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一回 死生契阔有知己 上
寿天德心急如焚,带了两个士兵,翻身上马就往旗防城飞奔而去。天色尚早,旗防城刚开了城门,两行十六个骑兵目不斜视、站得笔挺。这是从顺治爷时候就留下的惯例,每月初一、十五地方官员要按品级向杭州将军汇报政治民情,大小官员都要在东门处下轿下马,步行前往旗防城内各衙门。过不了半个时辰,这城门外就会停满各种规制的官轿了。
寿天德滚落马鞍,把缰绳扔给跟着的士兵,到城门处拿出四贝勒的令牌递了过去。守城的旗兵看了一眼,不敢耽误,给寿天德行了个礼,就往里跑去。寿天德饶是急得五内俱焚,也只能站在一边耐心等待。
就在这时不远处起了一片喧哗声,转身一看,城门内站着个挑担子的老头。老头很瘦,伛偻着腰,身上的短褂被油腻得稀脏,正苦着脸哀求道:“大人,能不能把钱给我结了?不然明天我哪有本钱再去进货?小本生意赊不起帐啊!”
一边站着的旗兵不耐烦地说:“旗营向来都是每月初一结帐,我还为你几壶油专门记本帐?”
老头继续恳求道:“今天才是十五,到初一还有半个月,我这些日子怎么过呢?大人发发慈悲,可怜我一把年纪......”他说话间已有几个路过的人围了上去。
那旗兵见有人过来看,心里更加不悦:“快走快走,让你初一过来,你费什么话啊!”一边说着就把老头往城门外的方向推。
老头也急了,浑浊的泪水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淌下来:“求求大人了,别为难我了,要不油送您一壶去,另外两壶还我?钱我也不要了......旗营不是我想进来就能进来的地方,到时候我找哪个去?”
旗兵一听这话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要昧你几壶油不成?”说着,他一把提起老头的衣领,往城门方向一扔,双手拿起扁担,一脚蹬成两半摔在老人身上。老人突然遭此劫难,禁不住嚎啕大哭。
寿天德在一边,看得他心里如针扎一般,恨不能上前帮老头一把。可是这里是旗防城,他此时又有重任在身,只能紧咬着牙关别转头去。
突然有人一个箭步冲过去,朝着那个旗兵脸上就是一拳,打得他眼角撕裂、流出血来。寿天德定睛一看,原来是胤祥来了。
旗兵站起身,茫然地看着胤祥,不知道他是哪位长官。
胤祥还不解气,大声喝倒:“自己去你管带那儿领四十军棍,就说是十三爷下的令。”那个旗兵还兀自糊涂:“哪家的十三爷?”
胤祥走过去扶起老人,从怀里掏出了两个五两的元宝,塞在他瘦如鸡爪的手里,说道:“老人家快回家去,以后卖油记得绕着旗防城走。”
寿天德上前给胤祥见了礼,胤祥气仍未消,铁青着脸说:“这些天我见的这些混帐事,我要是个汉人,我也反了。”
寿天德顾不得眼前的事,着急忙慌地把胤祥拉到一边,小声说:“四爷被反贼抓走了!”
胤祥顿时如失了神一般:“四哥他......”
兰如走后,胤禛和李贵儿两人扯了两句,但黑暗中怕躲着人,也不好多说,就都靠着墙壁养神。到了傍晚,李贵儿忽然听见闷闷地一声,才知道是胤禛倒在了地上。他慌忙摸索着爬过去,发现胤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烧起来了,再一摸他的手臂,那伤口肿得老高,清晨裹上的布也浸湿了,粘粘的不知是血还是脓液。他心道不好,忙推了推胤禛:“四爷,四爷!”胤禛模模糊糊地咕哝了几句,说的都是“水”。
李贵儿没有别的办法,拍着铁栅栏,扯着嗓门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叫了好一会儿,没人搭理,李贵儿又气又急,只得再扯了块布,在那片湿润的墙壁吸饱了水,再拧到胤禛嘴里,如此反复几次,胤禛不再叫了,可是神志越发不清醒了。
李贵儿慌地对那铁栅栏连踢带拽,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来了个中年道士。他蹲下身,看了看胤禛的伤口,从自己怀里摸出个一寸长的小瓶子,倒出点白色药粉,撒在胤禛伤口上了。他封上药瓶交给李贵儿,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扶着他,别让伤口沾着脏东西了。”道士正要走,看见胤禛手里捏着的手帕,皱了皱眉,从他手里抽走了。
等了一会儿,道士下来,还带着个年轻人。他对李贵儿警告说:“香主让把你们两个安置到上面,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李贵儿连不迭地答应了。道士打开铁栅栏,仍用绳子捆了李贵儿,又让年轻人背了胤禛,押着两人出了地牢,进了一间洁净的屋子。
李贵儿见那屋子虽然不大,但是桌椅俱全,贴着墙还铺着一张床,当下连声道谢。道士解了李贵儿绳子,说了声:“你照顾好你主人,有事儿通知门外”,便出门去锁了房门。李贵儿伸头看了看,外头守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早上那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此时太阳已经西下,天却还敞亮着。在黑暗中呆了整整一天,才看见了天光,李贵儿心里逐渐安定下来:“至少这些人并不想要四爷的命。”
他把胤禛扶上床,见那桌上有茶壶,摸了摸还是温热的,忙倒了一点点喂给胤禛,自己也吝惜地喝了一杯,这才扶着床边坐下。
道士出了门,就见兰如的身影在廊下闪了一下,他几步过去,叫住了她:“你今天是不是去地牢看过抓来的两人了?”
兰如老实地说了声“是”。
道士责备她道:“我早上才嘱咐你没事别出房门,你是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吗?”
兰如说道:“阿泰叔也说这人是为了救我才被抓进来的,我去看看他有什么关系?人如果知恩不报,和牲畜又有什么两样?”
道士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若对你好的人,你都非想着要报答,你心里永远不舒坦。活在这世上,无非是你欠我,我又欠了他,哪里就能扯平?”说着也没等兰如再开口,便把那块手帕递给兰如,说了句:“凡事留心些。”
兰如低头接了手帕,道了声谢,就要转身进房去。道士在身后轻声问了句:“这手帕可是玉娘绣的?”
兰如惊讶地应了一句,展开手帕细细地看。手帕的四角上都绣着一丛丛如米粒般大小的花朵,这是玉娘最常绣的样式,她看惯了也没留心过。这时她才想起了那一句:“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亦学牡丹开。(1)”苔花?阿泰?
她突然间就明白了玉娘的心意,提起裙摆追上了阿泰叔,把手帕塞在了他手里。
胤禛醒过来时已经是子时,月上中天,在窗口撒了一把银霜。一霎那间,他想不起来自己倒底是在哪里。他挣扎地要起身,头却疼得仿佛要裂开一样。他斜眼看见了伏在自己脚边的李贵儿,伸腿踢了踢他。
“四爷!”李贵儿猛得跳了起来。他过去小心地试了试胤禛的额头,还是烫手,赶紧站起来倒了一大杯杯水,扶着胤禛喝了。李贵儿看了看胤禛的伤口,已经结痂发硬了,看来那道士的金疮药确实管用。
胤禛偏过头,又沉沉睡去,过了不知多久,听见李贵儿压低声音在叫他。他这才发觉自己背上微微有些发汗,心里也清明了不少。
“四爷,外头有动静,敢情是来救您老人家的!”胤禛吃力地抬起身子,瞥见房门外面横躺着两个人,皎洁的月光下,鲜红的血流了一地。有一人穿着身夜行衣,正拿一把随身匕首撬门上的锁。另有一个擎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胤禛小声吩咐李贵儿:“你别作声,还不知来的是谁。”正在此时,外头突然有人大喊起来,想是发现了外头两人的踪迹。一时间左右两边的屋子里都闹腾起来,不一会儿就涌出十几个人,与那两人对杀起来。一时间两人左支右绌,疲于应付,一人不察,肩膀已中了一剑,鲜血直流。另一人眼看势危,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随着一声尖利的花哨,墙外顿时喊声冲天,亮光四起,迅速围成一圈。
胤禛神色一凛,说道:“是十三阿哥的人”,一面已经坐了起来。
墙外有人高叫到:“逆贼,快快把颜公子送出来,留你们性命!”
这时只见一个青年,穿着一身月白色葛纱袍,从人群中从容地走出来,对着墙外朗声说道:“尔等退到东河以外,待我先与颜公子商议一下。”正说话间,“嗖嗖嗖”三支冷箭接连而来,那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提起长剑抵挡,箭头打在剑鞘上“铛铛铛”三声脆响。他又伸出左手,一支箭已夹在两指指尖,迎风一送,箭如流星般向墙外飞去,顿时激起惊叫一片。青年怒道:“再耍这心眼,别怪我薄待了颜公子。”墙外的光亮缓缓向后移动起来,青年转头嘱咐了身边的人几句,有人过来开了胤禛他们的房门,青年一撂长袍,大步走了进来。
胤禛刚才见那青年身形熟悉,只是他眼睛向来不好,看不清楚。这时方才认出刚才号令群贼,又显露了一身绝顶功夫的正是前日他才拜访过的张家二公子张懋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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