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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务必强求


  这个身影,该怎么去形容呢?虽然暂时看到的只是对方的背影,易朗云却不禁觉得,这人,瘦削却又倨傲不凡,纤细却又铿锵坚毅,性格上必然是个铁骨铮铮的死硬派……

  来的这个人,会是情敌吗?

  那个被称为薛堃“念想”的人,是她来了吗?

  要不要过去见一见……易朗云有些动摇,虽然到底也认为自己对薛堃是应该很重要的,但分量会不会比不上对方……如果这人跑来是摊牌,是抢人的,她能看得住她的人吗?

  如果这人勾勾手指头,伟大的薛总,真的不会跟着人家跑吗?

  要怎么办?

  她才得到的人,怎么能拱手让人,就算是想躲,但又能躲到哪里去,对方都已经找上门了,就算她躲着自欺欺人,人家摆明也不会和她得过且过,一旦冲上楼去,冲到伟大的薛总面前,该做什么决定,伟大的薛总还不是得做,还不是要选……

  与其等着他去选,还不如自己先过去,干干脆脆地,把事情说明白……

  隐忧总不如直面来得痛快……

  她从来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向对方走过去,这时,这人也正好抬头与她目光相接……

  看清对方的一瞬间,她很想退后……

  来的这哪里是什么情敌,居然是薛堃的亲妈!

  这尊大神怎么跑这里来了?从前她在程咏曦的电子相册里看薛倩结婚视频的时候看到过薛堃的母亲,当年那么端庄华贵、风采绰约的人,如今亲见,也确实是美得大气、从容,不紧不慢,又让人不可逼视……

  然而,这个人,不是她能轻易去招惹的人啊,撇开别的都不提,就伟大的薛总那么别扭的脾气,如果让他老人家知道她自己送上门见到他母亲大人了,就算他当面不对她发作,指不定心里又怎么纠结了,好容易她总算是不看他阴阳怪气的脸色了,怎么就好不了多久,现在又遇上他要闹情绪的事了……

  她就怕薛堃会生气啊,生闷气就更头疼了……

  下意识地想走,却被眼明手快的薛芳玲给拉住了手。

  对方的力气不大,只是拉着她不放手,可她还是惊讶:“咦?”

  突然被逮住不放,这算怎么回事?

  正觉得尴尬时,薛芳玲对她露出微笑,一双眼睛温婉而精明,声音虽说不上多亲切,但丝毫没有尖锐刺人的感觉:“易小姐你好,我是薛堃的母亲,薛芳玲。”

  这么简洁明了自报家门,这不是不给人退缩的机会吗?

  很快地,易朗云在心里拎了一下轻重,看来也是跑不掉了,不得已鼓气勇气,在薛芳玲身边的位置上坐下:“伯母您好,我是易朗云。”

  薛芳玲这下才松开了手,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的,你的照片我见过,真人比照片上更精神,很不错。”

  哪里不错了?

  哎,明知人家只是客套话,可她还是控制不住会一本正经想人家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对方是伟大的薛总的母亲大人,有其母必有其子,薛总这么机敏多疑的人,难保他的亲妈不是更难伺候的人……

  她安静地坐着,没有多话,在薛芳玲对她上下审视一番后,那轻柔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了:“你和我儿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听起来挺奇怪,总让人觉得心欠欠的,好像有什么吓人的话还在后面等着,不仅如此,薛芳玲看向她的眼神很郑重其事,明亮而且透彻,就像要直看进易朗云的心里,容不得半点隐藏和假装。

  易朗云被她看得正襟危坐,一种接受上级领导审查检阅的荣誉感和兴奋感也随之而生,感觉如果过了这一关,好像就要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了似的……

  紧张是紧张,但还挺激动的!

  易朗云心里在想,这时候薛芳玲找上自己,多半不是冲着嘘寒问暖来的,那她来到底是干什么?

  就在她瞎猜的时候,薛芳玲对她说:“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没想到,你们居然在一起了。”

  啊?

  不愧是伟大的薛总的母亲大人,说话还真是如同伟大的薛总一样,这么不中听!

  当然,也对呀,是伟大的薛总眼光低,他母亲大人眼光却并不见得会和他一样的低,他母亲大人看不上她,是不是也算是情有可原呢?

  但是想用说话就把她给打发走,让她知难而退,是不是也太小看她了?

  况且,看对方的表情,严肃、正经、真诚……且一如既往地温婉动人,也不像是很讨厌她的样子,那说这么句话,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先礼后兵吗?

  更吓人的在后面?

  哎,且听着吧,看她老人家到底要闹哪样!

  薛芳玲说完这句,见易朗云是愣着的,就又说:“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应该在这件事上不是主动的一方,你们会像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强求的缘故。”

  这是下结论了?劈头盖脸的,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易朗云听得有些稳不住,但还是稳住了,客客气气地笑着说:“伯母,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也不需要我来多做解释了,你说的,我都认。”

  异国他乡,本来就逢不上更多说中文的人,现在这样,大庭广众的,虽然彼此说的话都有些破坏气氛,好在双方都是笑语嫣然着,丝毫没有要动粗的架势,一则是因为伟大的薛总的母亲大人是很有礼仪的人,仪态万千,雍容大气,不和她一般见识;二则,易朗云虽然自认耍起横来蛮不讲理,但毕竟也得分人的,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哪里是她能张牙舞爪的,就是对方说得再过分,她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同样,也是不和她一般见识的。

  所以,就在这个酒店的大堂里,推心置腹的交谈就这么开始了。

  薛芳玲笑了笑,依旧是很柔软的声音:“你是易世开的孙女,从老家给接出来的,我听人说,你出来之后一直很努力,有野心又有企图心,年轻人这么求上进其实挺好,有冲劲也没什么不应该,只是,你不该把脑筋动到我儿子身上。”

  易朗云恳切地点点头,充分认同了薛芳玲的话,无可奈何地说:“伯母说的不错,我不该对伟大的薛总动歪脑筋,可我的眼光就是这么高,薛总就有这么好,我看到他就对他整天念念不忘的,我也没办法。”

  薛芳玲对着她微笑:“你倒是挺直接的。”

  易朗云也同样的微笑:“伯母专程来见我,应该也不想听我说废话,其实,我知道自己会被你看不上,而且主要原因就两点:一、我是从山里走出来的,你觉得我层次达不到你所希望的水平,你会认为我配不上薛堃;二、作为易世开的孙女,我们家的关系有点复杂,你会担心我给薛堃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希望薛堃被我给拖累了。”话到这里,她看到薛芳玲轻轻点了点头,她接着说:“除此之外,我还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能入您法眼的。”

  这话说得够刁顽也够自信,薛芳玲看着她,颇为玩味她的话:“就这两点,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有些话还藏着掖着也不是她的个性,要耍横虽然要分对谁,但不管对谁,过分客气了,都是在憋屈自己。她说:“是啊,我是有这两个不可能克服的问题在,但伟大的薛总,一向就是那么偏好迎难而上的人,就算您说,今时今日我和他会有这样的进展,是我强求的缘故,但我要说的是,也不是谁都能把伟大的薛总给强求到的,如果我能强求,那也是他心甘情愿被我强求,与人无尤。”

  “是,你说的很对,与人无尤。”听她说了这么久,薛芳玲算是基本摸清了她的个性,看她的目光也更加的柔和、真切:“你可能也纳闷,怎么我突然来找你,坦白的说,我是真的很想劝你们分手。”

  虽然听得很心塞,但也有自知之明,如果对方非要这么做,她又怎么拦得住……她讪讪一笑:“伯母,你如果想这么做,你可以劝,劝完了我还可以去劝一劝伟大的薛总,我这人很能想开,如果你不喜欢我,没关系。”

  可薛芳玲摇头,感叹的说:“对你没关系,但对薛堃会有关系。”

  曾经的往事,直到如今已然被人扭曲了认知,只有当事人知道,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

  有谁愿意在别人面前揭露自己的伤疤,有谁愿意再次去直视鲜血淋漓的过去,但有的事,有的人,逃避了这么久,藏匿了这么久,不能释然就等于没有过去,再痛一次,虽然不愿意,但事到如今,为了弥补,也为了以后,再怎么样也非做不可了。

  面对眼前的易朗云,薛芳玲犹豫再三,终于说道:“这孩子心眼小又特别敏感,稍微有点不顺心的事就会介意很久,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是爱给自己找别扭的人。从前他小时候,那么聪明伶俐,那么懂事,他爸爸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正好怀着他妹妹,等我生下小倩,我们三个人回到我娘家去,我父亲说,那个男人离开我了,我的孩子凭什么还要跟着他姓,所以薛堃和小倩都跟着我娘家姓了薛……”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是属于伟大的薛总的往事,薛芳玲慢慢地说着,一边回忆,一边感怀,易朗云屏息听着,不敢有丝毫打扰。

  “我的弟弟薛俊林年纪只比薛堃大十岁,所以薛堃和小倩都叫他小舅舅。小倩从小就喜欢音乐,可在练习小提琴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伴奏,为了给妹妹做伴奏,尽管薛堃对音乐没兴趣,但还是学了钢琴,到后来,甚至小倩已经放弃小提琴的时候,薛堃已经考到了钢琴十级了。这孩子从小就是顽固又做事有头有尾的人,所以很多事尽管不情愿,但只要他做,他就会用尽全力做到最好。那时候,我父亲还在世,我和俊林姐弟之间的感情也很好,薛堃聪明能干又懂得照顾妹妹,好像没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事……”

  “只是,有些事没有发生,不代表一直不会发生,就像有的人,已经健康了一辈子,到晚年的时候,突然就被什么病给缠上了,然后吃什么药都治不好,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我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薛堃大学毕业那年,我父亲也就是他外公,直接就让他到公司去上班,说要手把手教他,把他教成一个接班人该有的样子。那天,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看到弟弟的表情不对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弟弟在外面做了那些事……”薛芳玲看了易朗云一眼,有些歉然的说:“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多说,此后几年,薛堃越发得到我父亲的重视,我弟弟也越来越失势,我原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不会有什么的,俊林也从没在我面前数落过薛堃的不是,我还以为没什么事,哪知道,后来……”

  当初在薛堃身上发生的事,现在去听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关于这段故事,易朗云听到过不止一种妖魔化他的版本,但现在亲耳听到薛芳玲说起,已经知道结局的她还是莫名紧张、揪心。

  薛芳玲看她听得神情专注,在停顿了片刻之后,接着说:“后来,小倩遇上了曾岩,没多久两个人就结婚了,俊林也给薛堃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两个人感情很好,也像是奔着结婚去的,我的两个孩子看上去都很幸福,可突然有一天,曾岩被检查出了胃癌,然后承受不住精神压力,跳楼死了……”

  说到这里,薛芳玲的目光落在易朗云的脸上,彼此的目光对视着,易朗云没有躲避,薛芳玲也没有想让她躲避,这些事,本来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才说的……就是为了让她清楚地知道,薛堃,到底经历过什么,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抓紧她的目光,薛芳玲没有过多的迟疑,很快继续说:“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其实并不是,我看到了曾岩的体检报告,其实他并没有得过胃癌,就在我心里充满疑问的时候,我的父亲为了安慰伤心欲绝的外孙女,原本在国外谈项目就急着赶回来了,没想到,在机场高速路上发生了意外,我的父亲成了植物人。公司上下,一下子乱了方寸,到底是俊林还是薛堃,谁才是我父亲指定的接班人,本来就存在的内部派系斗争愈一下子演愈恶劣,甚至变为了内耗……又过了一个月,小倩因为神经衰弱住进了医院,而再过去半个月后,我的父亲因为突然疾病,抢救无效死亡。我那时候很恐慌,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不幸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薛堃那时候一直安慰我,说很快就过去了,这些不好的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伟大的薛总安慰人,才不会只是一句空泛的话,易朗云心想,他会这么说,就肯定是已经有了把握,而这样的把握,是如何的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他不惜一切,哪怕是伤害到自己!

  看着易朗云眼中的心痛,薛芳玲自己也承受不住地低下了头:“我还不知道,这孩子那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主意了,但他想做什么,他从来不会对我说,直到后来,俊林自杀了,我很震惊,简直不敢相信,又没过多久,我还没从这一桩桩事情中理出头绪,薛堃的女朋友过来家里找我,她对我说……”

  说到这里,薛芳玲的声音中出现颤抖:“她说其实曾岩是俊林安插到薛堃身边的,他们为了打击薛堃甚至安排曾岩和小倩结婚了,小倩结婚以来一直都活在谎言中。就连她本人,也是俊林教唆才来给薛堃做女朋友的,其实,她之前一直是俊林的情人。不止如此,我父亲的死,和俊林有关,而曾岩的死,薛堃拖不了关系。更多的话,她没有对我说,但她把话说到这里,我差不多也听明白了。”

  事实的真相,无辜的人,却不见得会做无辜的事,伟大的薛总,当你为了家人心甘情愿深陷其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你放弃了自己,与此同时,你的家人,或许也会放弃你……

  “我那时候很犹豫,但没想到,她的话也被小倩听到了,然后小倩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虽然自杀未遂,但抢救回来的小倩患上了抑郁症,随时都有自杀的可能……薛堃到医院来看小倩,但小倩看到他情绪很激动,薛堃对我说,要我听他解释,他想解释什么,我能想得到,但那时候,一面是小倩,一面是薛堃,两个都是我的孩子,而我只能选一个。”

  关于这个选择,易朗云早已知道:“但你没有选择薛堃。”

  “我是没有听他的解释,尽管我知道,他会做出那些心狠手辣的事,都是不得已,但我不选他,也是不得已。”这些话,即使是薛芳玲自己也觉得无法自圆其说,但她还是喃喃开口:“我想,就算不选他,他这么要强的人,也能把自己管得很好,可小倩不同,小倩从小就被人惯着,从来没经历过任何不好的事,小倩承受不了那么多……”

  听到这样的话,关于一个母亲的两难选择,易朗云感觉自己应该理解,可是又不能理解,伟大的薛总,就是因为太能干,所以就被放弃了?

  这不是很讽刺,很可笑吗?

  薛芳玲的头埋得更深,易朗云却还是看到她留下的眼泪了,易朗云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拭去眼泪,哽咽着说:“薛堃我从小看到大,这孩子聪明、自律、刻苦、专注,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商人的气质,心够狠。”说到这里,薛芳玲的声音停滞了很久,她是在隐忍情绪,却还是止不住眼泪溃堤,泣不成声:“可能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孩子,所以才被我给丢下了。我知道自己这样选不对,就像是无理取闹的人得到了袒护,做对了事的人却被遗弃了,我知道自己的选择对薛堃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看她哭,易朗云的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不禁要说:“而且这样的伤害,是没办法弥补的。”

  过了好长时间,薛芳玲才止住了泪水,抬起头来面对易朗云:“薛堃遇到你的时候正好是他众叛亲离的时候,他才接手公司,却已经是精力耗尽了,你爷爷易世开让他找个地方休养一段时间,然后他去了你的老家,遇到了你。”

  易朗云也是直到今天,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之于伟大的薛总,也就是卑鄙无耻地趁虚而入!

  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自己出现了……

  从没想过,薛芳玲所说的事会涉及到自己,易朗云很惊讶却也一言不发,听着薛芳玲说:“你的爷爷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雪中送炭的人,他把薛堃引到你身边,他也是有自己盘算的,薛堃当时就拒绝他了。”

  在易朗云惊讶的眼神中,薛芳玲总算找回一丝笑意:“本来你们之间,因为薛堃的拒绝已经完了,但你的爷爷并不死心,他甚至找上了我……是我对你的爷爷说,让那个孩子从老家出来吧,如果需要培养她,我会不计成本来帮忙的。”

  这么听上去,自己是不是该感激你的大恩大德啊?

  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对于易朗云眼中明显的疑惑,薛芳玲一笑带过,并没有再提及,只是对她说:“可能很多事,薛堃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但我希望你明白,有的事他经历过所以会害怕,你没经历过所以干脆利落,当他患得患失又不敢让人知道的时候,如果你可以守着他,他一定会好受很多。”

  母子不愧是母子,说了这么久,听得她心酸难受又心潮澎湃的,原来,就是想说,作为母亲曾经对儿子造成的伤害,自知很难弥补了,也就懒得亲自弥补了,转而寄托她去弥补这一切……

  这种时候,被寄予厚望,是不是该谦虚一下?易朗云很慎重地回答:“伯母,你也不要这么抬举我,虽然伟大的薛总对我还算不错,但很多时候,他就是一个自己把事憋在心里怎么问都不开口的人,我能怎么办?而且,今时今日,也就是我强求了他才会搭理我,他这人做事这么逻辑严密,就算被我阴差阳错打乱了布局,他也会很快想办法纠正回去的,等我们回国之后,指不定他还会不会理我。”

  她的这句话,才最终引出了薛芳玲来找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对她指点迷津:“所以,你才务必要对他强求到底,因为他不会对你有任何强求,才需要你对他非强求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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