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为难
撵了文哥儿去院子里看着点明哥儿他们，悠然自己在厨房里打转儿。
三个灶眼儿都叫文哥儿烧的旺旺的，坐着火的蒸笼上冒的层层热气。另一口大锅里倒了的油已经烧热了，悠然先试着拿筷子下了几个丸子进去，油温刚刚好。小半盆的馅料，都炸完了也不费什么力气。就是眼皮沉得厉害，头也晕晕的。
本来还想给他们做个好汤来喝呢，悠然也不想这么麻烦了，下了蒸笼，锅里又添了些水，往里下了些刚炸好的丸子，和着些香菇木耳等干菜，又少少的勾了些芡，待水再次烧开，便算是成了。
叫了文哥儿等人摆桌用饭，悠然只喝了几口汤，再无食欲。待几人吃了饭出去，悠然忍着困意拉了帘子好好洗了洗身上的油烟味儿。只胡乱擦了擦，着了中衣就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进了里屋。
文哥儿他们倒是听话，并没有就这烛火看书习字，而是围了一处正裁了纸缝册子。本来铺子里卖的有人家装订好的册子，打理的极是齐整。可吕先生却觉得浪费，只帮悠然买了最便宜的纸张来，回来还得自己加工。
文哥儿拿着裁纸刀裁纸，瑞哥儿整理好了便交与明哥儿弄了书封拿粗线缝了。悠然见他们干的有趣，便也要下去伸把手。文哥儿见状给她腾了地方，又自床上拿了小褥子来给她搭着，轻声责备道：“怎的这样就出来了？阿姐也该多披件袄才是，晚上毕竟寒气重。”一面又叫明哥儿去悠然房里拿了棉袄让她披了身上。
瑞哥儿默不作声拿了手巾慢慢与她擦着头发，悠然接过文哥儿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几口道：“这不是才从灶房那里出来么，里面燥的很，好歹让我透口气。”
文哥儿只是无奈，又起身在屋内的小炉子里煮些姜茶来，拿小碗盛了，正要让悠然喝了，却见他家阿姐早就伏了桌上睡得昏沉。明哥儿朝他摊摊手。到底是没敢惊动她。叹了口气，又给她拢了拢身上披的大袄，坐了悠然旁边接着同明哥儿裁纸做册子。瑞哥儿手上的巾子换了一条又一条，小小的脸上带着严肃，仿佛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有丝毫不耐，只拿手巾裹了悠然的头发仔细擦拭，小心而笨拙。
一时之间，屋里只余了纸张摩擦的声音与烛火燃烧的声响，没有人说话，只沉默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安静而美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城郊一间废弃的民房内，红羽捧着饭碗扒的正香。阿虞只托腮皱眉看着他，并不说话。笙宁带了一股潮气进了屋来。三两下脱了外袍靴子。红羽不满的咽下口里的鸡腿：“干嘛干嘛，没见这儿吃着饭的么！”笙宁也不去理他，自顾自的在燃着的火堆上搭了架子晾衣服，阿虞见状道；“外面下雨了？”
“只是小雨，这会儿没下大呢，怕是要阴上几天了。”笙宁就着火堆拧着衣服上的水迹，篝火溅起丝丝火星儿，惊的红羽捧了碗躲了老远。“看小爷不顺眼也用不着这样吧!小爷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作妖来着!”
笙宁瞅了眼有些狼狈的红羽，奇道：“他不是去与红五一道儿执行任务去了，这才几天，便回来了，啧啧。”上下打量了红羽一番，调侃道：“看来混的不咋地，这吃相，都快赶上难民了！得了，趁回来多吃几口罢。”
红羽放了碗一抹嘴儿道：“呔！你们哪知道小爷过的什么日子!瞧瞧，这才几天啊，腰上的肉都瘦了一圈！一天两顿全是粗面饼子就咸菜，最多在来碗稀粥，一点荤腥都不见，也不知那两父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咱们兄弟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往年去营里训练吃沙子小爷都熬过来了，好歹还能打些野物打打牙祭，如今竟是连那都不如了！”
笙宁厚道的没笑场，别过脸对阿虞道：“这几天可有消息传过来？”
阿虞收了慵懒神色，严肃道：“离圣人的寿诞，不远了。”
“你的意思是......会有大动作？”
笙宁迟疑道：“我还想说呢，前几日就有线报传了过来，锦州、绵州、邺城相继陷落，大批流民往这里涌来，叛军直逼京城，形势不可谓不危急啊，若是任由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若真是大批暴民涌入，便是咱们全部暴露，恐怕也不好控制局势。”
“我还正想问来着，这些天暗队与小殿下的接触如何？”红羽嘴巴不停。支着耳朵听着阿虞他俩谈话，顺便插嘴道。
阿虞紧锁了眉头道：“毫无进展。”
“留给咱们时间不多了，小殿下安全不容有失，无论如何也要尽快与小殿下接触，圣人怕是要在拿万寿节发作，到时候才算是个开始呢，平家装孙子装了这么多年，即已经漏了尾巴，便断然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只是渠家也会跟着掺了这一脚，所图不可谓不小。都已经是当朝皇后的母家了，还要怎样！皇后虽不得宠爱又无子嗣，与圣人到底是少年夫妇，多年情分还在，若无其他是由，断然没有废后的道理，不管最后谁得了位置，皇后身为嫡妻，到时必然是要被尊为太后的。渠家......到底是等不得了。”笙宁慢慢分析道。
阿虞瞧了一眼笙宁，慢慢起身，手中握着的长剑剑鞘如他的主人一般，朴实无华。“笙宁，有一点你说错了，皇后之所以能稳居中宫，到现在都安稳的掌着凤栖殿，不是因为她是渠家的女儿，也不是她与圣人的情分。比起朝中的那些跳梁小丑们，这位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红羽抚了抚鼓起的小肚子，三两下跳了台阶，走到火堆前，对阿虞道：“说到这个，我还想问问呢，你们查顾家那小娘子的时候，可有她通些医术的倪端？”
阿虞无奈道：“早告诉你顾家那丫头不好惹，你又去撩人家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红五腿上的伤就是她处理的，手法熟练的很，红五那伤虽不重，看着也是血淋淋的，男人见了都得发憷，那丫头眼都没眨一下，淡定的很。”说罢又转脸儿去问笙宁：“不是你们队的人去查的么，药铺那段儿，可见她开方子？”
“我的人查到的，顾家双亲还在时，顾家小娘子不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差不多了。顾家来往接触的人里也没有通这岐黄之术的。至于药房那段儿，顾家那丫头的确是抓了药，不过字迹不是她的手笔。这些不太好下结论，她照顾好了小殿下也是事实，唯一能确定的，这丫头的确是胆子大。你怕还是没看到今天传过来的密报吧。”阿虞自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来，递与了红羽。
这册子上悠然一天的生活轨迹都在上面，事无巨细，她与吕先生并文哥儿的对话全都记在上面，一字不差。红羽的眼睛瞪的愈发大了。“这......这丫头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妄议朝政，揣度圣人！还有那个姓吕的，简直......。”
“这就是我迟迟未与小殿下接触的原因。她把小殿下保护的很好，也教的很好。小殿下以往便性子冷清，便是对着敏郡王妃也是尊敬有加而亲热不足。也不过是个把月的功夫，小殿下对她的依赖信重有增无减。若是个普通女子便还罢了，以这丫头的聪慧，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若是个庸人，撒下些银子诓骗一场便皆大欢喜，也不枉她救了小殿下。若是个趋炎附势，贪图权势的，我们也大可以事后了结了她。”
阿虞说到这儿。微微一叹道：“心思聪慧，举一反三，偏偏心性极正，又有侠义之心。你看她那个弟弟叫文哥儿的，小小年纪就滴水不漏，少年老城，却还是以那丫头马首是瞻，从不违拗了一字半句。这丫头无非就是贵在这“真”字上了。若时局一直安稳，我们只暗中保护也无不可，贸然现身，倒是徒增些事故来。只是眼下事态紧张，我们要与小殿下搭话，必定越不过她去，小殿下也不见得会瞒着她的。”
笙宁抬眼看了阿虞，补充道：“若真是这样，待到尘埃落定，顾家一家如何处置，便由不得我们做主了。毕竟牵扯甚多，小殿下又身份贵重。将来......指不定有什么造化，圣人的考量，咱们是插不上手的。阿虞的意思，若贸然行事，反而会连累了她一家。到时咱们怕是两处为难。”
红羽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整理下衣物，对阿虞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什么事儿一掺和上朝廷皇家，再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复杂。所以小爷向来不爱同上面那些眼睛快斜了天上的人打交道，没得累的慌。不过阿虞的想法我是支持的，不说小殿下的态度，便是这些天我们这墙角蹲下来，对那一家只有好感而无恶意。虽说麒麟卫向来只听令行事，手上沾的血也不在少数。可咱们也不是刽子手，只拿刀说话。若能有转圜的余地，便再想想办法吧。”
说着提起放在一旁的包袱，向正对着火光沉默的两人道：“小爷先走一步，你们慢慢想法子吧，等你们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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