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言明

　　阳光正好，如今的节气上，地上早是绿意丛丛。临近村口的那片儿田上，喜姐儿正带了悠然背着竹筐寻些野菜。身后的一只竹筐里已经装满了。

　　“这些差不多就够了吧？”悠然一屁股坐了田陇上，手里碾了把细土，无聊的看着它在指缝间随风而散。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是倦怠的厉害，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等我把这片儿的薅了啊，咱们就回。”喜姐儿挥着铲子干的起劲儿。“这一茬的菜长的可真是好，白放着可惜了，倒不如多弄些。等家去了，做野菜馒头做蒸菜都使得。前些天你不是还说东婶儿送你的那些野菜干味道好么，把这些择干净了好好放屋檐下晾些日子就成了，简单的很。”

　　把手里新铲的一把还带着土腥气的野菜倒了筐里，喜姐儿拍拍沾满泥土双手，对悠然道：“不过这几天怕是不成，我听阿爹说可能会变天，这东西经不得放，你可别偷懒，或蒸或炒，还是和着其他菜蔬炸了做成丸子，味道都很好，就是费油了些。当零嘴或泡饭吃都使得的。”

　　听到喜姐儿这般说，悠然有些来了精神，耐着性子陪着喜姐儿把另一只竹筐一点一点塞得满满当当。直到日头西下，只剩了漫天霞光挥洒在田上，两人才堪堪起了身。悠然扶着腰慢慢活动者，偌大的田间一览无余，凉风轻抚过额间调皮滑落的发丝，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美好。“真好......”悠然喃喃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咱们该回了。”悠然笑道。

　　背着竹筐走过长桥，与三三两两来往的乡邻打过招呼，还未至岔路口，便见明哥儿站了路边等着她。阿花颠颠儿跑过来，拿鼻子亲昵的蹭着悠然的腿，撒了欢儿在悠然身边来回绕。已经长的不容小觑的身板不屈不挠的挡着路。悠然不得不蹲下身好好与它亲香了一番，阿花不再撒娇了，乖乖跟了悠然后面，亦步亦趋。

　　明哥儿伸手接了竹筐对悠然道：“阿姐儿今天出去时间不短，眼见天都黑了，阿姐还不见回来，我们都有些担心，我才带了阿花出来寻阿姐的，家里没什么事儿，文哥儿带了瑞哥儿习字呢。”

　　抬手摸了摸明哥儿的脑袋，悠然道：“无事便好，这不是赶着多弄些野菜，回去琢磨琢磨给你们做些零嘴儿来。”

　　两人一路说笑着，进了家门。

　　文哥儿已经把书具都收了，天色一暗，悠然便不许他们再看书，免得小小年纪就坏了眼睛。两人一人一个破饭瓢，正隔着浅浅的围栏往里投食儿。悠然洗了手，换过围裙，准备整治晚饭了。

　　嘱明哥儿带了瑞哥儿阿花去小菜园里拿着铲子翻地，文哥儿起身去了厨房与悠然帮忙。平日里握惯了笔杆子的手小小年纪就已显出修长之态，择菜的速度却是熟练的很。“阿姐今天早上急匆匆的背了药箱去了哪里，那般急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文哥儿问道。

　　“啊呀，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原也没什么，不过是老刘头来寻我要些药来的，他家如今单单赁出了一间屋子来，住了兄弟两人，那个弟弟受了些伤，似是严重的很了，去镇上也寻不到药，估计也是没辙了，才想到我这儿的。”将窗台上放着的新鲜羊肉洗净，放到案板上，两把菜刀双管齐下，啪啪剁将起来。

　　扭头看道文哥儿一脸慎重，悠然又道：“那伤我看了，也不严重，不像是刀伤，估计是路上不小心摔了，粗枝划的。”文哥儿慢慢起身，将择好的菜放了盆里，拿了水瓢自水缸里舀了水来清洗，神色晦暗不明。

　　“帮就帮了吧，只是以后还是小心点好，毕竟是陌生人，总是要多防备些的。”

　　“我省得的”擦了擦头上渗出的虚汗，悠然将剁好的肉馅儿上拌上香油，撒了盐巴香料，放置在一旁，接过文哥儿递过来清洗干净的野菜。文哥儿见她呼吸有些粗重，皱眉道：“阿姐今天累的不清，不如早些回房间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不过煮些粥来吃罢了，不用那么费事儿的。”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旁的还好，似乎是缺了瞌睡了，一天下来也没顾得上喝上几口水，净是瞎忙了。”悠然自嘲道：“这些东西放不得，还是弄好了清净，我原就没出多大力气，也费不了多大功夫的。”

　　到底是拗不过她，文哥儿净了手帮她切菜。悠然则是舀了满满一瓢面粉均匀的撒了盛了大半野菜的大盆，加加减减，才算是拌了个均匀。将拌好的野菜一股脑儿的倒了蒸笼里，悠然才算是松了口气。

　　“你瞧着瑞哥儿这些天可还好？”手伸了面盆里细细搓洗着面糊糊，悠然问道。

　　“能吃能睡，自然是好的。”文哥儿似笑非笑。

　　“如今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倒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悠然瞧着文哥儿。灶火烧的旺旺的，文哥儿漆黑如墨的发上都铺了淡淡一层光晕。

　　“阿姐怎么突然问这个？”文哥儿疑惑道。他阿姐向来是不按理出牌，惯常想一出是一出的，怎么好好的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悠然拿手巾擦了手，将文哥儿切好的野菜与肉馅儿伴了一处去，又往里打了几个鸡蛋，手上动作不停，却不去看他。小声道：“我今儿见了吕先生，央他少给你布置些课业，说到了这一块儿上，才知道你以后应试是要奔了仕途去的。”

　　文哥儿失笑，他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原来是这个。

　　“阿姐不愿意我以后做官么？”文哥儿面上一片委屈。

　　悠然叹了口气，绞着手道：“自然是愿意的啊，只是文哥儿，这官儿哪里是那么好当的，结党站队，动辄相互倾轧，一个不好怕是这辈子便白过了，咱们家也不似那等有底蕴的人家，将来在官场上能让你有所助益，不说能保你一路顺遂，至少也不会教你无缘无故的做了炮灰去。就单看如今这乱子，将来不定有多少脑袋等着被砍呢，谁又真的说的清黑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罢了。飞黄腾达大权在握谁都想要，可平平安安才是最实在的。”

　　见文哥儿一脸凄惶，悠然忙摆了手补充道：“当然，若你要走这条道儿，阿姐一定是支持的，赚钱的法子多的是，咱们家供得起的!”

　　文哥儿再也绷不住了，扶额失笑道：“阿姐，你这心操的也太早了些。这应试会考让你说的比去镇上买个菜还简单。若真这么容易就考上了，那京城里的状元岂不是满大街都是啊......。”

　　文哥儿强收拾了笑意耐心的与她做了关于大魏朝通关考试的普及工作。比如说单是小小的乡试，便能刷下多少人来，时运也占了不小的比例，又比如能得授官理事的寥寥无几，大都还是做学问，做文书的居多。若真是能得金銮殿里唱名，除了那些“二代”“三代”们，也就前三甲还有些看头，饶是这样，也得一点一点熬资历，文官集团的小圈子不好进，皇帝哪里没有存在感，一辈子也不过是沾了个“官”字罢了。

　　末了文哥儿还笑道：“我竟不知阿姐对我如此有信心，看来若不拿个名次回来，便枉费了阿姐今天操的心了。”

　　文哥儿近乎病态的白皙肤色上染了层层红晕，还是犹自笑个不停，悠然泄愤似的将调好的馅料一个个攥了丸子，愤愤道：“臭小子，白□□那么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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