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盐州清明习俗和京中并没有太大区别，沈家也是早上去祠堂上香，只不过还要去祖坟那边参拜一下，然后就在附近郊外的一座山上踏青。那座山没有名字，山顶有一座庙，沈府每年供那庙所有花销，庙里和尚给沈家祈福，点长明灯，清明清客供沈家休息。

　　若妤被派了任务，沈釉青让厨子把会做的所有点心均做了一遍，拿着盘子端给她让她挑，凑八样清明吃。

　　这是作为沈家少奶奶做的第一件事，她又怎么能随意挑，只好跑到了自己公婆的院子里请安，问有什么想吃的点心没有。沈老爷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说偏爱咸口，然后问她最近可习惯。她笑着答应了。王夫人见是她，又问的是清明点心的事，似乎想到了什么，点了一个蛋黄酥，再没说其他的。

　　若妤随后去了趟东面，沈釉青的大伯并不在，大伯母江夫人点了绿豆糕，客气问了她两句。

　　回来的路上，碰到花园里扑蝴蝶的沈荼白和沈棠茜，沈荼白嚷嚷着要吃鲜花饼。

　　就这么定了下来，她又挑了几个中规中矩不加奇怪东西的点心样式，就让清秋把八个点心拿到厨房，让厨子今明两天做了足够数量的出来后头天吃。

　　做完这些有些困倦，想睡个午觉，听见梧桐敲了敲窗户

　　"小姐，王三小姐来了。"

　　若妤叹了口气，王三小姐倒是会赶时候。

　　"进来吧。我醒着。"

　　梧桐把门拉开，王三小姐穿着嫩粉色裙子，拿着一块小帕子掩着点绛红唇，楚楚动人。

　　刚一进来，两个眼睛盯着她，语气里浓浓的抱歉

　　"姐姐，我也是粗心，往年习惯了操办这些，竟忘了如今该姐姐做这些了。姐姐可千万不要怪我。"

　　她和王三小姐周旋了一通，越发劳累，那姑娘话里话外都分外无辜，如果不是若妤笃定自己没做错什么，倒要被她弄得内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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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清明那天，若妤起了个大早又审查一遍做好的点心，确定没什么疏漏，数量也对，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屋子里让梧桐给她梳了一个已婚妇人才能梳的发型，新鲜的紧，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她手指碰到匣子里那对出去游玩时喜欢戴的樱桃耳坠，想要拿起来，又觉得不太庄重，还是什么都没有戴。

　　清秋给她挑的是浅紫色的一身衣服，若妤摇摇头，自己在柜子里捡出一条水绿偏白的对襟襦裙。

　　沈釉青穿了一件蓝灰色上衣，下裳墨色，披了灰氅。在若妤面前转了一圈，若妤就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明明他娶了自己王三小姐还要来找自己纠缠。

　　若不是他身体因病羸弱，大概说亲的人会踏破门槛吧。

　　清明毕竟全家都要一起出门，即使平时不用人过多伺候，跟随下人也要有。带着清秋和知更，若妤想了想怕有什么意外，又别了小匕首。

　　沈釉青嘱咐她无论是去祠堂，还是扫坟祭祖均跟在他后面就好，看他做些什么便跟着做什么。

　　若妤觉得简单，结果祠堂的一整套下来，她就站的有些腿酸了。由清秋扶着上了马车，扶着腰，提不起兴致。

　　但等到一众马车行至山上，若妤把窗帘挑开，看见一片欣欣春绿，心里瞬间变得欢喜起来。

　　清明时节略带春寒，杨柳均生翠绿嫩芽，桃树只见花枝不见叶，草地清嫩还不能完全遮住泥土。有野花稀疏的娇软初开，点缀在山间。若妤最喜欢这样的景色，若等到所有的花儿都开艳，就半俗了。

　　沈釉青见她眼睛粘在外面，也掀了自己那边的帘子。他病了两年，这半年虽好起来些身体总不像病前，接了沈家的事业，容不得半点疏忽，犯了什么错有人盯着，做的好了也有人愤恨。平日不曾赏花游景，今日仔细看去，觉得书中哪句诗都形容不出来。

　　他正出神，听到若妤打了个小喷嚏，赶忙回过头找件衣服给她披，环视一圈才想起来，那件留在车里给她备用的红色披风前几日穿时沾上了水，让丫鬟拿出去晾了。

　　"冷不冷？"他问。

　　若妤回过头，见沈釉青关心自己，赶忙摇摇头"也没有很冷。等一会儿太阳出来就好…"

　　她话还没说完，见沈釉青脱了自己的长氅，不分由说披上来。

　　若妤小时被哥哥宠着，可是周若松是个霸道类型的，和细心搭不上边。她从没遇到沈釉青这样的人，扶她下马，给她披衣服，在所有细致的地方恰到好处的对她好。

　　这几日她到了陌生的环境里，还不太适应，她把沈釉青当成熟悉的人，在他不在的时候会想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一瞬间，沈釉青是她的夫君的念头突然翻涌上来，她想，沈釉青喊她阿妤，开始虽然觉得别扭，喊着喊着也习惯了，自己还从没喊过沈釉青什么。

　　王三小姐叫他涟哥哥，沈金赫叫他涟哥，沈荼白叫他哥哥，自己每次想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看向他，然后等他看过来就开口。

　　下次也问问沈釉青自己唤他什么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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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一直行到沈家墓园，守墓人是个两鬓斑白的佝偻老者，早早就站在那里等着沈家人过来扫墓。

　　说是扫墓，其实墓园早就派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他们只不过拿着扫把比比样子而已。

　　若妤没扫过墓，躲在沈釉青后面跟着沈釉青学。沈釉青每个墓都不曾停留太长时间，只是扫到前几日百年的老祖母的新墓，站定几秒，微微垂头。

　　等扫完了墓，沈家一家人步行向不远的小庙走去歇脚，仆人们拎着食物点心，气氛慢慢轻松起来。

　　王三小姐扶着王夫人在后头慢慢走着，王夫人是她的姨母，她庶出，自小母亲去世了，长得又好看，没少被人欺负和排挤。王夫人幼时和她故去的母亲交好，见她被欺负心有不忍，就接到沈府，像女儿一样养着。

　　王三小姐依仗着王夫人，自然对王夫人嘘寒问暖百依百顺，久而久之倒也互生出些真情来，比王夫人亲生的沈荼白更像是沈家大小姐。

　　两个人说着院子里的海棠花着了虫子，应该喷一点药，王夫人兴致不错，王三小姐的眼神却游离着，时不时看着走在前面的沈釉青和周若妤。

　　壁人一双。她眼睛有点酸涩。

　　王夫人在耳边说的话渐渐模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从前，沈釉青身边站着那个，能披着他长氅的人，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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