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十六回 闲亭枕上看潮头 上
胤禛与胤祥所乘的官船日夜兼程,第十一日清晨就到了通州,此地距北京不过一百六十余里,要全速前进,当天就可至朝阳门码头。
胤祥站在船舱外,远远地就看见通州码头上整整齐齐地跪着几十个人,带头的是胤禛府里的管家杨三元。胤祥不由地说道:“还是四哥府里人知道规矩,你看我府里那些人,到了家里还不定有口热饭呢!”
胤禛也走到甲板上,随口说道:“家里的事我不太管,都是你四嫂在料理。你府里弄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还不是因为少了位福晋?”此话一出,两人都有些尴尬之色,自那天从画舫上下来,两人还都没提起过兰如的事情。
恰好这时船靠了岸,胤祥还没等船工下锚已一个箭步跳上了岸。等船停妥,铺好舢板,管家杨三元早就冒着腰,擎着手儿候着,胤禛这才好整以暇地一手搭着杨三元,迈步下了船。他平静地对跪在地上的府中家丁说到:“都起来吧。”
杨三元觑了一眼跟在胤禛身后的寿天德,低声对胤禛报告说:“老爷,皇上旬前出发去塞外了,前日已经过了热河上营了。这次巡视带了大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临行前也没说要您和十三阿哥随驾。监国的还是太子殿下,马奇、张玉书和陈廷敬等辅助处理政务。”
胤禛嗯了一声,指着寿天德对杨三元说:“这是我新请到的寿先生,以后事事都不必避讳他。”杨三元赶紧给寿天德行了个礼。
胤禛沉吟了一会,问说:“关于我和十三爷这次办差,外头都是怎么说的?”
杨三元道:“只听说是不太顺利。”
胤禛说:“哦......你安排一下,让府里的船跟在后头,我今日就要进京。”
杨三元说:“八爷府上差人来说了,八爷他们几兄弟算了算日子,明日要去码头迎您,给您接风洗尘。老爷要不先等等,明日再走?”
胤禛说:“那也不必等,让船缓行也就是了。去请你十三爷登船,早上风凉,在南面住了这些日子,乍一回来怕不习惯。”
杨三元打了个千儿,伏在地上又说:“还有一事要恭喜老爷,宋主儿有喜了。”
胤禛嘴里“哦”了一声,背过身上船去了。宋主儿是自己年前新添的一名汉人小妾,当初看着新鲜就宠幸了几次,现在连眉眼都有些记不住了,谁料到就有了身孕。他心里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没那么强烈罢了,还有种涩涩的滋味莫名地涌了上来。
皇上出巡塞外,也算是这时节的惯例了,前几日船过淮安、接到邸报时就知道了。当时胤禛心里竟只觉得懊恼,早知道就该借故在杭州多留些日子,如今递了折子,只能硬着头皮回,船一里里地往北,也是一里里地离兰如远了。
这几日在船上,看着月亮由圆转缺,看着岸上的树木也逐渐萧索,胤禛心里更加郁郁寡欢,难得的是笔下倒如有神助,一首接一首地写诗,略觉得好些地就给兰如寄去。想到这里,胤禛脑海里就浮现出那时而娇憨时而倔强的表情......兰如,兰如,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第二日,船至朝阳门码头时,还未到晌午。胤禛从船舱里看出去,不禁有些愕然,岸上乌沉沉一片顶戴花翎,站在前列的赫然是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
官船一靠岸,胤禛带着胤祥就下了船,八阿哥胤禩见了打了个千儿扎了下去,嘴里说道:“四哥这些日子辛苦了,让我这闲在京里无事的,真没脸来见您呢!”
胤禛赶紧扶起:“八弟客气了,你管着三旗呢,哪里就得清闲?倒是我和十三弟这次办差,未建尺功反倒弄的一身是伤地回来,惭愧惭愧啊。”
胤禩说:“我也略听说了几句,心里还道是传离谱了。杭州向来温和太平,圣驾才去过的地方,怎么就出了这伙丧心病狂的乱贼?我在京里听说四哥受伤,真是如坐针毡,恨不得即刻赶去。好在四哥自有神佑,如今我看着就是神色有些憔悴,想是连天赶路累的。”他又转头对胤祥说:“十三弟倒是又长高了,人看着老成多了,还是跟着四哥办差得历练啊,什么时候四哥也带上我去?”
三人说说笑笑,几步就走到了新搭起的芦棚,候在那儿的几十个官员见几位皇子来早就跪了下去,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也上前来各自见了礼。
九阿哥胤禟拍拍胤祥的肩膀:“十三弟,你这一走就是半年,没你在京里和我时不时拌个嘴甩个脸子的,我心里还真不舒坦!”
胤祥嘴角勾了勾:“总是手足嘛,我这不回来了吗?以后天长日久的,九哥日子就舒坦了。”
胤禟皮笑肉不笑地:“听说这次十三弟差事办得惬意,西湖上的暖风吹着,成天花酒喝着,就把事情给理顺办妥了。有这等好事,下次也叫上我啊。”
胤祥听了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子就冒上来了,他正要发作,看见胤禛低沉着脸,又看见胤禩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里强咽怒气,说道:“谁在背后嚼舌根子,也不怕一个雷下来劈死他!”他又对胤禩说:“八哥和诺罗布将军最是交好,你和九哥说说我哪里就成天喝花酒了?”
还未等胤禩说话,十阿哥胤先开口了:“这话我一听就是瞎编排老十三呢!他府里福晋格格一个都没有,哪里他就知道去外头喝花酒去呢?”
说罢胤禟胤相视大笑起来。八阿哥胤禩见在众人面前这番话实在不像样,便打圆场说:“十三弟,你知道十阿哥向来是个浑的,八哥先跟你赔罪行吗?”
胤祥铁青着脸,也不顾神色各异的在场官员,一个拂袖转身走了。
胤禩赶紧拉着胤禛说:“十三弟他年轻脾性大,四哥你可别走了,大伙儿专程在这儿候了一个早上就为给你们接风,可别抚了大家的面子。”
胤禛笑着大声说:“诸位的心意我领了,可没有皇上的旨意,我也不敢留下来吃这席面啊。何况皇上出巡,我和十三阿哥理当先去跟太子复旨,就先走一步了。”说着也快步走出芦棚去。
胤禟在身后大叫道:“看来还是嫌我们面子不够大啊!”胤禩微笑着朗声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还要赶去复旨,我们也不好耽误。诸位先坐下,难得相聚,大家无比开怀,今日的帐就记在我府上吧。”
胤禛胤祥也没回府,径直打马往太子的毓庆宫里去了。胤禛还没进宫门,就见一个人跪在殿外青砖地上,他眼睛不好,就随口问带路的苏拉太监跪着的是谁。
太监一脸为难,小声说:“是马齐,富察(1)大人。”
胤禛胤祥听了都大惊失色,虽然现在不是三伏天了,可晌午的日头还是火辣辣的。宫里向来不让植树,这毫无遮蔽地跪在地上,饶是年轻人也熬不过几个时辰,何况年过五旬的马奇。
胤禛大步赶过去,双手扶着马奇,道:“中堂大人这好端端的怎么跪在地上?”
马奇跪得已是满脸通红,眼神迷离。他抬头看了一眼胤禛,虚弱地说:“是四爷回来了啊!总归是老臣办事不力,让太子不高兴了......”说着他眼眶一红,忙伸出手把眼泪抹去。
站在一边的胤祥已经看不过去了,冲口说道:“富察大人犯了什么错,要在这皇天毒日头底下跪着?这门口人来人往的,丢的是谁的脸面?皇阿玛年前才赐了您‘永世翼戴’的御匾,怎么就敢这么作践您?”
胤禛听胤祥当着马奇的面就说出这样的话,立刻喝止住了他,转身吩咐太监到:“扶中堂大人去偏殿歇着,去取些绿豆汤,不要凉的。好生服侍着,有事来报。”
太监干瞪着眼,却不敢答应,嘴里嘀咕道:“太子爷说要富察大人跪足一个时辰,谁敢扶一把就要谁的脑袋”
马奇听了这话垂着头更是没脸,胤禛气不打一处来,提脚狠狠踹在太监大腿上:“混帐东西,太子爷一时发火,哪里会真得恼了富察大人,都是你们身边的这些人煽风点火!还不快把中堂大人扶起来!”
太监吃了痛,赶忙一溜烟地起了身,扶着马奇往偏殿里去了。
见他们走远了,胤祥开口说:“太子自己造孽,你帮他圆什么场!”
胤禛双眉紧锁:“唉,如今朝里争夺的就是人心,太子这下是铁定把马奇得罪了,只要能把我俩摘出来就算好的了。”
胤祥不以为然地说:“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这道理他不懂吗?”
胤禛赶紧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这话你是要作死吗?”
两人并肩往正殿走,在外头就看见殿内一片狼藉,果然太子胤礽还在发火,张玉书也跪在地上,陈廷敬则垂着袖子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太子大声呵斥:“这话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你们就不担干系?”他焦躁地来回踱步,走着走着又甩出一句:“皇阿玛才走了几天,就有这捕风捉影的事情出来,不用细想我也知道是哪些人在造谣!陈廷敬,你以为不开口就错不了是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汉人这个阴柔样儿,唯唯诺诺还不如娘们呢!”
胤禛听了太子正在盛怒中,口不择言,怕他再说出越发收不了场的话,赶紧拉着胤祥跨进门去,一边大声说:“臣弟给太子请安。”
太子胤礽见他俩进来,脸色稍霁:“四弟十三弟回来了啊。”
胤禛跟太子寒暄了几句,说:“太子,我们有些兄弟间的私事儿要与您说,时不时先请两位大人偏殿宽坐?”
太子挥了挥手,张、陈二人找到这台阶,立刻退了出去,胤禛看见陈廷敬朝他感激地一笑。
太子见二人出去,朝着胤禛两兄弟不胜烦恼地说:“你们回来就好。朝里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亲兄弟啊,这一屋子的满汉大臣明着里恭敬,心里都是各坏鬼胎。”
胤禛问道:“太子发这么大火,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太子答说:“前些日子我才见了蒙古特使,这些天外头就有人传说我私自截留了贡品。我找马奇他们来问,他们竟不能答。马奇更是无礼,问我是不是收了原先在贡品单上的东西。难道这些牛羊骆驼石头铜碗,我会稀罕吗?”
胤禛劝道:“马奇他直爽,就不顾体统问了出来,本意还是好的。这些事情有章可循,总是辩驳得清楚。倒是太子刚才对马奇罚得严了些,外面看着不像会事。”
一听这话,太子又生气起来:“这种造谣的话,不问就知是老八他们放出来的。平日里马奇和佟国维和老八眉来眼去的,打量谁是傻子!我今日就为专门杀杀他的威风,让他记住谁是主子。”
胤禛说:“话虽如此,传出去总显得太子不够宽仁,皇阿玛面前也不好交待。”
太子听了这话,略一沉吟,吩咐太监说:“去照我下午的点心也另做几份,这就个偏殿里的三位大人送去,就说这几日辛苦了。”
胤禛听了略松了一些,其实还是觉得不妥。三位大人都是久经官场了,哪里送几盘小点心就哄得回来。可太子眼下愿示个好已属难得,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太子突然想起来说道:“早上老八他们给你们接风了?”
胤禛老实回答说:“是,老八老九老十拉了几十个官员在朝阳门码头要给臣弟们接风,我们没敢吃宴席,直接就来毓庆宫了。”
太子笑说:“这事我早就知道了,老八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接你和十三弟用的宫灯、仪仗都是按太子的规制,还从畅音阁拉了人去奏《太子凯旋》......怎么?你们没看出来吗?幸亏你们匆忙走了,不然这事有人要大做文章呢。”
胤禛胤祥两人听得俱是汗水涔涔。胤祥心想若不是老十出言不逊,自己兴许就在那儿吃了,现在太子说的好好的,难保心里不起疑。胤禛则是暗自感叹,自己和胤祥也是一刻未歇就往这里赶,没想到太子的探子竟比他们更快。
太子见他们两人都面色沉重,和悦地说:“你们不必多想,我对你们向来是放心的。这事说给你们听,只让你们下次见到老八他们心里警醒着点。”
说罢,他话锋一转,问胤禛:“我怎么听说你这次去杭州办差事,几次三番去找一个ji女,还把人留在驿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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