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上)
乔意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小王正靠在椅背上打着瞌睡，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只腿蜷起来放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子边边，整个人显得格外憨。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样的画面，乔意却觉得很幸福。幸运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着自己，还有人为了她的生命在奔赴着，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忍心叫醒小王，自己慢慢地坐起来想喝杯水。
“乔姐，你醒了啊！头还疼不疼，有没有事儿啊？”
乔意尴尬地收回已经踩到地上的脚丫子，弱弱地回答：“有事，想喝水来着。”
“瞧我，马上来！”
小王虽然咋咋呼呼，有时候脑子不太好使，可也真细心，自己去倒水也没忘走之前帮自己把被子盖好，还瞅了眼点滴，估摸着是琢磨时间好去叫护士拔针。
乔意这会儿靠着病床，抬起那只没插针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有些刺痛和晕眩，不用想都知道没个脑震荡都不可能。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
反正等得无聊，她索性摸索着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按开。
中央一套正播放着午间新闻，她盯着左下角的时间晃了神，原来已经过去三天了吗。
等小王回来，乔意猛猛地喝了几大杯水，转眼就瞅着小王问：“我这事儿，没告诉我爸妈吧？”
差一点，那小刀就要削在左手的拇指上了！小王撇了撇嘴角，显然是有点委屈呢，话语里带着止不住的酸意：“哪儿能呢，阿姨倒是打过两次电话，我都说最近案子多，馆里忙，你抽不开身，阿姨就让你得空了再给她回电话。”
“不错啊，小伙子蛮机灵的！”乔意要不是现在手不方便，绝对是要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的！
小王被她这么一夸，还有点害羞。手不自然地挠挠后脑勺，随后一边将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乔意，一边好奇地问：“乔姐，你还能记得清楚那天发生的事儿吗？现在你醒了，估计就这两天警察就要找你来了解情况的哎！”
“记得倒是记得，我全力配合的，你快跟我讲讲这个事件现在是一个什么发展趋势。”对于她差点废了半条命才暴露出的这件案子，乔意本人还是很关心的。
“害，还是你自己看吧。”小王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捣鼓了几下，递给乔意。
她一边翻，就听到耳边人絮叨着：“这事儿不止上我们本地新闻了，现在可是重点关注的社会新闻。你看，这帖子评论转发都已经过百万，热搜一连占了三个，奥对，还有你，乔姐，你也火了！现在网友们都夸你是当代穆桂英！可神了！”
乔意关心的不是这些，她想知道刘诺背后的这条产业链究竟有没有被查出来，这个团伙能不能被一锅端掉，这些东西到底流入了哪些地方，到底又有多少人中招，以及，沈熠怎么样…
现在她所掌握到的信息是，警方以绑架和强/奸未遂的名义逮捕了刘诺，据他自己交代，在家中及窝藏点发现了大量的紫河车，对于这些罪名供认不讳。
在得知提供线索可以减轻刑罚时，他还交代了自己的团伙，就是打伤乔意的人，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向外售卖和招揽生意，也是直接跟上线沟通的人，结果是那个看守仓库的孟凡，属实让乔意感到震惊。
她听着电视换了频道，应声望去，正是记者暗访黑市的一条新闻。视频中，商贩的脸部被打了马赛克，他正戴着一次性手套在面包车的后备箱里翻找些什么，声音经过处理的记者问：“假如说我今天要1000个，你能多长时间给我弄到？”
商贩一边打开那些黑色袋子一边轻笑道：“十天半个月就能给你搞到。”
接着记者装作认真挑选的模样，说：“左边这个还大一点，那我觉得十天半个月的话有点久。”
“这个东西的话冬天好搞一点，夏天太难弄了。要不是你说量大，我也不卖你不是？这都是新鲜的，前一天才生下来就弄来的，好说价钱，一个150，你看咋样？”
“价钱倒是还行，这有没有病毒啥的啊？”
“实话说，那遗传病什么的，确实有，像乙肝、梅毒的啊，新鲜的，我们也都不能保证它就是正常的。”
视频到这里就播放结束了，本地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称：“在经过我们的记者连日暗访调查后发现，有一大批活跃在本市附近的贩卖者从医院、医疗废物处理厂、胎盘中间商、殡仪馆等处成千上万地购进人体胎盘，加工后摇身一变成为中药材紫河车，流入药材市场。在这里，温馨提示各位观众朋友们，对于胎盘中可能携带的乙肝、梅毒、艾滋病毒等这些贩卖者毫不在意，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请不要轻易从不法渠道购买药材。最后，特此警示大家，人体胎盘是母体与胎儿间进行物质交换的器官，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买卖胎盘。”
最后还提到，对于这件轰动全市的案子本台记者会全程追踪。涉事的医院和殡仪馆等会被进行资格审查和最后的评定，上面的整顿文件也下来了，要求本市所有医院自查，务必断绝这条路，往后只有经过审查批准的殡仪馆才有资格处理胎盘，尤其重要的医疗废物处理厂，要严加整顿！
“所以，我们算是放假了？”小王默默问。
“馆长打过电话没？怎么通知的？”乔意强迫自己消化掉现在已知的东西，将自己拉回现实的世界里。
“还没，但是我听别的师傅说，馆长也被警察叫去了解情况了，这真的就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放假喽！”反正对于他来说，能正常休息休息都是奢求，这次要真的停业整顿整顿，能让他放放假，那真的要乐上天。
就这么着，乔意在医院住了几天。警察倒是来过一次，被她的主治医生给劝回去了，那位长相英俊的医生是这么说的：“病人头部受到重击，颅内出血，有可能压迫到脑神经，现在强迫她回忆那些过于刺激的场面，很可能引起病人复发，我们这里要先观察，确定她没事后才能出院的。”
负责来的警察唇角微弯，站在乔意的床边收了记录本，随后对她嘱咐着：“那乔小姐好好养伤，早日康复，您这里随时想起来什么就打这个电话，我会过来跟您了解情况的。”
乔意只能点点头，“好。”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主治医生要把警察挡回去，现下连带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迷惑不解。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这位医生真的不像那么会为别人着想的人哎，纵然有一张很让女人喜爱的脸，但那性子也是真的让人抓狂。
当然，乔意可不觉得是他喜欢自己。但是，不问清楚真的很不舒服的哎！
“苏医生。”
“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这几天还是吃清淡点好，毕竟伤的是脑子。药的剂量倒是可以减轻些，我回去会跟护士说，还有什么事吗？”苏暮认真地盯着她，手下是她的病历单，这么一番话下来已经让乔意有点不知道怎么接。
她尴尬地笑了笑，应着：“好，我没有地方不舒服，就是想问一下，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苏医生的脸上浮起笑意，声音很是朗润：“最多三天，乔小姐好好休息，我就先去忙了。”
“苏医生慢走！”
还有三天啊！她不是没听出来苏暮话里有话，就是待在医院真的太无聊，她真的都要废了，吃的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她想老妈做的饭啊！
病房内乔意抱着枕头哀嚎的声音被彻底阻断在门内，一门之外的走廊里，苏暮懒洋洋地倚在墙上，长腿交叠着，拨通了电话：“喂，答应你的我可照做了啊，不是我说，你也是真奇怪，明明人家没醒的时候那是二十四小时待在人家身边，偏偏人醒了你跑不见了，图什么？还有，警方那里需要她的证词的，这病当幌子拖不了多久，你打算怎么办？”
电话那头静默住，良久，男人才应：“我不想再让她卷进来了。至少，不能再让人可以伤害到她。”
苏暮的眼中有惊讶，旋即唇角微微扬着：“行，还以为你是那个霸王呢，结果成小绵羊了，唯唯诺诺的，别到时候人家跟别人跑了，你再后悔！”
沈熠浅笑一声，“行了，麻烦你了，回头请你吃饭。不说了啊，我这边训练了。”
作为好友，苏暮是最了解沈熠的那个。他知道他顾忌的就是自己的身份，不愿意再陷下去，他那样的人，远看就是骄阳烈火，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腻，当然，有那么点“逃兵”似的，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在沈熠跟前说，要不少不了一顿“皮带炒肉”。
感情这事儿，还是看他们自己。
挂了电话，沈熠将手机放到操场中间的草坪上，自己径直往训练场走。他的胸膛前挂着哨子和记时用的秒表，待哨子吹响，所有队员就要在集合地整齐地列队，等待指令。
消防员的日常训练是上午四个小时练体能，下午四个小时练操法。通常每个班的班长会作为监督和记录的那个人，这次沈熠要跟队员一起训练，温栩特意把这项工作抢了去，朝着沈熠扬着下巴，很是嚣张地讲：“沈队这次还能打破记录吗？”
徐灿星有些紧张，跟身边人咬耳朵：“你还记得上次咱们沈队的记录是多少吗？”
“记得啊，十秒二二，已经是破了我们支队记录了。哎你说，温导儿这次有没有点柠檬？”
“噗嗤。”
这么一笑，算是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顿时，徐灿星就有些羞赧，脸颊红红地喊着报告：“报告！我不应该笑的，实在没忍住。”
沈熠倒是没太在意，温栩走过来站在徐灿星跟前，“你笑什么呢？”
“报告，我在笑温导儿你有点酸！”
这孩子，咋那么实诚呢？方才跟他咬耳朵的战士现在巴不得钻到地底下，生怕这孩子更实诚地把自己供出来。
这话一说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要知道，温栩怎么说也是指导员，还跟他们沈队是好朋友，那能是吃素的吗？不要看平时跟他们玩玩闹闹打成一片，真要发狠了也是很吓人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因此大家纷纷在心里劝这位小同志，多保重吧。
果然温栩这个“笑面虎”又咧开嘴巴，难得碰了碰他的肩膀，关怀着：“那一会儿我会多多关注你的成绩，要是不达标，那本导员就多陪陪你练习，好吗？”
这是他能拒绝的嘛！徐灿星委屈巴巴地将目光转向沈熠那里求放过，谁知道沈队只是淡定地将视线换了一侧，压根没有帮他开口的意思。
酸，真的太酸了！
这么个小插曲过去，温栩又重新开始讲话：“我们的第一个项目是攀爬训练塔，个人赛，不达标的自行负重五公里，沈队打样，怎么样？”
沈熠点头，自己在腰间系好安全扣，头上戴好了安全头盔，随后站立在塔下，对着温栩所在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
“开始。”
训练塔高达二十米，一根绳索攀爬，全依靠腿部和腹部力量。当指令下达后，沈熠的双脚拢着麻绳，戴着手套的手使劲往上够，双腿快速往上攀爬，整个速度很快。
成功攀爬至十楼后，温栩按下停止键。他的神色有些不明，在旁的徐灿星这会儿彻底目瞪口呆，有一说一，这是他第一次看沈队亮相，着实牛逼。
“导儿，多少啊？”
“十秒零八。”
“卧槽！沈队比一次刷新一次记录，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就是说。”
温栩看了眼正从训练塔上速降下来的沈熠，弯了弯唇，安抚着道：“别这么说，想一想有沈队在，我们才能是最强的一支队伍不是？记录不就是让人打破的？你以为不练习，能到他这个份上？光说不练假把式，都记着，这是榜样，啥时候能超过他，那你绝对是最牛的那个！”
“对！”
徐灿星最先附和着，他年龄最小，也最容易热血上头，这会儿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就等着上去露一手。
“行，下一个徐灿星上！”
“收到！”
徐灿星来消防队的这些日子，身子明显都比刚来时健硕不少，队里伙食好，那小脸上虽然晒黑了，但也有肉了。身子骨强了，那体能自然也强了不少。
总的来说，他的成绩还是让温栩挺满意的。
今天就是战士们训练什么，沈熠就跟着训练什么，他打样，自然也是成绩最好的那个。
中午吃饭的时候，温栩几个人围了一桌，看着沈熠打好饭招呼他往中间坐。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小姐姐怎么样了？你咋也没请假过去再照顾着了？”
差点把沈熠噎着。他瞪了眼温栩，“那你们能离得了我吗？请一天假不就是你们的损失？正好大赛的时间也快到了，我得督促着，还等着拿大奖呢。”
“嗯，很好。全是官方话，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显然，对于他这种说法温栩很不屑，埋头去吃自己的饭不搭理他了。
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待在消防队的人，请一次假，还是为了照顾女人，这不是真爱是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熠这个傻小子！
那几个围观的默默扒饭，心里憋笑也差点内伤。
好不容易挨到出院的日子，乔意那是一个心花怒放。她感觉经过这么一遭，自己的性子都被磨平不少，比如她都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后花园跟着阿姨绣鞋垫，以前她母上大人可是动都不让她动针线的，被阿姨夸了以后她决定回去就买一副十字绣，并且争取在这个假期好好锻炼一下自己，修身养性。
对的，她们真的放假了。馆长说殡仪馆要停业整顿，她们这些全年无休的算是可以带薪休假，也算福利了。尤其是乔意，馆长对她更是宽松：“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身体，这次真的对不住。”
毕竟，她差点小命都丢了。
小王来医院接她，临走的时候乔意非要去找那个阿姨告个别。她说，这可是位了不起的阿姨，是她在医院交到的好朋友！
不过去阿姨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收拾病床，看见乔意还问：“来找王阿姨吗？她一大早就被女儿接回去了，身体没什么大碍了，还说让我见着你跟你说一声她很喜欢你，让你没事儿去她家做客呢！”
“行，麻烦您了。”
乔意挺为阿姨开心的，她这次入院就是因为慢性糖尿病，随时会复发的。两个人在一块的时候，王阿姨就跟她讲：“我在医院啊是三天两头地跑，这次能碰见你这么个小姑娘，我开心的很，我们加个微信，想你了还能跟你发个信息的！”
王阿姨的儿子就是一名光荣的消防员战士，只是在一次出警中不幸牺牲。阿姨白发人送黑发人，乔意问她为什么要做那么多鞋垫时，阿姨眼里含着泪说：“希望这些孩子们都能踩着福气归来。”
乔意只能无声地安慰王阿姨，她知道，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阿姨对儿子的思念，她把来不及对儿子的爱送给这些消防战士，希望他们每一次都能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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