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心牢

建国坐了牢，万晓阳、任书记和建国的家人，还包括万晓阳的父母也在坐牢，所不同的是他们坐的是四面没有墙壁的牢房，是心牢。

        万晓阳的父亲和小马的父亲是一块参军的同乡，又在一个部队，一块入朝，一块回国，现又在同一个院里上班，两个男人算是老乡、战友加同志，但两个女人的差距就大些，一个是派头十足的领导干部，另一个是紧追时代潮流的时尚达人。

        马夫人从头到脚与时俱进，从满头羊毛卷到大波浪再到高高挽起的美人髻，穿着色彩鲜艳的蝙蝠衫在舞场翩翩起舞，兴小裤管时她两条肌肉发达的腿曾饱受摧残，兴喇叭裤时她的裤腿当之无愧地担当起了扫地机的功能。

        尽管两家时常会聚聚，但万夫人打心眼里是一百个瞧不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低俗和浅薄的马夫人。自打两家的小孩也变成了同一个车间的同事后，万夫人一改往日的矜持，尤其是在女儿离家后，她时不时就到人家办公室瞄瞄，想从人家嘴里得到点女儿的信息，毕竟是当妈的。

        国庆节休假，马夫人两口来串门，她坐卧不宁，几次欲言又止，话头在她肚子里扯出几个头，终于说：“你家阳阳真聪明，在她师傅就要那个她时，她手一挡，”

        “你个怂婆娘，一张臭嘴咋啥都往外喷。”老马狠狠地捏了夫人的胳膊一把。

        老万两口就不淡定了，沉思片刻，老万装作蛮不在乎地在老马肩头捶了一拳，说：“老马，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嫂子也是好心，说说咋回事？”

        老马想挤出点笑容，但又觉着此时笑是最不合时宜的表情，脸上的肌肉奇怪地抽搐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话：“阳阳没事，她师傅被抓了，这事肯定不怪阳阳。”说完就推说有事拉着老婆走了。

        屋子里的空气凝聚了，夫妻俩对坐无语，许久母亲说：“这孩子真不叫人省心。那个男的也不是玩意儿，还师付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害了人家的孩子。”

        第二天父亲给厂政工科打电话，开了免提，当听到对方说：“对不起，万局长，我们尽力了，也做到仁至义尽”时，母亲挂断了电话。

        “啪”的一声，她重击了一掌茶几，吓得电话机也跟着跳起来，听筒从机身上跳下，吊在空中，发出“嘟嘟”的哀鸣声。

        “什么破厂，什么破师傅，整个一个＊＊！”

        “什么破书记，办出这事，整个一个二球！”父亲接上茬。

        “什么不要脸的破孩子，还理直气壮地不要脸，转着圈地丢人，”

        “我帮你骂，这祖宗八辈的脸就算让这混蛋给丢尽了！”父亲火上浇油接着骂：“什么破父母，只管生不管养，不管教，猪狗不如！”

        “你怎么连自己个也骂上了？”

        “难道不该骂吗？”父亲平静下来，说：“骂够了吧，我们也是打年青过来的，现在想想下一步怎么办才是正事。”

        “原来打算等晓红下了乡让她回家来住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为什么？”父亲问。“你不用说了，怕人家吐沫星子淹死你，怕人家戳断你的脊梁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这些。”父亲自问自答。

        “唉，我突然想到，也许这是坏事变好事。”母亲话头一转说：“别说，这个二百五书记没准还办了件好事，及时制止了他们滑向更危险的深渊。从现在看，晓阳没被侵害，男的坐一年半牢，晓阳顶多过一年就转正，给调回老家去，这一页就翻篇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狠，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

        两天后父亲让司机带给任书记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二百元钱和一张纸条：事已至此，做为万晓阳的家长，我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点点钱送给那个男孩，并向他的家人表示我们深深的歉意。

        任书记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唯一可做的就是想法去看看他，找找关系，让他在里面不要太受罪。他忽然想起陈技术员说过，隔壁厂她校友的同班同学分到监狱当管教干部，当时陈技术员还说想想也好笑，一个工科大学的毕业生分到监狱管犯人。

        他找到陈技术员，又顺藤摸瓜联系到了那位管教干部。算上帝恩赐，建国正好在他所在的监狱服刑。

        礼拜天一大早，任书记用报纸包了两条大前门，叫上陈技术员和隔壁厂她的校友，到了那位管教干部的家里，落座后任书记先开口说：“这成建国是我们厂一位很优秀的工人，只是闹了些误会，给抓进来了，慢慢会搞清楚的，希望你们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给予照顾。”说完就看看表说：“那就拜托了，我今日个还有个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陈技术员一楞，马上就反应过来：书记人来了，这显示了这个人在单位受到的重视和书记对屋主的尊重，再往下谈事就太尴尬了。

        任书记再一次懊恼不已，他能想象出在这个屋子里即将发出的嬉笑声，他现在统统不管了，反正他也听不见。

        事发之后他就想去建国家一趟，要不这心里老不是滋味，可想来想去都觉无颜面对，于是叫宋军代他去一趟：“去看建国之前你到他家去一趟，看看他家里能给他带些吃的和用的不，另外你也代我安慰一下他的父母，说单位正在想办法，让他们不要太着急。”说完又把万晓阳父亲的信和钱一并交给了宋军。

        第二天宋军一早就到了建国家，就听建国的父亲大骂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阿么样的女人弄不到，非要去招惹那个妖精。”

        母亲一脸憔悴地从里屋走出来打断了他说：“他爸，这怪不得他，人的姻缘天注定，要不咋那么多姑娘他都看不上。”

        “依你说这是老天的安排，那就让他在里头吃苦受罪吧，家里什么都不给他带。”说完又加重语气说：“你也不许给，阿么老天，都是你惯的。”

        母亲点点头，说：“嗯，知道了。”一边就用一只手帕擦眼角。

        宋军转交了万晓阳父母的信，并委婉地表达了任书记的歉意。

        临走时，母亲说：“小宋，挠送送你。”

        走出大门，她从口袋里掏出100元钱，说：“你把这钱拿上，看看要打点的你就用去，剩下的给他，让他吃好，心宽些，千万不敢想不开。你看他爸那样子，我一个女人家一是不会办事，再者他爸也不让，挠（我）就靠你了，有么子情况你还要来说给挠听，挠先谢谢了。”说着就双手合十鞠躬。

        宋军赶紧拉住她的衣袖说：“婶，你见外了，我跟建国是好哥们，你放心，我会把事办得妥妥的。”

        当天下午宋军买了烟和酒来到监狱，他见人就一盒盒地散烟，又放了两瓶酒到探视室的门口。

        看到建国佝偻着腰、腿一撇一撇走来，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临走时他小声说：“别那么面，在里头没人可怜你。”说着还用两手握拳，两臂弯曲，频繁晃动，做出拳击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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