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镜中月

　　天气是愈发的暖了。

　　悠然正对着日头给瑞哥儿修剪刘海儿。脖子上围了一圈碎花布，瞧着倒是可笑的紧。

　　文哥儿正带着明哥儿伏在院中桌椅上练大字，阿花照例院里院外的巡视一番，留下标记。圈在院中一角散养的小鸡仔儿们长势喜人，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吃上自家的鸡蛋了。

　　想到这儿悠然还觉得奇怪呢，阿花每回出去都是撒了欢可劲儿的疯，到了家里反倒是靠谱的很，要是他们在院子里坐着，阿花必得懒洋洋的寻个空处卧了，自顾自的玩耍，省心的很。

　　若不是有外面那些乱子，单看这里，倒还真是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了。

　　不过悠然倒也没有多忧愁，与其每日都担心未来的事惶惶不安，还真不如过好眼下呢。

　　从镇上回来也有十几日了，每每煮了汤药来，瑞哥儿都是一碗不落的喝了。气色倒是愈发好了。最让悠然高兴的是，就连晚上发梦都少了许多。不过这孩子懂事的紧，每每悠然晚上睡得沉了顾不上他，有什么不好都自己忍了，小小年纪就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要不是明哥儿悄悄告了密，她还真以为完全好了呢。

　　说到明哥儿，这也是个立场不坚定的，本来他心里还有些不是味儿呢，这才过了几天，就在瑞哥儿面前摆起哥哥的谱儿来，每日里竟比悠然还细心些。天知道他俩到底谁更大些。

　　学里的课一停再停，先生们干脆叫趁着开春嘱学生们回家帮闲，至于归期，待定。这个对他家影响倒不大，有文哥儿在呢，家里零零散散抄的书也有不少了。有的虽不是完本，但在他们这个阶段读读也是尽够了。他们家也没什么农活可干，悠然的小摊子才开了一天的业就搁置了。虽然她是打算重整旗鼓啦，但好歹也要等这风头过了才是。

　　如今他们的日子过得倒是有规律的紧。文哥儿向来是最早起的，头一件事就是把鸡喂了，就坐了门房下读起书来，待悠然迷迷糊糊的起了做饭，便放了书给悠然打下手。瑞哥儿如今可是归了明哥儿管，穿衣洗漱都不用悠然操心，待几人吃了饭，照例是明哥儿带了瑞哥儿收拾。

　　悠然则是去她的小菜园溜溜，时不时串了门子八卦下最新情报。虽然大多是没什么用。依着悠然的要求，上午叫几个小的捧了书朗读，瑞哥儿依旧言语不能，却到底能蹦了几个字出来。下午拿了纸笔让他们练大字，抄些经义。虽然有些书悠然也能看个大概，却不敢没有依据的照着自己理解的意思来讲，免得误人子弟。

　　三日里倒是有两日都带了他们去吕先生家里。厚颜讨一杯茶喝，顺便叫吕先生划个重点，布置个课业啥的。出村的路早就叫封了，说是圣人寿诞将至，往来人等必得严加盘查。等闲不能出去。原本吕先生也只是每日教教书，闲时接了镇上书铺的请托挣些外快，十日一结算。谁知出了那事之后，竟越发不太平了。

　　干脆便也熄了出去的心思，每日只与悠然打打牙嗑，指导指导那两个孩子的功课。竟也生出了些“严师”的意思来。好苗子谁都喜欢，更不论那个大的叫文哥儿的，着实乖觉。心里倒是替他惋惜几分，若不是生在这山野乡村，有家族扶持，将来必大有可为。只是可惜了。

　　当年他也是家道中落，也曾踌躇满志，势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十年寒窗，个中滋味，又岂是一个“苦”字能道尽的？他顶了重重压力，一步步熬过了县试、府试，却在最后临门一脚被人诬陷设计，从此京师再无他容身之处。自此心灰意冷，如今不过是躲了这小村镇里荒度余生罢了。

　　里正这些天也是不好过，饶是他自诩八面玲珑，还是有些吃不消了。这阵子事情格外多，上面下了严令封门闭户，一日两日还好，只是时间越长，卡的就越紧些。本来他们这里也算是个经济交通便利的地方，如今这政令一下，时间愈长，大家便都有了些微词，他夹在上官与乡邻之间也是十分为难。

　　相较之下，悠然觉得自己的日子够好的了。如今天是一日比一日暖，穿着夹袄都有些热，趁着天好，早早的把床单被褥什么的给晒上了。家里添了一个人，好歹有大把的空闲，趁着他们都有空，自己也有了帮手，好好折腾折腾。

　　不但要把屋里屋外归置齐整，她打算把一直空着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以后也是自己也有“闺房”了。天冷的时候还好，只是天也愈发暖了，虽说文哥儿明哥儿他们还小，毕竟男女有别，到底是要避忌着些。

　　其实悠然家的屋子的位置就好像是个倒过来的“凹”字形。还得在上面画个圈圈起来。院子是挺大的。正中间是厅堂还有主屋，除了瑞哥儿刚来的那几天，悠然是断不会在那里住的。

　　东面两间一墙之隔的卧房就是如今文哥儿他们住的屋子，后面就是悠然打算收拾出来的闺房。西面一大间占了足足有两间房头的地方，是他们家的厨房兼浴室兼储藏室。里面让悠然用了碎布拼成的帘子隔开，成了单独的一角。里面搁着半人高的木凳，上面置了他们平日里惯常使的三七粉，皂角粉还有胰子。虽然她是很想把香皂沐浴露什么的苏出来，但好像没什么发挥的余地了。

　　不得不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个蝴蝶扇了翅膀，这里的生活水平有时候还真能与现代比肩。就拿这最普通的胰子来说吧，几乎家家户户备的都有，不小的一块也就四五文钱。这还是最普通的。

　　单单就镇上一家卖杂货的铺子里，各种加了料的身价不一的古代肥皂摆了满柜。有那加了茉莉花粉儿的，有掺了芍药的，种种创新不胜枚举。不但功效各异，香味也是好闻的紧。就连药房里，也有店家自配的方子，加了各种中药的澡豆卖的也是供不应求。只是价格不是一般人能消费的起的。

　　就是当时揣着银子的悠然，也不过是咬牙买了一罐三七粉罢了，青盐虽说便宜，她实在是用不惯。从双尾巷带的润肤膏还剩了大半，她也没急着添置。如今没有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悠然只每日用了淘米水洗脸，抹这最普通的润肤膏脂，加上她底子也好，皮肤竟一日好过一日。若是换下了她总长穿的一身黑灰衣裳，到真真是个美人坯子，怕说是大家闺秀也是有人信的。

　　悠然倒不在乎这些。别说是在这里，便是以前，她也是不爱捯饬的。悠然本就有意遮掩，怕招了人眼，加上正在孝里，大家也见怪不怪了。须知就算俭省如喜姐儿，也是抽空了改个颜色鲜亮的衣服来穿，虽说是旧衣，却是件件都花了心思的。总要让她添些新鲜花样儿来。相比之下，乍然一看，悠然更像一只灰麻雀了。不过她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牲口棚如今叫文哥儿圈了地方养着鸡，旁边就是厕所。紧挨着一溜墙边的是几颗不知是什么的树。房后的小菜园倒是给了她不小的惊喜，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洒下的种子，如今竟长出了一茬茬的青菜来。饭桌上总算是添了一抹绿色。把悠然喜的什么似的，又专成去东婶儿家讨了种子来，又撒上了。

　　花了整整一天，直到暮色西沉，才算是收拾了个大概来。屋里倒是好归置，只余了一张炕床。老刘头的儿子虽不大爱说话，手艺倒是极好的，托他打好的立柜箱笼就在院子里晾着，已经放了几天了。只屋子彻底打扫了干净，拿新晾洗好的床褥铺了床，柜子箱笼抬了屋里，把平日里她的衣服杂物什么归置齐整，才算是收了工。把几人都累的不清。

　　虽说已是很累了，但悠然还是决定好好做了顿饭犒劳他们。如今大家都闲着，他们家可是一天三顿，顿顿不落的。

　　萝卜切了细细的丝来，撒上盐巴香料腌上一小会儿，配着切碎的青菜，裹上掺了蛋液的面糊糊。在稍稍擦了油的锅里煎了起来。盆里有她发好的豆芽儿，配了陈醋稍稍翻炒就上了桌。等到熬好的米粥上了桌，晚饭就算备齐了。

　　煎好的杂菜饼外皮酥脆的很，味道也是足足的，配着炒豆芽甚是爽口。不但如此，桌上还摆了悠然之前泡上的佐粥的油炸豆腐还有虎皮鸡蛋。人虽不多，饭菜却是丰盛的紧。

　　几人一天也没闲着，这会儿便是不饿，闻着香味也叫馋虫勾了上来，不一会儿桌上的菜就下了大半。别看瑞哥儿人小，战斗力却是惊人。文哥儿正待端了去盛粥，冷不防瞥见门口一抹黑影一闪而逝，不由厉声高喊。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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