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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幽幽古刹玉生香 下


  兰如想得正出神,身边的紫燕轻轻问道:“倒底是谁?你告诉我,我谁都不告诉。”

  兰如从深思中回过神,吐了吐舌头道:“不行。”

  紫燕奚笑道:“你向来心里嘴里不藏事,怎么这会儿也扭扭捏捏的?想来是要找女婿了,心也大了——”

  正说话间,兰如突然身子一僵,对紫燕一字一顿说道:“别转身!”

  紫燕被兰如吓了一条,忍不住僵着脖子回头瞥了一眼,就看见离自己几步之外,盘踞着一条足有小孩手臂粗细的黑蛇。紫燕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尖叫起来。兰如也是吓傻了,随手拿起供桌上的一个桃子,抖着手打不定注意是不是该扔过去。

  躲在竹林后头得胤祥见此情境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一手掐住蛇头猛得往外甩去,“噗嗤”一声那蛇已被摔在屋外的青石板上,吃痛之下迅速游走了。胤祥这一掐一甩不过发生在雷霆之间,紫燕和兰如仍是余惊未消。

  胤祥见两个少女吓成这样,立时激起了他无限男子气概,安慰到:“你们别怕,这是乌风蛇,一点没毒的,就是瞧着有点瘆人。”

  紫燕缓过神来,朝着二人盈盈一礼,再抬起头的时候已恢复了初见时那千娇百媚的模样“多谢两位少爷搭救。”

  胤祥有些得意:“好说好说,便是黑瞎子猛虎我也打过,一条小蛇不过举手之劳!”

  这边兰如却抿嘴一笑道:“我以前听说‘龙显蛇隐’,总不能十分明白,今天可算是知道了。原来高高地飞在天上的才是龙,躲在草窠树丛里的可不就是蛇吗?”

  胤禛胤祥都听出了她是借着话来揶揄他们刚才躲在竹子后面偷听,当即尴尬非常。胤禛心里想这个女孩子年龄虽小,却有机变之才。他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我倒听说龙蛇之分不在显隐,只关男女。所以‘伏羲鳞身,女娲蛇躯’。”

  兰如见来人轻描淡写地就堵住了她的话,还反过来将了她一军,她有些懊恼自己平时没在书本上多用些心,要紧关头被人耻笑了去。

  这时紫燕轻轻地说道:“庄子曰‘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龙蛇本是一物,哪分贵贱,区别只在时在势。”

  兰如瞪了一眼紫燕道:“你怎么不帮我说话?难道你还怕他们不成!”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又生一计。她轻步走到胤祥近前不过一个人的距离,娇滴滴地说:“你说是不是你们躲在竹林中,蛇受了惊吓,才游到大殿之中的?”

  胤祥从没这样靠近过一个陌生的少女,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绝色的少女。他看到她白到几乎半透明的皮肤,耳边细碎的绒发,胸前领口处缓缓的起伏他哪里还说得出话,张口结舌到:“不”

  胤禛看兰如有心戏弄胤祥,心里不禁有些气恼,转身道:“天气炎热乌风蛇本就爱躲在阴凉的屋角檐边,如果不是我们恰巧经过,你预备就拿个桃子打蛇?”

  兰如原本生气两人躲着偷听,不过逞一两句输赢,谁知却被这男人一连几次抢白了回来。她平日里被骄纵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欺负,当即恼羞成怒:“你师傅没有教过你‘非礼勿听’的道理吗?若真是君子,即便是路过也该有心避嫌才是。”

  胤禛听了,轻轻的点了点头:“你尽管放心,你说的那些‘非礼’的东西,我们一个字也没听见。”

  兰如和紫燕听到这话都羞红了脸,兰如觉得自己片刻也不能再呆在这观音院里了,她怒气冲冲地就要出门。胤禛也觉得刚才那句话说的过于轻浮了,不由地诚心说道:“是某人孟浪了,请小姐恕罪。”见两人都没吭声,胤禛惦记那玉佩,也顾不上唐突问道:“小姐颈上玉佩很是稀罕,能否借某人一观?”

  兰如翻了个白眼,恨恨道:“家慈旧物,多有不便。”说完大步走出门外。紫燕跟在后面,向胤禛胤祥施了一礼,也走了出去。

  见两人走了,胤祥埋怨胤禛道:“说的好好的,四哥怎么就把她们得罪了呢?何况你要看那玉佩做什么?”

  胤禛答道:“我记得孝懿皇后有这么一枚翡翠兰花玉环,原是她日常扁方上的饰物,后来因为喜欢就串在手链上,我年幼时常常见到。刚才乍见之下也是一惊,现在想来大千世界,到底相似的东西还是有的。孝懿皇后的遗物自然在内库里收着,回去一问便知。”

  胤祥又问道:“听她们的言语,刚才那两个姑娘好像不是总督府里的,只是不知道她们说的‘清妧’又是什么?”

  胤禛正色道:“十三弟,你这个年纪最是打紧,可不能荒废在女色上。我们都是皇子,到哪里都不能忘记了自己这一重身份。流连女色,一来是底下人看起来失了体统,二来也给有心人留了空子口舌。你不多时也要开衙建府,若是喜欢,多挑几个格格放在家里,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我不知道清妧是什么,料想起来总是戏子粉头一类,左不过是玩意儿般的东西。哪怕是出身再好些,妇人多半都是麻烦。”

  胤祥问道:“四哥,你怎么这么说?那我四嫂呢?你那几房庶福晋呢?里面就没个你喜欢的?”

  胤禛被胤问得有些狼狈,只得说道:“如何能把你四嫂和那些烟花女子相提并论?夫妻一体,娶妻娶德,对上要能侍奉公婆,对下要能料理持家。那些庶福晋是为了开枝散叶,皇家更重子孙。至于男女情爱,都是些酸腐文人的把戏,你毕竟年轻,多经些事就知晓了。”

  胤祥咕哝了句:“怪不得外头都说你‘冷面冷心’呢!”

  胤禛听了摆手道:“外头不相干的话少听,我刚才那些都是为你好,你自个儿仔细想想。”

  胤祥难得听这个人前惜字如金的哥哥说那么多话,又句句是为自己着想,赶忙应道了“我记下了”,心里却未免埋怨胤禛没趣儿。胤禛也不再管胤祥,自己在观音像前恭敬地拜了三下,这才和胤祥走出观音院去。

  回到客堂,胤禛见寿天德正跷着脚儿端着茶碗,眼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寿天德见他二人回来,站起身来问道:“贝勒爷哪里去了,叫我好找!”

  胤禛满不在乎地说:“我俩见外头颇有些天然野趣,就顺步走了走。倒是东岭先生去会老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寿天德叹了一声道:“我寻遍了禅房也没找到四海,到了前头一打听才知道大和尚犯了错,被方丈打发去国清寺挖井去了。”

  胤禛问:“哦,四海和尚犯了什么错?暑天在山中挖井,这多半是要落下病根儿啊!”

  寿天德摸摸头,讪笑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啊。前几日有个富春的员外给庙里捐了尊真人大小的紫檀弥勒佛,众长老商议着要新盖一座殿。谁知四海和尚当晚就把那尊弥勒佛放火烤了,方丈知道了勃然大怒,问他为何,四海和尚却答道‘我是在烧舍利子’。方丈问‘木佛像怎么会有舍利子’,他大笑说既是木头如何烧不得?”

  听了这话,三人不由得都笑起来,笑罢胤禛说:“这个四海和尚话行事有些疯癫,倒是个有造化的,我看比的那些个长老方丈还强些!”

  寿天德闻言深深地看了胤禛一眼,从怀里掏出一片纸,小心地递过去:“贝勒爷能说这话,便是真有慧根。四海和尚年近八十了,这次去未必还回来,他走前留下这句话,贝勒爷看看。”

  胤禛展开一看,上面寥寥几个颜体小字“千年参佛像,何日见如来”,读时心里只觉灵光一现,再想时却似鱼如大海,杳然无踪。他默默地把纸片收入怀中,三人俱无话而坐。

  胤禛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眼胤祥,问寿天德道:“先生可知道清妧是什么人?”

  寿天德抬眼觑了眼东客堂,心下了然。他喝了口茶,这才开口说道:“清妧和江宁苏州一带的艺伎也差不多,却是杭州独有。据说还是南宋德佑二年,蒙古军队攻入时名临安的杭州,恭宗退位,他的几个兄弟出逃,当时随之护卫、以期复国的官兵士民多达数万。留下的众多宫人和官眷便以栖霞岭上的画眉巷为聚点,委身为妓,一面积累金银,一面传递消息,据说连岳飞的夫人也在其中。崖山之战失败,丞相陆秀夫背负着幼帝投海自尽。消息传到杭州,画眉巷数百女眷自杀以殉。”

  说到这里,寿天德也是有些唏嘘,顿了顿又说道:“宋亡后,画眉巷保留了下来。原本那里的女孩子都是获罪的官眷,现在则多是母女相传,也有收养家世清白幼女的。她们不被称为‘妓’,却叫做‘清妧’。这些女孩子从小学习琴棋歌舞,精通诗词,并且举止文雅,洁身自好。”

  胤禛听这清妧牵扯着宋金蒙古的旧事,心里有些忌讳,又怕误导了胤祥,就给寿天德使了个眼色。胤祥果然听得津津有味,说道:“这么说来这些清妧倒是很值得认识了?”

  寿天德道:“却也不是这么说,所谓洁身自好也只不过是因为要梳拢一位清妧所费甚巨,应者寥寥。单说要和一个清妧对坐喝茶,清妧的茶资,给清院的礼物,乃至丫头的小帐,门房的门包没有二十两银子绝无可能。”

  “二十两银子!”胤祥咂嘴道:“寻常人家一年也不得这些余钱!”

  “单有银子也见不到清妧,还得请清院相熟的客人引见,早早地递上门帖,清院算好了吉日,才请客人上门。”

  胤祥笑出声来:“这比见皇阿玛都难!”胤禛听了瞪了胤祥一眼,胤祥知道自己失言,摸了摸鼻子又道:“这做法能有几人上门?先生你是吃苇坯拉炕席——满肚子瞎编!”

  寿天德闻言也是哈哈一笑:“十三爷说话真有趣儿!我可不敢瞎说,这画眉巷里几十座清院好比是几十处生意,也有客人络绎不绝的,也有门可罗雀的。”

  胤禛问道:“如此说来,那些热闹的清院可不是比盐漕生意还赚钱?”

  寿天德点头道:“前些年画眉巷里有个叫绛云楼的清院遭了贼,几天后抓到了其中两个,光从他们身上就搜出了洋表一对、白玉如意四柄、赤珊瑚珠两串、东珠三颗,还有如蓝宝石、水晶杯、金银碗碟等,价值过万。这绛云楼在画眉巷中还排不上一个巴掌呢!”

  “你说有东珠?”胤禛惊到。

  “结交清妧的也不乏显贵勋戚!”寿天德言之凿凿。

  胤祥问:“那红豆村你可听说过?”

  寿天德点头答道:“红豆村名头倒是很响,是钱谦益的侧室柳如是所建。柳如是原本就是苏州名妓,工于书画,在江浙一带很有名气,二十岁嫁给了当时已年过半百的钱谦益为妾。明朝覆灭后,柳如是投河自尽,后来虽被人救起,余生却只穿白衣。这里人都说钱谦益毕竟降清,名节有亏,倒不如柳夫人有铮铮铁骨。钱谦益死后,柳如是被乡族排挤,便带着不到一岁的幼女隐居在画眉巷,买下一间小院改名红豆村。如今柳氏已经年过九旬,红豆村掌事的是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儿。”

  胤禛听了觉得说的有点细了,便对寿天德道:“我们刚才听说一时好奇罢了,并没有要结交或是旁的意思。”

  寿天德欠了欠身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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