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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望君,非分


  “醒了?”

  望君轩二楼小厢房里,黑衣男子放下手中精致的描金浮雕玉盏杯,清淡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在这儿独酌了将近两个时辰。

  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帐笼罩下,床上的人影闷哼一声,慢慢坐起身,一手扶额,眯着丹凤眼晃晃脑袋,想把残存的一星醉意都甩干净。

  全身所有的骨头都仿佛在酒水里浸得发了软,花容慵懒地挑开纱帐,一眼便看到黑衣男子端坐的寥寥背影。

  “云凛?”花容微微一愣,平日里他都是在各种女人满是脂粉味儿的怀抱里醒来,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人是男的这种事,几百年未发生过了。

  他揉了揉翻腾叫嚣的胃,开口道:“七皇子到我这望君轩来有何贵干?”

  “倒也没什么要事。只是路上偶遇你与……范小侯,顺手把你捞回来罢了。”云凛自斟了一杯,就着清澈的酒液对着月光把玩着玉盏,玉色晶莹,倒映在修长的指上,泛着轻轻浅浅的阴影。

  “范小侯?”花容挑眉,“哪个范小侯?”

  云凛放下手中玉盏杯,半转过身子,斜眼觑着他,看他一脸疑惑不似做伪,方道:“你不知吗?就是方才与你一道的那位,靖安候范贵清的独子范流画。”

  “范流画?”花容脸上的疑惑转为惊讶。

  这范小侯自幼病弱,跟大家闺秀似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与各世家的子弟来往。由于天生受限,于武学上一窍不通,但听闻于文学上倒是造诣颇深,其早年所作诗集《流花录》一度风靡京城供不应求,当时几乎人手一本,而系他独创的委婉幽怨的流花诗体,则为各派人士推崇追捧,争相效仿。

  那个小白脸居然是范流画?花容觉得有些佛堂里撞见小鬼——匪夷所思。可随即一想,谁也没见过范流画真容,因多年疾病缠身而身形瘦弱单薄倒也说得过去;常年不出府见不到日光,所以比寻常女子都白净些也不是不可能;不多与外界接触导致性格孤僻内荏,羞涩一些好像也情有可原。

  这样一想,范流画与今日所见之人便严丝合缝地重合了起来,似乎想象中的病弱才子范流画就该是这样!

  只是……花容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诡异,有些地方让他十分在意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不知对方是何人物,就敢喝醉了把自己托付给他,本王不知该说你是胆识过人,还是草率大意?”云凛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有人若执意想害我,防也防不住。”花容一跃下地,衣襟半开,褚色长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抬袖一闻,酒气熏得他想直接跳进河里涮一涮,他嫌恶地甩甩衣袖道,“”何况,谁会来害一个成日流连花丛无心政事的花心大萝卜?”

  “就像,也没人关心你个整日只知听曲儿逗乐的草包闲散王爷一样。”花容眨眨眼睛,眼角的朱砂痣在烛光下仿佛跳跃着血光。

  云凛但笑不语。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本王这草包装得委实太累。”

  花容拍拍大腿在他对面坐下,亦叹了口气,“我这花心大萝卜装得也累,王府里的小妾太多,一人一滴眼泪就能把我淹死,害得我夜里都不敢回府,只好成日里宿在这望君轩。”

  沉默了一瞬,两人皆抚掌大笑。

  花容拈了两口下酒菜,趴在桌上,用筷子敲着碗碟,意兴阑珊地道:“不知这装聋作哑的日子何日才是个头……”

  “快了。”云凛莫测高深地勾起唇角,盏中酒一饮而尽。

  “靖安王府那儿打点得如何了?范贵清可是头老奸巨猾的狐狸,你要小心应对,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花容头也不抬地道。

  “放心。老狐狸也有弱点……而这弱点就是……”云凛适时地顿下,危险地眯起狭长的眼睛。

  花容拈起酒杯,与他相视一笑,接口道。

  “范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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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流棋正巧卡着门禁的点从后门溜进了侯府,迎面遇上正与一帮家丁拉拉扯扯的的樱兰。

  “小姐!你回来啦!可把奴婢急死了。”一看见范流棋,樱兰急迫地奔到她面前,拉着她围着转了一圈,检视她是否哪里碰着伤着了。

  “我没事。”范流棋把团团转的樱兰一把按住,宽慰道。

  “我看也没事,我就说吧?你家小姐命硬得很,哪儿那么容易就被歹人伤了?也不知道你猴急个啥?”家丁里带头的一位粗短身材的汉子一脸轻蔑地抱怨道,“还真把自己当这府里头的小

  姐!”

  “你!……”樱兰气不过,脸上涨得通红,刚欲争辩,被范流棋一个眼神示意,噤了声。

  范流棋把她拉到身后,朝那位出言不逊的家丁笑了笑,温和地道:“这位大哥,扰了您休息,对不住。这样,横竖我人也回来了,大家都散了吧。”

  那位家丁本欲借机发作一番,被范流棋一个软钉子顶回去,再发作不免显得蛮不讲理,便冷眼哼了一声,啐了一口,领着众人回去了。

  “小姐!那王三儿也忒不是东西!要不是他一直按着不动,我们早就出府去接你了!”樱兰鼓着腮帮子,挥舞着粉拳,愤慨地道。

  “甭与他一般见识,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了吗?”范流棋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她往大哥房里去。

  “可是……”樱兰一路上气鼓鼓地数落着王三儿的不是,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竟抽噎起来。

  范流棋停下步子,抬起她沾满泪水的小脸,掏出手帕一边替她拭泪一边轻声道:“樱兰,我在这府里就是这个地位,我的出身注定了我比旁人要坎坷些,怪不得别人势利冷落。不过,我认同了这身份带来的不幸,却不代表我要任凭这不幸延续下去。等着我,等我哪一天成功归府,便是我俩出头之日!”

  这番话让樱兰顾不得淌眼泪,只怔怔地地盯着自家小姐。从那双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以往从未见到过的坚毅和热烈。

  这双眸子,似是燃烧着火,能够吞噬一切的熊熊烈火。

  樱兰心中一凛,小姐与以往大不相同,仿佛一夜间成熟了许多。她倒退一步,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朗声道:“奴婢,等候小姐归来。”

  范流棋点头。

  “大哥,你便应了妹妹这一请求吧~”

  流芳居。范流棋拉着樱兰,对范流画撒娇耍赖,样样法子都试过了,范流画依旧不松口。

  “你只告诉我,你出府去哪里?有何带不得樱兰的?”范流画卧在窗前躺椅上,手执一卷古经,头也不抬地道。

  “说了,去姨妈家小住一些时日呀!大哥为何不信我?”范流棋着急上火,一屁股坐下来,猛灌了几口茶水。

  “且不说你那八百年未露面的姨妈怎的又凭空现身了。姨妈病危,膝下无子,需要人照顾,不是正需要樱兰的时候吗?你为何偏偏不带她?”

  范流棋第一次知道大哥还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平日里他总是一副温和儒雅,与世无争的做派,谁料竟也如此……难对付。

  “那是……那是因为……”范流棋一时语塞,连道了好几声因为后,忽然灵光一现,一把拽过樱兰,挽起她的衣袖,将那只满是鞭痕的膀子伸到范流画面前,伤心地道:“你看,樱兰全身上下都是这些鞭痕,我看着肉疼,哪儿舍得她陪我奔波劳累?只希望她能在你这儿好好儿养伤,女儿家的别留下伤疤才好。”

  说着说着,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盯着范流画。

  范流画从古经里抬起头,瞥过樱兰那只面目狰狞的膀子,皱了皱眉头,“可是你二姐干得?”

  “除了她,还有谁会对樱兰下此毒手?”范流棋撸下樱兰的袖子,示意她退下。

  墨竹满眼怜惜地伸手扶过樱兰,一道退了出去。

  “所以你便在宗祠设了局,小惩了一番流琴?”范流画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思却比一般人多了几倍不止,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一双慧眼。

  这样的天之骄子,却有副如此累赘不堪的身躯,这就是……天妒英才吧。范流棋心里暗道。

  “知我者,大哥也。”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罢了,我不知你出府到底所为何事,逼问了这么久你依旧守口如瓶,怕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樱兰就先在我流芳居住下,你回来了便把她接回去。”范流画总算是点了头,范流棋长舒了一口气,心头一块巨石落了地。

  此去,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樱兰,怕她没了自己在这侯府更是举步维艰。如此一来,大哥肯接手,再好不过了。

  “你过来。”范流画看了心事重重的范流棋一眼,朝她勾了勾手指,范流棋乖觉地凑过去。

  范流画扔下那本半天没翻过一页的古经,长臂一捞,范流棋脚下一个不稳,跌在躺椅上,便被顺势揽进了他的怀里。

  夜风从窗户纸的缝隙中漏进来,拂过古经停留的那一页。

  页扉上有两行朱色批注:非分之思岂可有?非分之情岂可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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