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桑钰酿的菊花酒果真不错。
跟她平日里爱喝的米酒差不多,味道却好了不止一半。不但清冽香甜,即使是她贪杯喝的多了些,早上醒来也没有任何不适。
刚刚好。
“这个也带上,文哥儿从县里捎的茶叶呢?”
悠然将手里大包的点心果脯塞了包袱里,转脸儿对明哥儿道。
没等明哥儿答话,文哥儿抱了悠然理出来的几匹料子过来了。
“早就包严实放了包袱里了。东西应该也收拾齐备了,老刘头儿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现在可要出发?”
悠然环视了摆在桌上满满的几个大包袱,敲了敲脑袋。还缺点什么呢……
“先把包袱提了车上吧,我去厨房再捎带些东西。”
说着又去了后厨里提溜出几块干面饼,还有之前没有吃完的炸丸子。把常吃的牛肉酱也不忘带了一瓶。
“走吧!”把刚打好的包袱递了车上,悠然拢了拢身上的罩衣。早上寒气重,三人都穿的厚实。悠然把新做的披风也带上了,也是出自明哥儿的手笔。三人一水儿的黑底暗纹料子,只边角上不起眼处有银线刻丝的纹路。
明哥儿还担心颜色不适合悠然。毕竟女孩儿们都偏爱鲜亮打眼的颜色。悠然却觉着这披风做的极是时候。正当穿时,还低调耐脏,极和心意。在家便罢了,出门必要带着的。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只觉的乡下的空气确实比镇上好了许多。他们这趟出来的着实早,老刘头儿夹衣都上了,稀疏的胡茬上还挂了白霜。看来今年冬天,也不会暖和到哪里去了。
牛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在晨光撒满天际之时,顾家村已经在眼前了。
悠然瞧着前面一排排缕缕升起的炊烟,内心却有种归属感油然而生。原来不知不觉间,这里已是家乡了。
小菜园已然是荒废了。阿花的豪华窝棚依旧如昔。拿了钥匙开了侧屋的房门,一股陈旧的土腥气扑面而来。院里用来晾被褥的绳结还在,倒是方便了他们。包袱都没来的及整理,先把晚上要用的被褥都晒上了。
这也是他们一大早就出发的原因。她可不想晚上睡着带潮气的被褥半夜再被身上起来的疹子给痒醒。
就这么会儿子的功夫,明哥儿已经把灶房的火都生起来了。房子里有了烟火气,寂寥感一扫而空。文哥儿拿着扫把院里院外清理了一遍。
早上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三人都只吃了些煮鸡蛋垫着肚子。这会儿一通忙乎,肚里早空了。所幸家里备的米面不少,悠然只草草熬了些米粥,几人配着从镇上带的咸鸭蛋吃的香甜。一小锅粥很快就见了底。
“阿姐,咱们一会儿便要出门么?”明哥儿抹了抹嘴道。
悠然想了想道:“吃了饭收拾了便去吧,这一段时日恐怕正是忙的时候,再晚,也怕老族长不在。若是赶上饭点也不好。还是早些去吧。”
“那我去把要带去的东西整理好。”文哥儿放了筷子道:“你们先吃着。”
又对明哥儿道:“一会儿顺手把碗筷收拾了啊。”
“嗯嗯,快去。”明哥儿一面扒饭,一面答应道。
将炉子上烧好的开水倒了壶里,捻上一小撮茶叶,冲了两杯茶水。悠然好笑道:“且慢慢吃罢,慌什么!”
顾氏族长顾聆这几年年龄愈大,可精神头儿却是极好的。干净的千层底儿净面儿布鞋,一身灰色直襟。坐了陈年梨花木椅上,慈爱的看着底下的小辈。
说起来他们顾氏的风水果然是旺的。小一辈们有个带头儿的,底下的人都有了榜样,卯着劲儿力争上游。今秋又开的恩科刚过,看来他们顾氏族里,再出几个读书人也不是难事了。
悠然带着明哥儿文哥儿在下首行礼毕,送上准备好的礼物。恭敬的立了一旁,听长辈垂训。
“都傻站着做什么,这是回了自家了,那还有这么拘谨的道理。”顾聆摇头道:“然丫头,带着弟弟们坐下吧。”
悠然再三推辞,方才坐了。明哥儿借着年龄小的优势站了顾聆身旁。
悠然心里未免有些打鼓。原本只想着送了东西听一回话便可以离开了,瞧着这架势……这是要促膝长谈了?
顾聆慢慢开了口:“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粗糙的大掌抚过明哥儿的头顶,顾聆慈爱道:“你们小小年年纪就在外头单打独斗,爷爷也帮不上什么忙。文哥儿以后要应考,明哥儿还要读书习字,你们也艰难。能省则省吧,自家人便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又对悠然道:“爷爷知道你是个好的,一家子就这么扛过来了,也是难为你了。”
悠然有些受宠若惊。这位,寻常还真不怎么夸人的。不过心里打鼓的更厉害了。
“老族长,别的不说,原先我们在村子里时,也没少得您庇佑,明里暗里,不知替我们挡去了多少麻烦事。悠然心里明白的。这些都是寻常东西,悠然还是承受的起的。”
这倒是实话。东西虽不贵重,却都是乡下难见的精细点心。悠然特意选的酥烂易入口的糕点包了不少。料子也带了两匹。都是简单耐磨的料子,便是送人,也不差了。
正说着,顾聆的儿媳妇张氏过来了。送上摆好的干果盘,正收拾了东西待退下,却听顾聆道:“明哥儿文哥儿去院子里顽吧,晌饭就在这儿吃了,家里也不用开火了。”
悠然正要推辞,顾聆只把脸一沉:“若就这么回去,干脆把东西一道儿提溜走吧!”
无奈只得作罢了。
张氏带着文哥儿明哥儿匆匆出去了,屋里只余了顾聆与悠然两人。
“你这丫头……”顾聆无奈道:“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有来无回的。好歹这么些天才回来一趟,哪有不留饭的道理?”
悠然摸摸鼻子陪笑道:“这不是怕耽误您老儿的事儿么。”
“说起来,还真是有件正事。”顾聆正色道。悠然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来了!”
“然丫头,如今你也到了年龄了,别的不提,只咱们村里那些与你同龄的丫头们,有几个孩子都有了。你的亲事,也该打算起来了。”
悠然的心随着顾聆的话慢慢下沉。
顾聆接着道:“爷爷晓得你难为。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要供,上面你们爹娘都不在了。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好开口提这回事。爷爷既是族长,少不得要替你爹娘操了这份儿心。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然丫头,有什么想法,跟爷爷说说,是该早早相看起来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悠然脸上带着笑意,轻松道:“悠然能有什么想法,也只能看清眼前这一片儿。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文哥儿他们进学重要。族长爷爷的苦心悠然明白,也是怕错了花期。不过……”
悠然微微低了头,不好意思道:“我家文哥儿却提过,县学里有几位同窗俱是不错。加上来年便要应试,或许有更好的也说不定。届时还要请族长爷爷多费心了。只是明哥儿年纪还小,文哥儿这几年又是关键时候。悠然也不想那么早就出门子,您说呢”
右手掩在衣袖下,紧紧抓着衣裳下摆,短短的功夫,手心里已沁了汗。
顾聆定定看了悠然半半响,叹气道:“罢了,既是这样,也强求不来。你家里两个弟弟都是可造之才,或许将来你这丫头有别的造化也不一定。”
悠然只羞涩的笑笑,并不说话。
半辈子的演技在这会儿子都用光了。怕是这日子过的太平静,让她一点警觉之心都没有了。顾聆的话让她心中大震,恍然惊觉,一个女子的命运,要握到自己手里,有多难。
身为顾氏一族的族长,顾聆对于她的婚事,是有绝对话语权的。
换句话来讲,就是今天顾聆告诉她已经为她看好一门亲事了,她也没有反驳的权利。这话放在哪里,怕都是会倒在顾聆那一面。
而她,能做的,只有乖乖接受族里的安排。还要面带微笑,感激涕零。原因很简单,家中已无长辈,文哥儿还未成亲,不能顶立门户,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顾家家长。
若是再阴谋论一点,即便是顾聆昧着良心或为一己之私将她草草发嫁,旁人也说不着她什么。反倒是她,一朝失错,名声尽毁都是小的。
也许这就是悠然下意识里始终对顾聆保持着戒心的原因。从某些方面来讲,他是值得尊敬的。这位老人身上有着文人的清高。他有远见,有阅历,守规矩,惜老怜弱,品性高洁。可这也意味着,绝不能做出他底线之外的事。再怎么样,他都是一个让悠然无法适应的封建大家长。
礼教的绝对拥护者。
尽管知道以这位老人的性子,提起自己的婚事,也是出于好意。可心里还是免不了后怕。
她的确怕了。
在发现她根本无法不顾一切的对顾聆吼出“老娘就是不嫁人你管那么多干嘛!”之类的话之后。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身不由己,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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