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之弓

　　仲夏烈日，武场上一株沿河绿柳枝叶垂下，斑驳树皮犹如垂暮老者，一滴汗珠顺着少昊的脸颊缓缓滑落。

　　这话一出，力牧原本脸上带笑的神色顿时消失不见，周围几个副将收起嘻哈笑容，顿时一脸严肃的看着少昊。

　　他这话实在是太得寸进尺了，十发全中方可试天弩，这话原本一句玩笑话，天弩岂会那么好借？

　　少昊虽身为黄帝长子，但其地位与部落中权重望崇的大将力牧一比便有些人微权轻了。

　　力牧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威严，精悍的身子摆在那，要是胆小之人见到便一句话都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出。

　　此时他看着少昊，威严之色涌上眼底，带着压迫感呼之欲出。

　　“殿下，你可知天弩是什么，便敢随意说借你一试？”

　　少昊抬头与他对视，沉稳有力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固执：

　　“以天心石为弓，鲛为弦，黑石为矢，取九天之火淬百天方可制成，其箭威力不亚于后羿之箭，正因为如此，此弩极少有人可以拉动，而力牧将军天生神力，部落中唯有将军你可以拉得动天弩，是吗？”

　　“所以殿下也想试吗？”

　　少昊点头。

　　“即便有可能被天弩反噬，殿下也要一试？”

　　这下轮到少昊说不出话了，他一时怔住了。

　　“天怒具有极强凶性，若稍有不慎便可吞噬持者心神，殿下，你连这都不知道，臣看你还是别试了。”力牧说完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将军等等——！”少昊在身后喊道。

　　“将军，赌约轻易不可违约，难道你要骤然失信于众人面前吗？”

　　这话说得实在大胆，旁边几位副将此时有些战战兢兢，生怕他们二人到时争吵起来。

　　力牧闻言诧异回头，他道：

　　“殿下，赌约可立遂弃不过在我一念之间，更何况这天弩威力巨大万一伤了殿下，到时候那臣可就是死罪了，臣实在是担当不起。”

　　“……”

　　少昊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耻，他开口道：

　　“将军，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这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坚定意味，力牧无奈，他只好对身旁的一个副将说道：“去取天弩来。”

　　暗黄油布掀开，银色白光一闪而过，纯白长弓赫然暴露于空气中，弓身上缀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弓弦在阳光下发出瓷白的莹光。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如流星坠地。

　　传说中可以媲美后羿之箭的天弩，不是毫无道理的。

　　少昊仔细看了一眼天弩，然后指出旁边一小块：

　　“将军，箭矢何在？”

　　“箭矢制作繁琐且材料不易寻觅。”力牧顿了顿，然后说道：“更何况殿下只是试一试，就先用普通的箭矢吧。”

　　少昊听完欲拿起天弩，谁知这时，力牧却先他一步将天弩拿了起来。

　　少昊不解：“将军你这是？”

　　力牧笑道：“殿下，按照你与臣之前所说的，虽然十发全中靶心可以一试天弩，但是在场所有人，包括副将皆可做到十发正中，既然这样那么天弩一试的条件岂不是太过简单。”力牧手突然一指，“殿下，你看那。”

　　力牧所指的方向正是一颗沿着河边生长的柳树。

　　“殿下，若你能在马背上百步开外射中柳叶，臣这把天弩便借你一试。”

　　众人哗然，副将们顿时脸色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好。

　　百步开外射中柳叶，而且还是要在马背上，要知道百步之外的柳叶便如一线之微，细小的看都看不清楚，更何况是到现在为止还都是狂风不歇，力牧这话实在是太荒唐了，还不如明说这把天弩我其实不想借你来的痛快。

　　少昊沉声道：“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是根本就不想借吧！”

　　“殿下，你这就冤枉我了……”力牧话还没说完，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给打断了，少昊顿时收回有些不满的表情。

　　“力牧将军，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力牧偏头一看，眼神顿时充满了震惊之余的……怪异之色。

　　力牧道：“青鸾殿下，你怎么来了？”

　　北音心说我再不来，我家傻小子都要被你给耍完了。

　　北音道：“力牧将军，你刚才说什么？我要是没听错的话，你这是让他去做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事？”

　　北音虽然脸上带笑看着力牧，但眼底毫无笑意波动。

　　力牧淡淡解释：“如果没有那个实力，那就不要试天弩了，青鸾殿下以为如何？”

　　“更何况，在战场上比这更不可能完成，更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区区百步开外射中柳叶简直易如反掌，在这里我随便喊一个副将都能做到。”

　　副将们一脸愕然：“……”

　　副将很想说其实我们也做不到，将军你真的是太看得起我们了。

　　北音清冷的声音反问道：“谁管你这些，你这将军之名是怎么得来的；言而无信，一个赌约都能违背？你居然还说得振振有词。”显然，北音把他们刚才的对话“偷听”了个一干二净。

　　力牧哽住，脸色有着一瞬间的僵硬。

　　少昊冷静之下后，他仔细想了想力牧的话后觉得还蛮是言之有理，于是他拽了拽北音的袖子，轻声对她说道：

　　“让我试试吧，你相信我。”

　　马蹄再次重重踏起，少昊伸出手掌安慰地摸了摸有些不耐的骏马，骏马鼻子一哼，脖子上的鬃毛舒爽的展开来，少昊深吸一口气，他一只手勒着缰绳，另外一只手快速从身后的箭筒拿出一根箭矢。

　　百步之外若要射中靶心已是艰难，更何况是这只隔几步便迷离恍惚的柳叶，简直是难上加难。

　　北音一直站在一侧紧紧盯着马匹上的少昊，眉心紧皱，周围几个副将更是紧张兮兮的看着少昊，面色愁的滴水；力牧却跟个无事人似的，仿佛这一切全然跟他毫无干系。

　　眨眼功夫，少昊已经挽好箭，狂风再起呼啸而起，马蹄飞速奔去，在强而有力的风的鼓动下，柳枝飒飒作响迎着风摆动着，整棵树显出一个奇异的姿势；然而在少昊眼里，只剩下一颗静止的树。

　　箭矢飞出去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的心跳恍若慢了一个世纪，以至于呼吸都不自主的停顿住。

　　紧接着，一道巨响——箭矢穿过丛丛被风吹的肆意飘动的柳叶，生生的以一个偏离的角度，直直插|进树干里。

　　力牧见此情形不无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旁边的一个小将立刻蹬蹬地跑到柳树边，弯腰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箭矢从树干中给拔了出来——

　　箭矢拔出时带起阵阵木屑，树干中被破开了一个洞，枯裂树皮哗哗掉落，可见射箭者用了多大的力气。

　　少昊在箭射出去的那一刻便心里暗道不好，此时看到他们的脸色自己也大抵知晓了个答案，只是面对北音时，总有点赧然，他有些难为情的看着北音。

　　北音却站在那，像是丝毫不在意结果一样，她转头问向力牧：

　　“这怎么说？虽没将柳叶射下，但按照赌约来说，天弩此时应该已经借给少昊了吧。”这话虽是询问，但从北音口中说出却字句皆是肯定。

　　“既然没射中柳叶，那就皆不算数……”

　　北音打断了力牧，有些不悦：“什么叫不算数？”

　　除开他们三人外，其余人听到这话都有些哆哆嗦嗦的站着，生怕这位高居天界的神一个大怒之下把他们全给劈了。

　　“如果这是战场，就因为这么一个失误便有可能造成一个无法挽回的损失，你说我该不该把天弩借给他？”

　　北音听得直皱眉，“我算是听出来了，你压根就没想借是吧，你这人还真是……”

　　“北音，算了吧。”少昊微微喘息，他低声道：“等我真正有实力的那天再拿起天弩也不迟。”

　　力牧微微一挑眉，“殿下，那么臣先告辞了。”

　　·

　　等力牧走后，北音狠狠拍了一下少昊的脑袋，少昊脑袋被拍得嗡嗡直响，他只听见北音恨铁不成钢道：

　　“你这小子——明明很想试那什么弓箭，怎么后面还不要了？”

　　少昊道：“将军说的不无道理……但我没这个实力，就算借到了也没有用……”

　　“有没有实力怎么了，实力又不是与生俱来的，都是要靠后天积累起来，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没那个本事？”北音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你还小，若你真的很想试那把天弩，晚上我帮你从力牧那里偷过来如何？”

　　少昊摸了摸鼻子，说道：“还是不要了吧……万一被知道了就不好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恩……”

　　脑子没转过弯的北音并没有听出这句话的歧义，她居然恍惚间觉得少昊终于开窍了，于是北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也是，既然如此，从明天开始你就好好练吧，我在一边看着。”

　　少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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