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说书？

　　来人正是她的新房客，杨捕头。

　　只见他穿了束身皂衣，黑底长靴，头上一顶官帽，极是利落。不过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悠然。此时正紧锁了眉头沉声问道:“然丫头怎的会在这里，明哥儿呢？”

　　悠然心里颤了两颤，忙回答道:“杨叔忘啦，我老家便在这顾家村啊，明哥儿许是吃坏了肚子，我让他留家里了。刚才就听说有县里的老爷来了，却原来是杨叔。”

　　杨捕头看看乌泱泱的围观人群，示意悠然跟着他走，喜姐儿也顺带着跟上了。三人在杨捕头带领下绕开了人群到了打谷场一侧，再往后便是祠堂了。

　　悠然趁势问道:“光听说我们这里出了命案，老人们都道是江湖斗殴所致，偏我们村倒霉，摊上了这样的晦气事，却不知如何连县里的几位大人都惊动了？”

　　“何止是是县里，大理寺还要......。”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杨捕头抬手扯了扯领子，有些烦躁：“罢了，你只知道这些天好好呆在家里就行了，别随意走动，若要出门，好歹带个伴儿。至于你家里那两个小的，也要约束紧了些，别没事胡乱跑。”说着便要走，被悠然一把叫住了。

　　“杨叔，出事的那个人现下在哪里啊？”

　　杨捕头眉头皱的更紧了：“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村里来人说要我们每家出一个人去认人的么？”悠然歪了头问道。

　　“好像是有这事，算了，你们且自家去罢，不用管了，小姑娘家家的看这个做什么，没得再叫魇住了。”

　　悠然自然求之不得。

　　“杨叔，你那里什么时候忙完啊，家里有现成的热饭热菜，好歹先去垫垫肚子，也叫悠然尽一尽地主之宜啊。”悠然忙不迭的邀请道。

　　“罢了，多谢你这份儿心了，杨叔领情。只是今日却是不能了，还有的折腾呢。”

　　悠然不再苦留，蹲身福了一礼道别后拉了喜姐儿匆匆走了。

　　她当然不是诚心邀请，家里现下还藏着一个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祠堂里外也是站满了人，更有一小队兵士与他人不同。皆是着了黑红相间的皮甲，头上束了黑色发带，手握长剑，虽说是形容疲惫，但□□势也要旁人先惧了三分。是以人虽不少，却是雅雀不闻。

　　老族长顾聆只端坐了闭目养神，并不说话。里正看了僵持的局面，忍不住低下头擦擦额上的冷汗。这都是什么事啊，好端端的，在他这儿地界儿上出了这档子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上报给上官知道让村里人认认就完了，也就没那么他的事了。现在可好，县里的老爷们也来了，听说还有上面的人插手了，得，两方僵持不下，互不相让。

　　上头打架，他们这些底下的小鬼可不是遭了央么！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里正不由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顾聆。

　　坐了西侧上首的中年人是杨捕头的顶头上司，刘大人。他抬眼看了正拿着杯盖拨弄着茶水出神的圆胖老头，终是忍不住了，先起身行了一礼：“朴大人，恕下官多嘴，您此举，却是有些不妥了。”

　　看了依旧无甚反应的某人，刘大人终是咬牙开口了“在下是这上阳县的父母官，自然要负起责任来。是本官辖区里发生的事，自然要由本官处理，若大人真要插手，少不得要逐层上报.....”

　　“啪！”

　　杯盖猛的一合，圆脸老者盯着僵住的刘大人。

　　“笑话！我大理寺想要查的事，还要通知你不成！若真论起来，老夫不按常理的时候多了，连圣人都不曾责怪过，你又哪里来的胆子，敢质疑老夫！”

　　刘大人脸已是白了。

　　顾聆看看再度僵持的局面，慢慢起身，撩了衣摆躬身行礼“两位大人，请听小老儿一言。”

　　“我顾家村已经几十年不曾出过这等大事了，也得亏大人们治理有方。”刘大人的神色才略缓了些。

　　顾聆接着道：“如今这命案一出，大家都是人心惶惶，民心不安呐。其实两位大人也清楚，寻常乡民，哪有能力做出此等行径，小老儿虽然不才，却也看过死者身上的伤势，那人虎口厚厚一层茧子，想是握惯了刀剑，身上的伤也不是寻常利器就能造成的。”

　　朴大人坐直了身子。

　　“小老儿不知其中曲折，也不知这里的利害，各位大人要做什么，只有听从的份儿，断不敢违逆。只是乡野村民，无甚见识。这人在这里，大家伙儿心里都怵得慌。小老儿斗胆求上一求，还是早些把人安置了才好。两位大人再做商量也不迟啊。”

　　把人拉走你们爱咋咋，打到天上也跟我们没关系。

　　里正看顾聆的眼神充满敬意。

　　到底还是将两尊大神请走了。

　　只是，风已经起了，哪里那么容易，就完了呢。顾聆深感倦怠。

　　这厢悠然可没闲着。与喜姐儿分手后进了家门，却见文哥儿正拿着根草茎逗阿花咬尾巴呢。不由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回来了？”

　　“学里乱了套了，李先生见管束不住，便让我们各自家去了，说是要停几天课。”

　　原来消息早传出去了。他们村里还好，那些邻村的学生都叫拘在家里，并不曾过来。学里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人。都在热切的讨论着这事。先生也有些心不在焉，只讲了几篇经义便叫他们自己看书了。明哥儿生病的事也草草带过，不曾深究。后来两位先生商量了几句，便布置了几篇课业叫他们都散了。

　　“既如此，咱们去寻吕先生去！”

　　文哥儿觉得他这阿姐也太跳脱了些。

　　“做了那么多包子呢，这几天看来是没法子卖了。不如去贿赂了吕先生。别的我不清楚，吕先生说书可是一绝。”悠然调皮的眨了眨眼。

　　只是苦了明哥儿，又叫留在家里了。

　　几十个包子的贿赂可不是白给的，吕先生对他们的到来也无甚意见。几人坐在院子里捧了热茶晒太阳。再过一会儿，就没有这分暖意了。

　　悠然有意套话，吕先生却也不是吃素的。见她平日里也颇为灵慧，少不得多饮了几杯茶水与她细细说道说道，也算是谢她时不时的“吃食外交”了。

　　文哥儿翻着一本杂记支着耳朵也听的出神。

　　就如悠然之前评价的那般，如今已经五十八岁的景帝，也算是有福气了。靠着前两位皇帝的余荫，他这位置坐的不可谓不稳。外族不敢来犯，内里也算太平。行事规矩，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要调度得当，便是平庸一点也不打紧。

　　只是他有跟前两位皇帝一样为人诟病的地方。

　　没有嫡子。

　　皇后倒是怀上过几次。只是都没留住。所幸后宫有几个妃子还是诞下了龙嗣来，也算是稍稍宽解了老皇帝的心。景帝也知道自己并不是治国之才，如今大魏的安定不过是沾了前人的光罢了。只是这安定怕也是有限的。于是顶了群臣奏请立太子的压力，打定主意要好生教导几个儿子，誓要挑出一个最好的来，继了储君之位，重现当年炎帝武帝时的盛景。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不立太子，后宫自然不敢有所异议，皇后还在呢，谁敢多嘴了一句。只是随着几位皇子渐渐长成，难免有人动了心思。那可是从龙之功！谁不在心里嘴里咂摸几个来回！

　　只是景帝的心思也实在不好猜。他是真的在努力一碗水端平。只是愈发这样，却更让人显得意味深长了。

　　就说如今摄政的烨王，母妃出自关西氏族平家。虽说氏族式微，但平家在军中的势力不容小觑。也是平家识趣，在雍王执政时期主动解了兵权，缩着脖子做人，才算是保了下来。如今烨王妃就是出自烨王母妃的舅家，外祖父虽已经致仕，在朝中影响力却一如往昔。

　　如此看来，烨王的身份在皇子中，不可谓不贵重。

　　而文哥儿口中谋反乱政的勤王，可谓又是一个极端。在悠然看来，简直是男版夏紫薇了。

　　勤王为人宽和，精于文道，相比亲武的烨王，于文官中的声望却是不错的。众人提起来也得赞一声端方。只因勤王最重规矩。便是一向与人疏离的皇后，对他也是多了几分亲近来。待小皇孙出生后，皇后更是喜欢了。

　　只是勤王千好万好，却抵不过一句“生母出身低微。”

　　勤王生母不过是寻常渔家女子，生的却甚是可人，是景帝微服出巡时当地乡绅进上的。照常也是喝了赏赐的汤药。

　　只是万事总有疏漏，到底叫她怀上了，也不知是福是祸。底下人不敢隐瞒，报了上去。一番查证下来是皇家后嗣无疑，还是当时的皇后进言，才算是把人接了宫里来。

　　也不知是不是受不住这等福气，这女子生下勤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到底没熬到勤王娶妻的那一天。一个无甚宠爱的宫妃去了，在宫里也惊不起多大波澜。

　　许是愧疚，也不知是有其它考量，景帝给勤王还有其独子敏郡王指的王妃却都是极好的。勤王妃陈氏出自诗书世家，极是清贵，祖父曾被钦点探花，尚了公主。身上也是有皇室血统的。夫妻感情极好，在朝中传为美谈。

　　敏郡王妃娘家也是世代簪缨，诗书传家，肚子更是争气，生了景帝孙子辈儿中的第一个男孩儿。

　　说句招人眼红也不为过。

　　至于另外两位王爷，吕先生倒是没做细讲，只一句中规中矩便带过了。

　　这老头儿说话不说完的毛病算是改不掉了。

　　待到悠然与文哥儿带了空篮子回转到家时，已是暮色西沉了。

　　还未待进家门，便见明哥儿冲了出来。

　　“阿姐！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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