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十四回 蝶化庄生讵可知 下
胤禛不动声色地随着兰如走了进去。船舱里，紫燕刚放下琵琶，见胤禛兰如进来，便往里让了让。胤禛依然坐了上首，左边是兰如，右边是紫君。紫君往下依次是胤祥、紫燕和寿天德，如此六人围坐一桌。
寿天德说：“我们正说要行个令喝酒，只烦难人少，四爷和兰如姑娘就进来了，可不是赶得巧？”众人纷纷应和，只问行的何令。寿天德看窗外风光霁月，便有了主意。寿天德说：“我们不如以风月为令，每人各说三句，起句就用《拜月亭》（1）的曲文，第二句用曲牌名，第三句用《诗经》。依首句为韵，想不出来的，或有韵不合的人罚酒一杯，要是有了妙句，其余人贺酒一杯。最后再说诗或词一句，带风月二字的飞殇，照坐的位置顺着往下数，数到‘风月’的两人各饮一杯。”
紫燕听了不禁拍手笑说：“这令倒是新鲜雅致，也合是应景。”胤祥苦笑道：“这倒像是专为烦难我的......罢了，不过多喝几杯酒，也算不得什么。”见众人兴致高，侍立一旁的仆女以酒杯换下了茶碗，一一满上。紫君顾自冷笑一声，还没行令，已掩嘴喝了一杯。
寿天德说：“我先来一个吧！”说道：
“黄卷青灯映雪窗（2），伴读书，白露为霜（3）。”
众人哗然叫好，胤禛赞道：“果然是进士气象，我们都贺一杯，你再说飞殇吧。”胤禛带头，余者都饮了一杯。寿天德说：“翰林风月三千首（4）”。
大家顺着数，正好是兰如、胤禛各一杯，兰如的脸早就飞红了，酒只沾了点唇就放下了。胤禛却爽快地头一仰，已是一杯下肚。寿天德又斟了一杯给胤禛道：“如此机缘，四爷该喝个双杯儿。”众人都笑闹起来。
兰如却略倾过身子，小声说：“贝勒爷手上伤还未愈，不好多喝酒。”胤禛却说：“今日难得，何况这点小伤不妨碍的。”说着他笑眯眯地又喝了一杯，再看兰如的脸更红了。
紫燕说道：
“殷勤参拜遥天月（5），集贤宾，河上乎逍遥（6）。”
寿天德带头叫好：“紫燕姑娘这几句比我的更妙，真是个女状元！”众人点头，纷纷贺了一杯。紫燕说了飞殇，是“一帘风月闲（7）”。顺着数胤禛和紫君又各自饮了一杯。兰如笑说：“这样喝下去恐怕一个个都要扶醉而归啦。”
胤祥笑说：“这不是轮到我了吗？《拜月亭》我倒是听过，就是词不记得多少，隐约有这一句‘灯昏人静夸征战（8）’。”
寿天德抢着说：“好！这句最配十三爷！”
胤祥接着道：“贺圣朝，与子同袍（9）”。
胤禛说：“虽然错了韵，其中的意思是难得的，便算你无功无过吧！”
胤祥哈哈大笑：“别因为我乱了规矩嘛，不是酒令如军令吗？来，我认罚。”说着已将一盏酒倒入口中，乘兴说道：“飞殇就饶了我吧，今天已是难得的了。”
紫燕说：“十三爷方才说了，酒令大如军令，怎么眨眼功夫就想糊弄过去？”
胤祥正是酒到酣畅之处，笑道：“独饮却没什么趣儿，紫燕你过来，红袖扶殇，我甘愿再罚三杯。”
紫燕轻移莲步，裙下铃铛清脆而响，走到胤祥跟前，伸出雪葱一般的几根手指，轻轻扶起酒杯，低头捧给胤祥。十三阿哥接过酒杯，自斟自饮了满满三杯，把酒杯一摔，一把抓住紫燕的皓腕，拉了过来。紫燕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脸上的笑颜却未变：“十三爷仔细手疼。”
胤禛忙说：“你十三爷喝得高兴，有些失态了。”
胤祥抬头看见胤禛不以为然的眼神，一松手放开了紫燕，说道：“你慌什么？我不过想起那天你们说的，满人身上长满了毛，和猴子一个样，想拉你看看。别看我脸黑，身上白净着呢！”
紫燕一听这话，唰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余下的人听了这话爷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细想一想又都忍不住笑开了。
胤禛虎着脸说：“说这些疯话，看你酒醒了有什么脸？”
寿天德打圆场道：“十三爷这些天也累着了，难得放下心玩笑几句，哪有什么有脸没脸。”
胤禛想到胤祥这几日连番为自己奔走，心里一阵热，也不再说胤祥什么。
兰如浅笑说：“也该是我接令了，刚才想好的词，现在都忘记了。”她开口诵道：“半边鸾镜得团圆（10），点绛唇，报之以琼瑶（11）。”正要说飞殇，紫燕浅浅一笑，说道：“兰如这几句意思绝好，我们都该贺一杯。”说着，眼睛却含情脉脉地看着胤禛。胤禛以为紫燕有心成全他与兰如，便举杯一饮而尽。兰如想了会儿说了飞殇，是：“风月从今别一川（12）。”胤禛闻之心里又郁郁寡欢起来。
轮到胤禛，他谦虚说：“行这雅令满人不如汉人，我勉力为之吧。”他想了想，开口说道：“两行朱衣列马前（13），醉太平，受禄于天（14）。”
寿天德听了不由地手一抖，半杯酒都泼在了衣襟上，这几句隐约中有大气象，他听了心里一怔。
众人齐齐叫好，纷纷说该贺酒，兰如照旧只沾了沾唇，紫燕悄悄地将大半的酒都吐在手绢上。胤禛等着都放下了酒杯，才说了飞殇：“风月任招呼（15）”。
他话音刚落，紫君已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寿天德见紫君连连举杯，也来不及劝，只好也陪了一杯。
轮到紫君行酒令时，她已是醉得满脸红霞，双眼迷离。她扶着头说：“肝肠眉黛千千结（16），乌夜啼，不可说也（17）。”说完，她已是泣不成声。紫燕忙站起来，赔礼说：“紫君她喝醉了，我扶她去后舱梳洗一下。”
紫燕扶着紫君走过胤祥面前，冷不防又被胤祥扯住了裙角，胤祥头埋地低低的，醉骂道：“干什么惺惺作态？粉头不就是陪酒的吗，哪有才喝了几杯就醉倒的？你们都走了，留几位爷在这儿干坐着？”
胤禛猛拍了一桌子，站起来训斥道：“胤祥，你发什么酒疯？外头还有诺罗布的兵丁伸长了脖子在看着，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胤祥梗着脖子兀自说：“你凭什么教训我？自己为了个娼妓稀里糊涂差点送了命，里子都没了，还说什么面子！”
胤禛气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扬起手打了胤祥一个耳光。胤祥楞了一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你打我......兰如......兰如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他说的声音虽低，可在场的人都听见了。胤禛和兰如自然十分尴尬，其余人也手足无措起来。
正在此时，忽见一条船头挑着羊皮风灯的快船往画舫边靠过来，一个汉子一跃跳上了画舫。胤祥抬眼看见，顿时酒醒了大半，猛地站起来，挡在胤禛之前，再仔细看时，才发现跳上船的正是杭州将军诺罗布。
胤禛整了整衣衫，迎上前去，和悦地说：“将军来的正好，我们正行令喝酒呢！”边转头吩咐仆女说：“快去添个座儿。”
诺罗布一脸焦急地在舱门外跪下：“卑职给四皇子十三皇子请安！旗营有事，不得不报。扰了二位雅兴，卑职死罪！”
胤禛收起了笑脸，说：“将军起来说话。”
诺罗布脸上有不胜苦恼之色，吞吞吐吐地说：“张懋龄在牢里......死了。”
话音刚落，胤禛身后扑通一声，转过头看，原来是紫君昏倒在地，兰如和紫燕也都是脸色煞白。
胤禛问道：“已经查看过了吗？还有得救吗？”
诺罗布说：“已经四肢僵硬，气息全无。”
胤禛又问：“是自尽？还是给人谋害了？”
诺罗布答说：“卑职不知，身上没有伤口，也不像服毒。”
胤禛手有节奏地敲着桌台，一面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张懋龄的案子蹊跷之处甚多，还没来得及细查，人却无缘无故地死了。我就是有心替你遮掩，恐怕也瞒不过去。这看管失职之罪，将军自己写折子给皇上吧。”
（1）《拜月亭》又名《王瑞兰闺怨拜月亭》，古代中国杂剧剧本，是元曲四大爱情剧之一。元代关汉卿作，共四折一楔子。主要写大家闺秀王瑞兰和秀才蒋世隆悲欢离合的婚姻爱情故事。
（2）出自《拜月亭》第二折“休想我为翠屏红烛流苏帐,撇了你这黄卷青灯映雪窗”。
（3）出自《诗经·兼葭》。
（4）出自宋代刘著《鹧鸪天·雪照山城玉指寒》。
（5）出自《拜月亭》第三折“心事悠悠凭谁说,只除向金鼎焚龙麝,与你殷勤参拜遥天月,此意也无别”。
（6）出自《诗经·清人》。
（7）出自唐代李煜的《长相思》。
（8）出自《拜月亭》第三折“您的管梦回酒醒诵诗篇,俺的敢灯昏人静夸征战”。
（9）出自《诗经·无衣》。
（10）出自《拜月亭》第四折“今日这半边鸾镜得团圆,早则那一纸鱼封不更传”。
（11）出自《诗经·木瓜》。
（12）出自宋代朱熹《南乡子·次张安国韵》。
（13）出自《拜月亭》第四折“但行处两行朱衣列马前,等个文章士发禄是何年”
（14）出自《诗经·假乐》
（15）出自宋代宋自逊《蓦山溪·自述》
（16）出自《拜月亭》第四折“裏先肝肠眉黛千千结,烟水雲山万万叠”。
（17）出自《诗经·氓》
(https://www.tyvxw.cc/ty11658/9236049.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