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久
旦日，我一睁眼便瞧见帝澈那张仙然撼世的脸，昨晚、昨晚我是怎么搬石头砸脚来着？
我的背，好像有人摸了我的背，帝澈？是帝澈……
“啊！流氓！”我大叫着，一脚将帝澈踢下床，脑子里全是昨晚帝澈轻薄我的画面，我卷了被子缩到床角，气呼呼地望着缓缓起身的帝澈。
帝澈坐上床沿，无辜地将我望了望道：“小央，你这一脚踢得好生凶猛，为夫的骨头都快被你踢散了。”
彼时我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泫然道：“我敬您是天尊，自问没做什么冒犯您的事，您怎能仗着自己是天尊就胡作非为，还从未有人摸过我的背，我娘说了女子的背不能随便让男人摸，除非那人是…是…就算我现在未婚还拖着个儿子，您、您也不能这样对我……”
帝澈居然低头笑了笑，望我的神情很是轻松悠然：“岳母大人说的没错，小央你别担心，我会娶你为妻，会对你负责，生生世世同你在一块的。”
此话听着诚然是有些感动，可他是天尊，世间要是出了什么劫难都得他来顶着，他若死了，我和嘉儿岂不又变成了孤儿寡母？
不行，这样太惨了！
嘉儿的童年不能有早年就丧父的阴影！
思绪飘飞间，帝澈是何时过来抱住我的，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经过前几次被他抱着却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教训，此番我没骨气地放弃了抵抗。
眉心一抹微凉，帝澈低眸凝视着我，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道：“小央，我不会死，只要你在我身边，活多久我都觉得不够，我又怎会丢下你和嘉儿一个人离开？”
他又在读我的心。
我迎上帝澈的目光，三万零九千年不尝情爱的我，也晓得帝澈这些日子以来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是怎么回事了，可我的心却愈发觉得空寂，甚至还有些疼。
许是因着我当初伤了情，挥剑散了情魄，这一觉醒来，竟是一切归于虚无，没了情魄的我怎会对帝澈生情，又怎能耽误他老人家的终身？还有嘉儿的相貌，他与浮零如今已是互不见好，心里想必对嘉儿也是有所介怀，我尚且可以独自将嘉儿拉扯大，若牵扯到三个人便是我的过错了。
我推开帝澈的手，淡淡道：“天尊大人还是别为星央费心思了，星央这一生已是情浅缘薄，承不起天尊大人的这份情，您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小央，”帝澈这一声喊得无力又落寞，他渐渐松开了我，彼此沉默良久，我起身出了屋。
后来，我再没见过帝澈。
日子归于平静，我带嘉儿回了相思殿，千拂的藏宝库也已填满，时不时送些小玩意与我，我却是没什么兴致把玩。
凡人羡慕神仙的逍遥自在和寿命冗长，却不晓得逍遥自在只于早年，等你活久了，日子也变得越发聊赖腻味，没憧憬没梦想，整个神像咸鱼一般。
比如我，有哥哥赚钱养家，嘉儿许是习得些帝澈的心性，不再要我接送他上下学，功课也由哥哥负责，我每日只消往那莲池旁躺上一躺，睁眼便是入夜。
嘉儿每日都会问：“娘亲，爹爹为什么不来了？”
我始了然，帝澈在嘉儿心里的地位已是不可动摇，我也不好驳了嘉儿，便渐渐默了对嘉儿叫帝澈作爹爹这件事，是以我道：“你爹爹他忙，等他有时间了就会来看我们的。”
我原以为嘉儿会作一副伤心样，可他的神情倒像是失意中带着些喜悦，我有些看不明。
但更加令我震惊的是，一连数日，水瑶好似变了个人，总趁我困觉时在殿里翻东西，还偷吃我给嘉儿准备的糕点，几次都被我抓个正着，我时常把殿里弄得凌乱不堪，都是她勤快打理，可这段时日她竟懒得很，我不吩咐她打理寝殿她就坐着嗑瓜子，更甚者，我瞧见她一手揉着一小搓发丝，一手翘着兰花指对我的莲池指指点点，好像还说什么什么尊都比不上这一池白莲，害得她整日胆战心惊的怕被打，因着隔得远，之后水瑶还说了什么我已然听不清。
这小丫头此前十分伶俐，尊位也分得清楚，从不曾做这些反常的事情，再者我的莲池造得美，我自己看着舒服，她指指点点的作甚？！
于是，本上神决定和她摆谈摆谈。
等水瑶送嘉儿去私塾回来的间隙，我收到一封来自后淼上神的书帖，我满心欢喜地以为是嘉儿最近功课做得好，后淼特意写了封夸赞贴，就在我想了好些夸人的词之际，我打开书帖一看，竟是、竟是……
嘉儿的开除贴！！
上面写着嘉儿已有一月没来私塾，后淼没能力教好这样一个逃课的学子，经过多方思虑才决定开除嘉儿，望我重觅他人教导嘉儿。
我当即心头窜上一股火气，握着拳头要去找后淼那厮干架讨理，我嘉儿何时成了那般逃课之徒，嘉儿明明每日都准时去到私塾，回来时也带了好些功课，功课写得极好，水瑶也说嘉儿经常被后淼夸他聪明得很，如何会……
水瑶，水瑶，水瑶，唔对了，本上神差点被怒气冲了头，想想后淼那厮也做上神这么久了，是个明理的主儿，不至于会无端开除嘉儿，且水瑶近来行事可疑，嘉儿的事莫非与她有关？！
我冲出相思殿，将正哼着小曲儿的水瑶一把从云上扯下来，以池水为剑，水瑶忙跳到三丈外，我拨开眼前雾障，水瑶化作个妖娆男子的模样，甚是千姿百媚，连我都羡慕几分。
咋、咋看着有些熟悉？
“你你你别过来啊，人家刚沐了个香香的浴，衣裳也是新的，你你打人别打脸啊！”那男子忙护住胸前，一脸惊吓地望我。
我的剑又逼近了一丈，他后退，我前进。
我摸着下巴打量他，这娇弱样，这腔调，还有这身材，莫不是…莫不是……
“落久？”我大喊一声。
被我这么一喊，他又往后跳几步，模样比我还要惊讶，他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在我的印象里，落久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帝澈天尊的发小，另一个则是欺负我漫歌姐的狂妄坏人。
当初我老爹平定南荒一乱后，天界算是创成了，南荒灵邽山一带再无妖魔敢接近，漫歌姐随老爹回到天界，她却终日郁郁寡欢，我问了好几次，漫歌姐才告诉我是因为落久，她喜欢落久。
漫歌姐说回天界的前一天，亭子旁的紫薇花树开得甚是美丽，漫天的紫薇花落在一袭淡紫衣衫的落久身上，向来审美不那么合格的漫歌姐觉得这就是世间最好看、最独一无二的画了。
带着小心呵护的念想和说出口的勇气，漫歌姐拈了一束紫薇花在手心，忐忑地望着落久，落久却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找人家到这里来干什么？加上这一次，都已经第五十二回了，人家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漫歌姐紧紧抿着嘴，落久每次都是这般不待见两人单独相见，她又气盛拉不下脸面，便鼓着气跑了，可越拖心里的念想就越深刻，她打小就想当将军戎马一生，从不以女子样貌示人，直到遇见落久，那颗坚毅刚强的心也变得柔软细腻，虽然她时常嘲笑落久不是个男人，可她却在某些时刻想守护落久。
“落久，我喜欢你，你会不会也喜欢我，如果你也喜欢我，能不能让我守护你？”漫歌姐紧张地低着眸，这比战场上的心惊肉跳还心惊肉跳。
落久神色骤变，忙后退两步道：“诚然你是男子，人家怎可同男子在一处，虽说人家生得美，可人家的性取向比谁都还要正常！”
“我是女子，落久，你不晓得罢，我是女子，”漫歌姐抬眸急切地盯着落久，她将发冠摘下，青丝如瀑布般倾泻垂在背后。
落久呆愣了半晌，才不紧不慢道：“你骗人，女子哪有你这般粗鲁的，人家喜欢的是那种一颦一笑都动人心怀的，你瞧瞧你身上哪有女子的半点儿韵味，再说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为何非得和你在一块？”
漫歌姐瞬间爆发，不忍落久如此数落她，便一把将紫薇花砸到落久脸上，怒气冲冲地走了。
之后，落久怕漫歌姐再去纠缠他，便一直躲着漫歌姐，漫歌姐也不是那死缠烂打之徒，落久不愿见她，难道她还巴巴贴上去不成？于是漫歌姐便向老爹请命来镇守这灵邽山，再不回天界。
后来漫歌姐同我说，落久其实对她很好，有什么好玩的玩意都会第一时间送给她，每次出战前会为她检查盔甲和兵器，漫歌姐喜欢紫薇花，他便每日折下一两支紫薇花送到漫歌姐房里……
而让漫歌姐真正动心的是有一次她被妖魔围攻，差点命丧之时，落久从天而降，特别男人的说了句：“我的漫歌有我保护，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竟敢伤她！”
那群妖魔被落久打得魂飞魄散之后，他抱起漫歌姐回了营帐，还亲自为漫歌姐疗伤，漫歌姐的一双手紧紧搂着他不让他走，次日漫歌姐从落久怀里醒来，她晓得自己的心已经变满了。
漫歌姐以为落久也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好，可落久不仅拒绝了她还不愿见她，本上神平生最恨这种撩人不负责的行径，他之前那般对待漫歌姐，害得漫歌姐避在灵邽山立誓再不回天界，如今又让嘉儿去向不明，今儿天蓝得很，新账旧账一并算了！我缓缓朝他走去，笑里藏刀道：“自是记得好好的，你变成水瑶作甚，嘉儿被你掳去何处了？！”
落久许是觉着我记得他便不会同他干架了，于是乎，他挺直了腰肢道：“小侄子在帝…我我怎么晓得，小侄子不是在私塾好好学习的嘛。”
我一折书帖砸到他那宝贝脸上，“你且仔细些瞧，开除贴都送到我这来了，你还说你不晓得！”
落久打开书帖，面色蓦地震惊又蓦地喜起来，揪着一撮发丝感慨道：“看来后淼的速度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慢，人家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再也不用每日收拾这脏乱差的屋子，可累死人家了呢。”
我脸色顿黑，一步一顿来到落久跟前，指着相思殿反诘道：“姑奶奶的屋子哪里脏，哪里乱，哪里差了？”
落久很是嫌弃地瞟了相思殿一眼：“你的屋子哪里不脏，哪里不乱，哪里不差了？”
我深吸一口气，追着他一顿乱打，“这一拳是替漫歌姐揍你，这一拳是替嘉儿，快说！嘉儿到底在何处？！”
“人家告诉你，人家也不是好惹的，要不是阿澈不让我伤你，人家早就反抗了！”
帝澈？莫不是嘉儿找他去了？
既然如此，本上神倒是放了心，可打人打到一半就走好像不太好，于是我将漫歌姐的那份也一并打了。
打完后，落久拿着块镜子整理仪容仪表，我喝了口茶润润嗓，歇息了会便往缥缈境赶，落久在身后嚷嚷：“诶，人家还没打扮好呢，你慢点，等等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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