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夜无话。
若妤不是那种小家气的姑娘，自然也没把来挑衅她的王三小姐放在心上，沈釉青不知做了什么，好像特别劳累，早早的就睡下了。
等到了早上，天刚蒙蒙亮，若妤就醒了，她没想惊动沈釉青，可只是轻轻一翻身，沈釉青也睁开了眼。
她觉得自己吵到他了，有些不好意思，沈釉青却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
"你看什么呢？"她问道。
沈釉青还不习惯睡觉身边有人。大概是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他神经比一般人要衰弱一些，半夜里有轻微响动，他都能知道。此时被若妤惊醒，他本不由自主皱眉，可借着微微晨光，看到自己刚过门的小妻子，穿着松垮的里衣，披着一头黑发偏头看着自己，她眼仁乌黑，因为夜里盖着被子热小脸透红，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他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她好像受惊的兔子身子猛的一退，差点掉下床去。
"明儿是你嫁过来的第三天，本应该带你回娘家，只是祖母出殡，得等晚上才能陪你回去了。"他说道，因为刚醒的原因，声音沙哑"我一会带你去沈家自己的铺子里挑几件你喜欢的瓷器，作为礼物带回去吧。"
若妤感激他想的周到，点点头，冲着沈釉青笑了一下。
"明日出殡，你跟着我就好，也不用你做什么。"沈釉青下床，去穿他的衣服。
若妤也从床上下来，等沈釉青大概收拾完了，喊了清秋和梧桐打水进来，帮她梳头。
两个人吃过早饭，沈釉青带着若妤出门。沈府为了明日老太君的白喜事已经都挂满白色绸缎，下人们一清早都在忙碌着布置，一切都有条不紊的。
马车在大门口停着，若妤回头看了一下沈府的匾额，还有两个气派的石狮子。有小厮拿了凳子给她踩着，沈釉青又伸出手臂给她搭，若妤练得一身武功，从家里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只好柔柔弱弱的上了马车。心里倒是有些怀念和哥哥一起，在京城远郊翻身上高头大马，扬鞭空抽打出响亮的鞭花的时候了。
清晨没有多少马车，若妤听到马蹄哒哒踏在青石板路，小商小贩在叫卖馄饨包子，走了一会才热闹起来，像是到了集市。
沈家的铺子建在最繁华的地段，左右不是大酒楼，就是大商铺，她下了马车，看到一个大匾，上书"穿带提梁"四字楷书。那字写的很是大气，就算不看门面只看匾额，也知道店里瓷器定是价格不菲。
沈家商铺自然认得自家马车，在柜台后面的小伙计本来昏昏欲睡的，打了个激灵，撩开里屋的门帘，脚底抹油似得跑了进去。
柜台里面有个里屋，一个戴着瓜皮脑子的老头坐在里屋炕上，正喝着茶水查账本。小伙计跑到老人身旁，小声说道"沈老，少爷来了。"
"哪个少爷？"
"二少爷。"
被叫做沈老的老头一抬眼皮，从炕上下来，伸手扑了两下裤子，撩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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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若妤跟着沈釉青走进"穿带提梁"，就看到一个高大的木质镂空屏风，左右两边墙壁上挂的是大幅山水画，
绕过了屏风，只见好多实木木架，每一个木架格子里都放着一个瓷器，碗瓶壶杯盘应有尽有，按着颜色排列起来，一时间在阳光下各放异彩，把若妤看愣了。
"真好看呀。"她喃喃自语，盯着一个青绿色的酒杯，移不开目光"好像翡翠一样。"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来。
"雨过天青云破处，梅子流酸泛青时。少奶奶好眼力呀，这梅子青的酒杯整个盐州可都没有几枚。"
若妤一回头，一个戴着瓜皮帽子的老者站在她后面，手摸着胡子，眼睛笑成两条缝。若妤注意到他左边太阳穴那里有一大片黑色的胎记，倒很是特别。
沈釉青见到老者，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礼，喊到"沈老。"若妤见他如此恭敬，也屈膝表示敬重。
沈釉青说明两个人的来意，沈老叫来几个伙计从旁边拿着盒子侯着，伸手示意若妤继续挑。
若妤有些不好意思，沈釉青倒是自然的先让伙计把刚才那枚号称整个盐州没有几枚的梅子青装起来了。
这些瓷器让若妤看得眼花缭乱的，一旦她流露出对哪种特别感兴趣的样子，沈釉青就在她身后给她讲一下瓷器品种，不过倒是再也没让伙计装盒。
等她看得差不多了，沈釉青凑到她耳边用不太不小的声音说道，"有名的师傅的得意作品，可不在这摆着呢。"他虽对着若妤说，眼睛却看着沈老。
沈老哈哈的笑了起来，挥手让伙计都下去了。眼睛两旁的褶子更明显了，"我就知道你在惦记着那些镇店的宝贝。你可只能挑走一件。"
说罢，不知道按到了哪个瓶子旁边的机关，有个地方的架子突然缓缓的颤了一下。他把这个架子上的几个瓷器都拿下来，然后用力把架子向外拉了出来。若妤才看到架子后面竟然还有一道门。
沈老从腰间的钥匙串中摸出一把，把门开了。
门里空间不大，墙上打满暗盒，盒子里有为数不多的瓷器。沈釉青带若妤进去，突然问她"你知道为什么这店叫做穿带提梁？"
"为什么？"若妤果然很好奇。
"放在最中间儿的那两个，是沈家最辉煌的时候，为皇家做的一批瓷器深得太上皇喜爱，太上皇便也赐下来宫里匠人的得意之作。一只穿带瓶，一只提梁壶。感激圣恩，所以把这最大的铺子改名为穿带提梁。"
沈釉青的声音在狭小的密室里伴有回声，他说完，看着若妤微微睁大了眼睛，走上前去观看，却把两个手背攥着，好像生怕碰到什么一样。
"老身什么时候再能看到沈家如此辉煌，也就无憾了。"沈老一脸感叹，回忆起当初他还是个伙计的时候。
若妤当然不会不识趣的想讨要这两件，又看了看四周摆放的瓷器。这密室摆放的瓷器果然比外面要好，她没挑那几个打眼一看就值钱稀有的，点了一个画着松竹梅的插花隘口大肚瓶。
沈老看这新少奶奶倒是个知进退的人，没仗着沈釉青就目中无人胡乱指要，心里也很满意，夸了一通这个插花瓶，亲自给拿出来放到盒子里。
等三人出了密室，沈釉青又在外面挑了几样，他知若妤上有兄长下有胞妹，还特意选了两个笔洗。
把东西都抬上了车，还没到中午，沈釉青便提议带着若妤去前面不远的醉仙楼尝尝八宝鸡，把车扔在这，延着街走过去。
若妤当然也是开心的，她初到盐州，还没感受过盐洲的风土人情，东瞧瞧西看看，只觉得什么都很好玩的样子。一时间倒忘了这几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沈釉青在她旁边也觉得有趣，她竟然会被一些红豆手链，镀银镯子吸引，脸上有掩盖不了的愉悦，又只是摆弄不停，没有买下的意思。
他原以为她不会喜欢这些的。这周家大小姐嫁过来时，盖头四角垂下来的珍珠，四只都像成年人的大拇指手指肚那么大，嫁衣上的凤凰不知道绣了多少金线。沈釉青深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家如今被贬尚且如此，周若妤小时候自然少见不了名贵的东西。
可是说周若妤是孩子心性，又不完全如此，她刚刚看瓷器时表现的温雅得体，新婚却有变故时的沉稳，和被人挑衅时的大度，每次都让沈釉青对她高看一眼。
若妤玩够了，又继续向前走，就在她看前面糖人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两个人一直在盯着她和沈釉青。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一下，那两个人大概二三十岁，头发有这乱，衣着也不是很得体，两个人都有些驼背，眼睛瞧人时不自觉向上翻，与其说是平民百姓，更像是市井无赖一些。
若妤没有和沈釉青说，若无其事继续走，只是也在人群中注意着他们。果然如她所料，见自己二人向前走，那两个人也凑了过来。就在快要擦肩而过的瞬间，有一个男人猛的向自己撞过来。
若妤心有准备，突然一个箭步向前，那男人扑了个空，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这是用了七八成力气了，如果不是她躲得快，换成一个普通的姑娘，大概撞这一下，伤的肯定不轻站都站不起来。
若妤想自己刚到盐州，父亲也处处小心并未和谁结仇，那这二人，就一定是冲着沈釉青而来。当下趁着二人没反应过来拉起沈釉青快步向前走，混入前面看杂耍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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