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在梦里，我梦到了慕容世静。
一袭淡青色的缀水墨锦衣，风姿清臾。
他微微含笑，向我走过来。
一颗心因为紧张而剧烈的跳动。他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好看的薄唇一张一阖。
本王喜欢——
就在吻即将落下的那个瞬间，我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躺回了自己的房间。
对于白天发酒疯的行径隐约还有印象。
我用手捂住脸，自己的酒品居然会这么差劲，真是丢脸死了，不过我应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应该吧。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白天唐如月二人说的话，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跳下来，跑过去打开房门，冲外头喊道：“金金，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窗外夜色如水，月华入室，地如银霜。
房里热气弥漫。
我坐在浴桶里，用手托着脸，发呆了两分钟，因为梦里的情景，心脏到现在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真是难以置信，生平第一次做春梦，男主角居然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的男人。
心血来潮，我披了一件外裳从浴桶里出来，在书案上摊好一张宣纸，写下歪歪扭扭的一行词：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满意地吹了吹未干的笔迹。以前我天天拿这些酸到牙龈的诗词当空间签名，时间长了，也能拽几句古诗词。
一道人影闪动。
“小姐。”
我吓得一抖，手里握着的毛笔抖落在地，没顾得上捡，小声地问了句：“是顾奉玉吗？”
外面的人比我更小声：“正是。”
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去开门，又想起房间里还贴着从寺庙买回来的鬼画符，于是踩上椅子，动作迅速地将这些鬼画符撕下来，最后理理衣服，开门让他进来。
“你不是鬼魂吗，干嘛不直接进来？”我废话了一句。
听了我的话，顾奉玉仿佛很是害羞，怕被人听见似地道：“小姐闺房，不好乱闯。”
我翻了个白眼：“这会儿你倒守起规矩来了。”
顾奉玉说：“上次是我冒犯了，还请小姐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探头看了看外边，对他说，“进来吧。”
顾奉玉笑说道：“小姐不用这样紧张，旁人是看不到我的。”
我道：“我知道啊，我是怕别人看到我自言自语的样子，以为本小姐魔怔了。”
“也是。”顾奉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说话间，他走了进来。
我在心里暗暗惊奇，原本以为鬼魂是没有脚的，只能飘来飘去，没想到鬼也是会走路的呀。
我探头左右环顾了一周，很好，没人看见，关门。转过身的时候就见顾奉玉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如果视线有形的话，那我简直要被他五花大绑起来了。
我被他看得不大自在，半玩笑地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爱上我啦？”
听了我的话，顾奉玉愣了一愣，脸颊嗖嗖地爬上两团高原红，令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平添了几分人气，因而也不再那么骇人。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说：“小姐的衣服……”
我低头一看，大惊。
胸前的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开来，露出一大片白晃晃的肌肤，清楚的可以瞧见一道幽深的沟壑。
我慌忙把衣服拉好。
“小姐的酒清醒些了吗？”良久他道。
我拉了张椅子坐下，听见他的话，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喝酒了？”
顾奉玉说：“府里的丫鬟们说的，小姐喝得酩酊大醉地回来，又哭又闹，还把大门给撞坏了。”
我记得相府的大门是用千年楠木做成的，十分坚厚……
我干笑着说：“呃，这个……跟好久没见的朋友聚了一下，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哈哈。”
顾奉玉抬头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试探地问：“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小姐，你……”顾奉玉犹豫着想说什么。
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顾奉玉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小姐……是不是喜欢静王爷？”
好直接。
直接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脸上飞红，并没有马上回答，手指绞着衣角的丝带，扭成一个结，拆开来，又打了个结，又拆开来，半晌才挤出一句：“王爷英姿风发，是个女人都会喜欢的。”
听到我的话，顾奉玉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那位静王爷……恕我多嘴，小姐还是断了对他的念想吧。”
我一愣，问道：“怎么了？”
顾奉玉看了看我的脸色，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好一会儿才说：“他身为一个王爷，女人对他来说，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大都有中上之姿、窈窕身段，平凡一点的女子都不能入他的眼，我觉得小姐……我是怕小姐日后伤心，所以才多嘴说了这些话，小姐若是不爱听，那就当做没听见吧。”
我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泄气地说：“我知道，我长得又丑又肥，他眼光这么高，身边又有这么多美女，一定不会看上我的，我也没有痴心妄想什么，只要远远地看看他就好。”
顾奉玉轻声道：“小姐也不用妄自菲薄，只是这世间男子大多以样貌取人，小姐心地善良、至情至性，远比其他女子可爱许多。”
我挥了挥手，哀怨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什么样，其实你不用提醒我，今天已经有人好好‘提醒’过我了。”
顾奉玉道：“是唐家的表小姐吗？”
我说：“你怎么知道？”
顾奉玉道：“她从以前就跟小姐不对付，不过小姐一直没有理睬她。”
我疑惑地问：“她干嘛老针对我？是我以前得罪过她吗？”
顾奉玉用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一拍大腿，说：“我就猜到她俩之间有问题，呃……我是说，我跟唐如月肯定有发生过什么事，不然她怎么老挑我的刺儿呢，对了，我是做什么事情得罪了她啊？”
顾奉玉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她心里过不去罢了。”
“嗯嗯，到底是什么事呀？”
“薛廷尉的公子，薛晋远，原本是唐小姐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婿，但薛公子嫌她长得不够高，于是找了个由头把这件婚事退了。”
“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由头就是小姐你，”顾奉玉道，“薛公子曾经当众说过仰慕小姐，还不顾自己已有婚约在身，亲自带着媒人来相府提亲，结果被相国大人赶了出来，唐小姐听闻了此事，恼怒之下去薛府大闹了一通，二人闹得不欢而散，第二天薛公子就以‘唐家小姐撒泼厉害，毫无大家风范’的理由，单方面取消了两家的婚事。”
我愕然，随即又有些沾沾自喜地说：“原来我以前这么有魅力呀。”
顾奉玉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薛公子如今已有夫人，是打铁铺铁匠的女儿，因为她身份卑微，又顾及唐家的婚约，薛老爷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哑然，好半天才说：“这么说，我只是一个炮灰？”
拿朱九春当挡箭牌，退了唐家的婚事，又成就了自己的美意，真是个心机boy。
顾奉玉说：“也不算，薛公子也确实仰慕过小姐，不过，那是以前了。”
我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啊，这个唐如月居然还拎不清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还老处处跟我作对，真是胸大无脑。”
顾奉玉笑了笑说：“其实她也挺无辜的，说到底都是薛家公子太好面子。”
我说：“他好面子？他要是好面子怎么会娶一个打铁的女儿？大户人家不是最讲究门当户对的吗？”
顾奉玉笑说：“小姐要是见过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狐疑道：“她很漂亮吗？”
顾奉玉想了想，道：“在他们眼里，她应算是极美的了。”
我半开玩笑地说：“在他们眼里美，那在你眼里就不美了？”
顾奉玉听到我的话，愣了一愣，然后凝神望着我，轻声道：“任何女子的美比起小姐，都只是普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眼里，你一如当初，我的心，也一如当初……”
我一时无言。
个时忽然来了点风，将顾奉玉那本就不甚明朗的人影吹得摇摇晃晃。
烛火明灭，房间黯淡。
顾奉玉所站的位置尤其没有光，偏偏他又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衬得一张脸格外的奇异漂亮，让人联想到了聊斋志异里专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人皆有爱美之心，我不禁生出几许遗憾。
好好的青年才俊，怎么就死了呢？
我打破沉默，说道：“都说人死后要去投胎，你怎么不去呀？”
顾奉玉垂下眼，望着窗下铺洒的月光，道：“我暂时不能去。”
“为什么？”
顾奉玉道：“我心中有未了之愿，又是突然死去，所以无法跟着鬼差去投胎。”
听了这话，我起了好奇之心，说道：“你有什么未了之愿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帮上点忙，这样你也好安心投胎去。”
顾奉玉道：“小姐希望我离开？”
我说：“你这样飘荡终究是不好，吓到我也就罢了，吓到一些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顾奉玉垂下脑袋，淡淡一笑，说：“我知道了。”
他俊美的面容上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忧郁，带了种无法形容的黯然神伤。
因他比我高出许多，尤其我坐他站的姿势，一抬头便迎上那张细皮嫩肉的脸，白净得仿佛能透出光来，不是一般的鲜眉亮眼。
我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许多：“呃，这个……你若是不想去投胎，那就不去吧，左右不用我养着你，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听到我的话，顾奉玉薄薄的笑容像乍然飞起的风，抓人眼球。
不知道怎么回事，与他对视，我的心跳会快得像作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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