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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丑八怪


刚刚下了湿雨,泥巷子里全是凹凸不平的泥洼。

        一瘦弱男孩,挡在一蓬头垢面的女子身前。周围人把拳头脚跟,都袭向了他们。小男孩身子倾斜,默默承受着这一切,额发微微震下一些水珠。

        虽然,皮肉被打得好疼,但他依然倔强地抿紧了唇,再怎么暴力殴打,也换不来他的一声闷哼。

        一人破口大骂:“你们是吃狗胆了吗?胆子这么大!什么东西都敢偷!”

        几人撕拽着女子身上的衣裳,女子试图用那破烂不堪的布料裹挡着身体。但毫无作用,一大片白肤都暴露在外。

        女子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红色的斑点,有一些更是早已溃烂成浓。一看到这,刚刚还对他们拳打脚踢的几人愣住了,下意识的离二人十米开远。

        有人惊害大喊:“这…这是!瘟疫啊!”

        几人被吓到四处逃窜起来,还不住拍着刚刚碰到她的手,像似要把什么肮脏东西拍走一样。

        小男孩看着年纪并不大,七八岁的模样。可能是因他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比同龄孩子更为瘦小。

        母子二人互相搀扶着,来到一座破败的寺庙。这里是他们唯一,可以睡觉避雨的地方,在这里也无人赶他们走。

        小男孩左眼上,已肿了个大包,他突然问道:“阿娘?你不是说不可以偷别人的东西的吗?你明明跟我这样说的,为什么阿娘你自己却…”

        女人默默地低下头,不知怎么去回答他的问题。

        她其实只拿了两个烧饼,别的贵重物品什么的她都没拿。那些人嫌弃这烧饼太硬太难吃,她下意识以为他们不要了,就随手拿走。

        而这凉透的烧饼是别人不稀罕的,她才拿的。但自己也的确是在偷,因为那些人,虽然嫌弃烧饼太硬,不好吃。但也没有丢掉的意思,是自己拿了,就是在偷他们的东西。

        但她们已经被逼到绝境,再没有食物,她们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了,她是迫不得已。

        她转头躲开了,小男孩质问的眼神,从袖口摸出了,两个发硬的烧饼道:“吃吧。”

        “阿娘,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小男孩低声哭泣起来。

        女人不忍心看孩子这样,那她又能怎样呢。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陪孩子的时间更是少的可怜,染了这瘟疫的,终究只剩死路一条。

        她掰下一块烧饼,塞到小男孩口中,烧饼很干很涩。

        小男孩定是没忍心,把那烧饼吐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这烧饼竟似像嚼肉一样香。

        他一边嚼,一手还哭唧凄哀抹着泪水。

        女人甚至一口都没动,一股脑地喂着小男孩。她都要死了,吃这些还有什么用。

        “支呀——”

        庙门两扇向旁振开,一个全身湿透的男子,窜进破庙,他不停拍着身上衣服。

        进来这人,正是影迷许久的宇文戚。他这些年在下修界成了一名游历散修,四处漂泊。也没有跟别人提起过,他曾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不懂这人为什么不回炫瑛派,而要当散修四处流浪。

        宇文戚头顶罩着竹笠,但衣裳却全是湿的。从门外喷面而来的,全是一股湿闷的潮气,他立站的地板上,已经湿了一大块水渍。

        庙外飞叶卷石,狂风大浪,涌着条彭大雨,瓦沿顶往下流着水瀑。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毫无一点真照。

        门扉不停传出“支呀、支呀……”的摇晃声响。

        宇文戚转身把门闩掩住,可这门闩是坏的,撑没一会就又被狂风振开了。无法,他只能先用一枝竹瓢卡住。

        庙中两人对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这个陌生男人。

        宇文戚稍微对二人点头适礼,道:“借住。”

        说完,就自个儿抱剑坐在角落去了。

        宇文戚此人,这些年在下修界成了一无名散修。江湖游历,无人问津,并没有卷进门派战乱中。因此,对于派中的内幕,所知甚少。

        他转目打量起这破庙来。

        庙中没有神像,也没有香火供奉,只有一个暗黄生锈的旧香炉,还有几个盛饭的陋碗。顶梁还是漏水的,那漏顶正好对着碗凹的地方滴下。地板也是湿漉漉一片,墙角壁长满了成藤的黑菇草。

        宇文戚无意瞟过这女人,眼目便定格在她的患体上。

        女人也察觉到他不慎的目光,她像似要掩盖什么一般。把草料残布往上身拉。被她这一拉,上身皮肤虽是掩住了,可那瘦细的脚踝,却是无遮无掩,赤\裸的暴露在外。

        女人努力的蜷缩着脚踝,皮肉是那么鲜红狰狞,更是已经发炎发紫,如像一个生斑快烂掉的坏苹果。就算再怎么掩盖,也是掩盖不住的。

        宇文戚面部一狞,立马起身去拉小男孩的手。小男孩历叫了一嗓,似被他这举动扯疼了。

        宇文戚撸起他的袖子查看,接着,无声地收了一口气。幸好这小男孩身上,并没有出现红斑。

        男孩想要振开他。

        宇文戚低眸,质问道:“你知道?你身上的红斑,定意着什么吗?”

        女子神情苦楚,她自若的点了点头。

        “你可知?这恶心东西可是会传染的?你这是想害了他。”

        女子眼角通红,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她知道,那又能怎么办呢。叫她离开自己孩儿,她怎能做得到,她的孩子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

        小男孩无助的看着,自己娘亲伤心悲痛的样子。掰开宇文戚的手,跪自女子身旁,急声道:“阿娘?你怎么了,不要哭。”

        小男孩却是理解错了,以为她是在为偷烧饼的事自责。

        “阿娘,你不要自责了,我们还是可以把烧饼还回去的。刚刚我只吃了两口,并没有多吃。还回去了,我们就不是在偷了。”说着,他将烧饼包住:“我们现在就去还给他们。”

        “你都咬过了,他们定是不要的。好孩子,自个吃吧。”

        宇文戚看着相依的母子二人,他不知心里是酸是楚。

        他这些年在人世奔波,更是两耳不闻派中事。有一真理,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听,也不想知是什么因果。

        但他一直都在疑惑着,为什么现在百姓瘟疫这么严重,各派却没有一个出面来处理此事。

        他不知的事,下修界各派现在自身都难保。自个性命都挂在风口浪尖,怎么还有空闲来管,这些百姓的死活。

        腾雨渐渐停歇,泥路上也出现了,许多浑浊水坑。破庙的翼角须流下银色的水丝,像一条笔直的竖线,惊起了淡淡的雾彩。

        这场夕雨来的很对时机,因百姓饱受瘟疫的涤毁,很多人都是患疫在榻,无法下地干活。田里许多农物,早已干涸竭死。这雨定是一场好雨,辛亏还有这天降之洪的洗礼。

        他本来就是进来躲洪流的,现在腾雨停了,他也该离开了。并不是他不想救,自己对医术所知甚少,更是个糊头二两,根本不知从哪治起。对此,自己也无能为力。

        他弯身道了一声:“无名散修,误过。”

        转身刚要跨出门槛,鞋尖还未碰地。就听身后小男孩焦急的喊着自己的娘亲:“阿娘?你怎么了!阿娘?”

        宇文戚最终还是狠心地跨出门槛,他无力的呼了一口气:“对不住。”

        小男孩哀嚎的心肺都快挤出来了,他手骨紧扣着衣,不停摇晃着自己娘亲的冷体:“阿娘!你!你别吓我!”

        女人像似熟睡般,毫无半点动静。她眼帘投下,眼窝处也是暗淡发黑,头发蜡黄贴在脸庞处,嘴唇干白,早已经没有了生息。瘟疫可怕就是可怕在这,染上瘟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可能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人,下一秒就死了。

        小男孩无力的嘶吼着,声音已经沙哑发涩。那女人还是一点动静也无,小男孩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快崩溃了。阿娘就是他的全部,是他的顶梁柱。

        烧饼掉落在地上,烧饼还没啃完呢。落得全是污灰碎沙。这烧饼的主人,却是无心拾起它了。

        小男孩哭的很凄厉,哭声很难听。他扶起娘亲的头,想和往日阿娘抱他一样,但是无果。

        宇文戚终究还是哽不住那口气,又折回来了。

        两人把女人腐烂的尸身用土埋了,没有棺椁,也没有牌匾,十分简陋,只用一块枯木牌竖插着。

        小男孩眼瞳蒙蒙,神情浑噩。索然,娘亲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

        好了,他只能做到这里了。他向墓葬扣了三礼,就自行离去。小男孩却随着他的脚步跟身而来,他只静静跟着,也未有一话。

        宇文戚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至少在他身边不会染上那瘟疫。

        ·

        戴殃俯视着水中那华袍身影,同时那溪中男人,也用着鄙夷的目光俯视着他。男人头上戴着一个玉龙白骨高冠,在这五官深邃的正额方,束着一条墨色的额锦。

        因为他总是戴着额锦,手下便令人,为他裁了一条带着珠金的币骨额锦。这额锦用金色银珠装饰着,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闪瞎人眼。

        怕他这人粗,带没两天珠子就掉光了。他是要上杀场的人,带这东西反而越碍事。

        戴殃本人并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他也不喜欢戴什么束额锦,不是因为额头那块疤痕,他早就不戴了,这东西戴在额上麻烦,还不舒服。

        水中男人跟他一致的神态,薄唇紧闭,浅金色的瞳孔全是淡漠与不耐烦,盯了倒影良久,才嫌弃地说了一句:“这般模样,还真像个畜\生。”

        他捏起一块碎石,向着水中男人砸去,刚好砸在他的脸颊,水纹泼起泼落,人影形状横横歪歪,俊脸更是糊成一团。

        戴殃嫌恶地骂了出来:“丑八怪,给我滚!”

        合理说,现在这身衣服是最合他身的,举手投足都是华贵的味道,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讨厌这般装扮的自己,一看到就莫名地烦躁。

        站在旁边的手下,却一个也没敢笑出声,个个憋气憋得脸庞微红,气氛静谧的极其傀异。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年轻君王喜怒无常,更是时不时抽疯,比前任吞吾尊还再难伺候。如果说对话还好,说错话老命就没了,手下在他面前都是畏畏缩缩的。

        一奴婢低身走了过来,问:“尊上是不喜欢这衣服吗?回头奴婢再叫人为尊上做一套。”

        戴殃良久都没有回答,瞬间明白了一点,有可能他不是讨厌这身衣服,而是越来越讨厌现在的自己。一点墨汁,就可以毁掉一盆清水。何况自己已经沾到血了,永远也洗不掉了,他只能认了这条肮脏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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