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囚徒
建国收监是在一个晚上,这座监狱位于城南20多里地,四周空旷,布满荆棘和沟壑。监狱四周耸立着5米高的厚墙和架在墙上2米高的防护网,给人一种凄凉与绝望之感。
他被带到男监区内,两名看守过来,极其蛮横地对他搜身,然后将他带进楼道。楼道里灯光昏暗,牢门打开,他被推了进去。
这监舍很高,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孔可以透光,窗孔是开在高高的、囚人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从那窗孔里透进来的一束亮光里看到,门右手边是一个贯穿整个房间的大通铺,左边是一米宽的过道,最里面是一个茅坑。铺上、过道上躺着和坐着的密密麻麻都是人,人挨人,肉挨着肉。
他站在那里还弄不清东南西北,躺在铺上最前面的的一个大块头开口问:“阿么犯事儿了?”
“不知道。”建国隨口一答,到现在他真不明白他犯了哪条哪款。
“还在那儿嘴硬。”说着大块头“噌”地一下子起身跳到地上,用脚在建国腿弯处一勾,建国就一腿跪地,接着往一侧一倒,他顺势在建国的屁股上踢了两脚,说:“哼,会让你知道的,滚,滚到最里头去。”
后来他知道这个家伙是这个监舍的牢头,负责管理整个监舍。一般牢头又纠集两、三个人,帮他管理,其实就是打手。做为监狱的管理,这也许是一种手段。监狱,本来就是一个惩治恶人的地方,在一个法治国家里,有幸光顾此地的都是:犯罪的确性质恶劣,动机故意,或是因为不懂法,或是一时冲动,而造成的后果都是严重扰乱了社会治安,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了巨大损失。如果在里面舒舒服服,那出去的巴不得二进宫。外头没钱的、吃不饱饭的、没地儿睡觉的人多了去了,监狱门口还不排起长队来。
到了睡觉的时候,前面三个人(牢头和打手)睡觉的地方最宽敞,可以平躺,越往后越挤,后面的都是侧着身子睡,牢头把最里面的人揣了一脚,建国才拼命的塞在两个人中间的缝隙里。
置身于像尸体一样贴在一起的躯体中间,他睡不着,四周静悄悄,听不到犬吠,他知道这是在一个远离闹市的地方,不知道是在哪个荒郊野岭。听着楼道里不时传来的脚镣的哗啦声和偶然的一声嚎叫,孤独和恐惧一阵阵袭来,他知道身陷囹圄是因为那个晚上,他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劳动,往死里干,干死拉倒,可一想到父母、弟妹和亲戚因此而受牵连,蒙受耻辱,就像铁锤击打着他的心。
自己的祖上当年就是被诛连,而从江南的富庶之乡来到这不毛之地,从他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是南京人,他身材纤细,皮肤白净,很有点江南小生的模样,内心时不时还有那么点小优越,只是现在栽在人家的园子里总有那么点气短。加上开口必道:“阿么了”,标志着他是一个道道地地的当地人,有时他也想改说“洋话”,但自觉造做,好像有点攀龙附凤的味道。
回、汉、藏、蒙等民族云集的这方土地是众神共居的天堂,教派繁多,各教派各行其道,关系复杂,自古就有不少刀光血影的故事流传,因而过日子、说话就有了太多的禁忌,一言一行,甚至吃什么不吃什么都会引起大人们的一番指责或恫吓,因此,这儿的当地人似乎个个沉默寡言,说出话来躲躲闪闪,叫人摸不着头脑,好像总是怕,因为在他们的生活经验里,希望的事总是落空,担忧的事总会发生,因而规矩奇多,他们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地打发着日子,乞求在世平安,来世幸福。他的家族枝枝蔓蔓,苦心经营几百年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好名声就要毁在他的手里了。
他高中毕业,思想开化不少,但骨子里还是深深地打上了当地人文背景的烙印,他话语金贵,行为拘谨,以善待人,可老天爷为什么还要这么捉弄他,他不过是做了哪个男人都会做的事,却引祸上身,而这一切的祸根是她,你不愿意又为啥半夜三更把我叫,他恨她,可总恨不起来:她不是有意的,她不过太傻;那天她不是喊了一嗓子嘛,算个有情有义的女子,也不知道现在把她阿么样了?他心痛得几乎窒息,这时才发觉身体被挤压得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于是趁别人睡着后他悄悄地抽出身躺到过道上,慢慢睡去了。
忽觉好象下雨了,他还没弄清自己是在哪里,就觉不对,这雨咋是热的,赶紧边往起爬边喊:“喂,你往哪里尿?”
那人一惊,“水龙头”立码关上,可照着他的腰部就是两拳,在里面打人都不打脸部等外露部分,容易留下证据。说:“谁叫你挺尸挺到这儿,老子这玩意儿要是给吓出病来,老子饶不了你。”
“谁在那儿咋呼,活得腻歪了。”牢头一声呵斥,对方马上收声。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管教干部通知建国,说有一个叫万晓阳的女人来看他时,他说:“不见。”而当被告知:“她一直在等着”时,他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探视室。
她们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看着建国黑瘦的脸、熊猫眼似的黑眼圈和呆滞的目光,她两手捂着脸哭了。
他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吭,管教干部退了出去。
她的手从脸上滑落下来,往门边瞟了一眼,问:“他们打断了你的腿?”
“不是。”他皱着眉,咬了一下嘴唇,他内心的伤痛岂是断条腿所能比拟的,他用手指往桌下一指。
他的右腿盘起,搭在左腿膝盖上。
她看到那肿胀的脚,紫青色的脚板,上面星星点点闪着粼粼波光,那是植根于肉里的玻璃茬在光线昏暗的桌下依然发挥着它的光学特性。皮肉外翻的小血口子,往外渗着血,周围结着血痂,密密麻麻,像印刷电路板的一个个焊点。
她抬起头,泪扑簌簌往下掉:“怎么搞的?”
“修水渠,光脚干活。”他以极不情愿的口气,敷衍了她。
他站起身,转身要走,迟疑一下,又扭过头来说:“你以后不要来了,听到没有?”说到最后几个字,他提高了声调,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她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从探视室门口消失了。两天后,她带来了消炎粉、紫药水、四环素等在她医学知识范围内的药物、纱布绷带和一把医用小镊子,一双特大号的煤矿下井工用的高腰胶鞋和几包点心,交给管教干部,她没有要求见他,她有太多的愧疚。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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