家奴哈哈一笑,道:“就属应老鬼明事理,好了,暂且不提此事,我瞧这船来自西洋,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子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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