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三年后
四月草长莺飞，宜出游，宜踏春，宜下馆子。
上阳县十里镇“东祥记”的对面儿，最近新开了家馆子，唤做知味小馆。
门脸儿也不大，收拾的倒是干净。菜色简单，味道却是正经不错的。隔壁街上书铺里的小伙计照常提了个大食盒过来。
“今天吃些什么？”蓝底碎花布裙很是合身量，只是深色的围裙太煞风景。说话的女孩儿两根辫子编了脑后，长至腰间，只用红绳系了，利落的紧。
“小然姐，我们掌柜说了，叫你看着整治呢。”小伙计很是讨喜。
“既如此，那就按前天的弄吧。”
后厨里垒的高高的大灶，照常吐着火舌。麻利的架上锅，倒了半锅凉水，又自那澡盆大的羊汤锅里捞出一瓢浓稠的汤头兑了进去。水滚，下面。又从大锅里捞出几块肉来，拿刀切了，一一放了案上三个海碗里，又挨个撒了细葱，盐巴。不过一会儿面便好了。那汤勺舀了汤水冲了碗里，又捞出面来，最后又在上面撒浇了厚厚的芝麻酱。
悠然端着碗自后厨出来，香气扑鼻。小伙计忙打开食盒，放了进去。悠然又自从后厨端出几盘菜来。一盘子酱肉，一盘拿面裹了炸好撒了椒盐的花生，放了进去。又抓了把干果与他。
小伙计不好意思道：“小然姐，不好这样吧......？”
悠然正拿手巾擦着手，闻言笑道；“原也不值当什么，刘掌柜自开店就常常照顾我生意，店里出了新菜品，总得叫他品鉴品鉴，也好提提意见啊。”说话间一个着黑色布衫的清俊少年提着篮子进了店里。面色温和，却让人不敢轻易搭讪。一身冷清气，提着装满果肉菜蔬的篮子却是分外和谐。
“文哥儿回来啦，东西放后厨那里就好，盆里我洗好的青椒捞出来，咱们一会儿就开饭啊。”接过书铺伙计递过来的银钱，悠然对文哥儿道。
因了悠然常去书铺的缘故，也算是熟人了。与店里的两人打了声招呼，文哥儿应了悠然的话去了后厨。面庞仍显稚嫩的小伙计面带崇拜，眼中不无羡色，对悠然道：“小然姐，文哥儿最后一轮的院试也快要考了吧？”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悠然答道：“是啊，感觉还没怎么过呢，就是四月间了，可不是离开考不远了。”
“这可了不得，我听我们家掌柜的说，这一关要是过了，那可就是秀才了，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便是见了知县也不用跪的。说是秀才没甚稀罕，可满大魏数数，如文哥儿这般年纪便应试还次次头筹的，可没几人。小然姐，若真是中了，还真少不得拉上几桌，好好庆贺呐。”
悠然闻言失笑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哪里又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要都是如你那般想的容易，那岂不是满大街都是官老爷了。”
小伙计正要反驳，悠然又补充道：“你倒是赶紧端了食盒回去是正经，再耽误，面就成一坨了，仔细你家掌柜训你呢。”
听了这话，小伙计吐了吐舌，提着食盒一溜烟儿跑了。悠然摇摇头，瞧着店外，阳光正好。
街上的人也不多，大约都去野游了。路上行人甚少有形色匆忙的，悠然抬脚跨出店外，拿手挡了阳光，瞧着梁上悬的黑色底板上几个烫金大字，内心五味杂沉。
他们一家如今在这十里镇上开馆子，也有半年的光景了。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文哥儿跟明哥儿个子都长了不少。悠然也总算盼来了初潮，迎来了发育的第二次高峰，成果喜人。
顾家村的生活照常是平静无波，无非就是七大姑八大姨家的琐事。早点摊子照常出着，生意着实是不错的。还真是让她攒下了不少的钱。数目虽不大，也是难得了。
只是手里银钱日渐宽裕，悠然心里倒是活动了几分，她想回县里了。
眼瞧着文哥儿学业有成，应试在即。这个想法愈发迫切了。只是县里虽有房产，人家杨捕头的岳母杨老太太还住的好好的，无他，杨夫人肚皮实在是争气，又是两个小子。这下卢老太太自己也不愿回去了。人家每月的租费一个子儿都不少的给，便是再迫切，悠然也是张不了那个口。
果然有些事着实是要靠缘分的。悠然能赁下这门头儿还有后头的小院儿，着实得好好谢谢人家桑伯。
悠然自己想想这半年的经历，到现在还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就这么成了？
知味小馆的门头算不得好。只外间不大的地方，原是杂货铺子。贵就贵在这铺子后头，虽比不得东祥记后面的大院子，却是小小巧巧四间房头儿，中间还有空档放些花草。也是桑伯有心，自从知道悠然有去县里的打算，便一直替他们留意着。才让她得了这个巧宗儿，在这镇上，着实不差了。
租金很快就定了下来，商定每月二两银子。本来悠然还有些犹豫，这都快赶上县里了。只是文哥儿还要一步步往上考，花用开销自然是不能省，顾家村虽好，到底偏了些。
眼看文哥儿三年孝满应试在即，也不知是头脑发热还是怎的，只消一上午便弄成了。店主是一对老夫妻，本就是打算回乡养老的，这院子却也舍不得卖。他们倒也没有欺悠然年少，还专程请了中人立下字据来。悠然照着约定一口气付了半年的租金。
若不是文哥儿全程陪同，她真觉得自己疯魔了。
文哥儿倒是觉得还好。毕竟镇上交通什么的都方便。不管是去县里还是回顾家村，都是极方便的。照着他的想法，被招进县学是迟早的事，悠然明哥儿在镇上，他也放心许多。再者眼见悠然守着摊子风吹日晒，有了铺子总是好过些。因而也没有提出异议。
接下来，就是花钱了。
不得不说，这银钱往外花的时候，感觉还真是不赖。其实他们也没有过多添置东西。只买了开店必要的锅碗瓢盆。几套桌椅都是托了老刘头打的。他儿子还有盘灶口的手艺。既然有熟人，又是同村，倒也费不着另找人了。铺子后头便是原先的杂物间，杂七杂八的东西清理了干净，倒是个不小的地方。原先的门口那处都叫给扒了，通风极好。也显得里面愈发敞亮。靠墙盘了三个大灶。又倒腾了几只小炉子放了里面。愈发有大酒楼中后厨的范儿了。
虽然悠然也没见过人家后厨长啥样儿。
不过她既然敢开铺子，还是有一定底气的。只是这次明哥儿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悠然再早起了，太辛苦。还是文哥儿提议，才寻了省事的法子：卖汤面。
说是汤面，这里头可是大有讲究，要不然这知味小馆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站稳脚跟。顾家每到冬天，这骨头汤可是不断的。别人她是不知道，可文哥儿跟明哥儿却是喝惯了。横竖村里有现成儿的供货渠道。干脆听了文哥儿的，专门理了一个灶口儿出来，炉子里的火不息，锅里照常煮的羊骨羊肉羊杂，熬得汤底浓白，上面还有厚厚的油脂。
镇上的人虽不是大富大贵，却大都家资丰饶，倒也不差这几个钱。加上这里南北往来交通极是便利，人流量也在不再少数。更有那跑商的行脚商人，只需费些许银钱，满满一大碗味道极好的汤面绝对管饱，汤头浓郁，面条劲道，比之一般饭馆大堂里的清汤挂面，不知好了多少。
装了小碟子里的酱菜是免费的，都是应季的小菜，诸如脆腌萝卜，酸豇豆之类的，极是爽口。再配上悠然自己捣鼓的花草茶、红枣雪梨茶、薄荷甜水之类的应季茶水，无限量免费供应。那回头客，简直不要太多。大约只要是免费的东西，大家都自觉占了便宜，因而你好我好大家好，一片和谐。
本是无心插柳，倒是为店里拉了不少的人气。那些茶水本就是用了应季的寻常东西熬煮的，悠然一家喝的也是这个，小锅也是煮，大锅也是熬，索性就每日照常煮上一炉子茶水，左右也费不了多少事儿，再加上小院中那口井里的水质也是极好的，反正水算自家的，几乎就是无本的生意。
酱菜悠然倒是不大会摆弄这些，只是店里这些寻常东西却是少不得。干脆托了东婶儿，让她做了现成的，不拘什么菜，隔些日子便去便托老刘头捎来些。东婶儿的手艺自然也是极好的。只是起初说什么也不肯收钱。悠然好说歹说，言明难处，才算是收了。其实东婶儿的意思悠然也明白，几坛子酱菜罢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弄这个，本就值不了几个钱。没的为了一点子东西还要小姑娘费银钱。更何况悠然的老好人父亲还是于东叔有恩的。
只是做生意，到底与平日里人情往来不同，一码归一码。为此悠然还特意去了一趟东婶家。见悠然如此坚持，东婶儿到底拗不过她，还是应了。只是每每送过来的酱菜都是下了功夫整治的，用料也不拘。客人都是赞不绝口。
悠然每日只需和了面弄了面条放着，若有客人，什么都是现成儿的，方便的紧，也不似以前那样赶的急慌了。过了一段时日，生意渐好，便新增了些菜色。除了汤面之类的，又多弄了些熟食如酱肉之类的，都是整治好了便能放置的东西。文哥儿明哥儿得了空都会在后厨帮忙，悠然却是不愿他们多忙乎。
倒也不是惯着他们。只是悠然始终觉得自己是成年人，这铺子便该是她的活计，至于文哥儿跟明哥儿，他们现如今的主要任务，是学业。她始终认为，不管他们以后要做什么，为他们尽可能的提供好的学习条件，是自己最应该做的事。如果是因为心疼自己而让让明哥儿他们本末倒置，那不是悠然想看到的。
文哥儿也明白这一点。
他自己是有把握，却是每日揪着明哥儿读书习字，比学里的先生还严厉了几分。
文哥儿在族学里先生们的保举下，县试、府试都十分顺利，加上他自己也是争气，次次都是头名。着实让顾氏族学出了一把风头。里正走路都带着风，就好似中的是他一般。每次见了悠然，都是笑了一朵儿花儿似的。顾聆虽面上不显，平日私下里没少往顾家贴补，悠然虽不愿，到底是人家的心意，只得推辞着受了。
好在店里生意一直不错。大约是这独一份儿的汤底，味道自然是与别家的清汤面不同。再者她一向手松，什么都是照着实惠来，因而回头客也着实不少。她做的是小本生意，与镇上的酒楼也不冲突，碍不着人家什么。镇上往来客商虽多，治安却是不错的。
杨捕头也是个义气人，闻得悠然铺子初开，每逢有公差到镇上，也不忘让镇上的同僚多多关照。人家眼见小姑娘家家开店不易，弟弟都有出息，自然乐意给这个面子。所以除了开店之初的忙乱，寻衅滋事的事儿她还真没遇见过，虽然悠然已经做好了被人找麻烦的准备。
如今可好，店里日日都有进账，便是有房租要付，手头儿也是宽裕的。每次得空趁了车回了村里，也是从没空过手，里正，族长，吕先生处，都是多有孝敬。或是茶叶料子，或是糕点果脯。便是东婶儿与喜姐儿他们，还时不时与他们带些丝线针指之类的。倒是显得她的人缘愈发好了。
正怔楞着，文哥儿从后厨探了头，一双手上还沾着水迹。
“阿姐，菜都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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