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盐州毕竟不是京城，风俗习惯皆有所不同。
若妤早饭吃了两天面食，都没有吃多少，还没到中午便觉得饿了。她一向早饭要喝粥再配上精致的小菜，面食虽也不错，但总觉得不习惯。
本来想让梧桐去给她做粥，都把梧桐唤进屋里，才发现并不知道沈府的厨房在哪里。
她突然想起来，自打自己嫁过来，就没见过照顾沈釉青起居的丫鬟。她只在新婚第一天看过一个瓜子脸苗条的丫鬟，又看到她和府中某小厮在假山后窃窃私语，以为她是照顾沈釉青的，结果自那以后也再没见过她。
若妤纳闷，推开窗户向院里看过去，倒是见到了个熟人。昨日里挨了一巴掌的知更，青衣小帽，那些大扫把在扫地。
她清清嗓子，喊了一声知更。知更身子一抖，低着头耸着身赶忙走到她跟前回话。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若妤问道，看他脸上还有一点红印。
"我还没谢过少奶奶，少奶奶喊怎么敢怠慢。"知更答道，依旧拘谨。
"你可莫要和别人说昨天的事。"
"少爷嘱咐过了，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若妤偏头，伸手在荷包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拿着买点消肿的药吧。"
知更不敢接，连连摇头。
"让你接着你就接着，我有话问你。"若妤把碎银子塞到知更手里，顿了顿，问道"我怎么没看到这院里有照顾你们少爷的丫鬟小厮啊，都去哪了？"
"以前有个画眉姐姐照顾少爷，后来少爷见少奶奶带了两个人过来，就调她去书房那边伺候了。小厮也就是我和四喜，四喜今天也和少爷去书房那边了，剩下我扫扫院子。一般我们两个是不会进内院的。"
知更，画眉，四喜。这几个下人都是鸟雀的名字。
若妤觉得有趣，嘱咐他"一会你带清秋和梧桐，就是我外屋那两个小姑娘去看看厨房在哪里。"
知更点头应了，手里拿着银子，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少奶奶。
今天若妤穿着浅绿色的衫子，梧桐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看上去娴静的很，说话也是温声温语，很难让知更把她和昨夜里拿着大刀穿梭在四个大汉之间的少奶奶联系在一起。
"少奶奶，"他小声"您平常也打人么？"
话说出口，知更想打自己一巴掌。自己问的这是什么话啊。
只听到若妤噗嗤一笑，语气很是愉悦"打呀，我就是每天打下人练出来的。"
"啊？"知更咽了咽口水。
"你家少爷还有书房呢？带我去看看。"若妤从屋子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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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带着若妤从院子侧门出来，走了条载满竹子的小路，进了一个小角门。角门那边是一个二层的小阁楼，二楼用发黄的竹帘遮着窗户，并没有挑起来。
若妤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自己这样不请自来，影响了沈釉青干正事就不太好了。
她想还是回去吧，才转过身，听见知更和她说"少奶奶，好像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脚步声近了，若妤退了一步，让开了角门。
竟然是昨晚她和沈釉青碰见的沈金赫。
"嫂子，来找涟哥？"沈金赫手里拿着一捆纸，见她在此，微有惊讶，然后笑了起来。他的一只灰色眼睛在阳光下并没有夜里在灯笼照明里那么渗人，倒是有些异域风情。
若妤对他满满的警惕，赶忙摇摇头"我就是随便走走。"
"来都来了，一同进去吧，刚好我要和涟哥讨论一下清明祭祖的安排。"
若妤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还是不要过多和他说闲话比较好，刚想再推辞一下，只听见小楼里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碎了一地的声音，然后一个女声慌慌忙忙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碰掉的！"
这下不进去看看都说不过去了。
若妤呼出一口气，沈金赫先上前两步走到了她旁边，"嫂子请先。"他伸手比请。
若妤不想答他，皮笑肉不笑扯了一下嘴角。
等进了小楼，那个曾在假山后头和小厮私语的画眉站在楼梯的第一阶上，双手掐腰，一脸不耐烦的煞气。
还有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蹲在地上捡着瓷器碎片——应该是她刚才不小心打碎的。
见有人来，画眉皱着眉头抬眼瞧，待看清来者是周若妤和沈金赫，赶忙从楼梯上下来，跑到两人面前等待问话。
"三少爷，少奶奶。"
那低头捡碎片的小丫头见她跑出来，也赶忙站起身，低着头。她没见过若妤，但是听画眉喊少奶奶，也跟着喊了一声。
"这是在做什么？主子还在上头，下面就开始砸东西了？"
沈金赫见若妤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就不能看戏了。
画眉先开口说道"回三少爷，我家少爷说了，他在上面画图纸，除了少奶奶的事，不许任何人来打扰。这丫鬟非要拿了她主子的东西给少爷看，我不让她上去，她又要把这东西留下来，我不让，她就向我撞上来，结果弹回到柜子上，把少爷的样瓷给刮掉了一个。"
沈金赫转头看向另个丫鬟，她脚下除了瓷器碎片，还有一个精致的二层食盒子。
"你是谁的下人？"沈金赫语气生冷。
"三小姐叫我过来的。"那丫鬟答。若妤注意到她的手大概是捡瓷器的时候被碎片割了，手指肚都是血红色的。
若妤听她说三小姐，心知又是这青梅竹马王三小姐了。
但沈金赫继续问"哪个三小姐？"
"王三小姐…"
"王三小姐，"沈金赫咬重这个王字的音"我说沈家哪来的三小姐。"
这话说出来，偏袒之情明显，就算真是画眉把她推到架子上碎了瓷器，也说不清了。
"你家小姐让你来做什么？这书房也是随随便便能进的？"
"我家小姐和往年一样，把清明一天要吃的糕点样式做了出来，拿给少爷看看，这本是正经事，这位姐姐百般刁难我，她说少爷不让人上去，我就说把东西留在这里，她还是不让…"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画眉冷哼一声"你家小姐当真好生识趣，又派了也这么识趣的你来。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今年又哪轮得到你家小姐！"
若妤这回倒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想沈釉青倒也坐的住，下面都摔了东西了，还在上面不下来。
她这念头一动，楼梯上刚好传来沈釉青的声音"叫你家小姐好好休息吧，今年不劳她费心。这瓷器算是画眉打破的，扣她的月钱，你去回了你家小姐吧。"
若妤抬头一看，沈釉青头发半散着，手里拿着毛笔，慢悠悠走了下来。
他见若妤看着他，也冲着若妤眨了下眼。让画眉把楼下收拾好，然后让若妤和沈金赫上去。
和底下摆着几个大架子，上面放满了新瓷样不同的，第二层才像是书房。一个书架，一个泼墨屏风，一张桌子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个摆着茶具的小桌子，旁边放着两个带靠背的竹椅。
沈金赫坐到竹椅上问"涟哥，你身体可好些了？我前些日去其他城镇看铺子的时候偶然得了些人参，给你带回来了。这回儿下人应该送到你院子里去了。"
"还是老样子，费心了。"
"后天祭祖和庙里也打好了照顾，都安排妥当了，想着到你这里看看这次要给皇家供应的瓷器图纸改的怎么样了。"
"都是老师傅的心血，我只需挑选一下稍微修改就好，也没有多辛苦。"沈釉青在桌子上的宣纸中挑出一张"这次打算上交上去的图样有三张，这张春杏飞燕瓷盘我最为满意。"
沈金赫接过纸来，赞到果然好设计。
若妤见两个人谈的都是正事，自己插不上话，就想着刚才的事。
她都忘了后天便是清明节，要吃冷食，出去祭祖踏青。在家中都是母亲张罗这些，做了糕点，一家人一起到祠堂上香祭祖，再去郊外山坡赏桃花。不知道沈府又是怎么安排。
原来往年都是王三小姐负责冷食的事情，今年她嫁了过来，想必这个任务要落在她身上了。
可是自己哪里知道盐州流行什么点心冷食，家中各人又有什么忌口什么喜好。她本来就不爱吃面食，往年在家，母亲拣她爱吃的做，她清明都吃不了多少东西，让她张罗这个，当真是为难她了。
"阿妤。"
她听到沈釉青在叫她，回过神来。
"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清明。"她答道。
"那你可要好好想。"沈釉青站起来，到她身边，"我忙完了，陪你一起回去，顺便和你说清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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