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认爹
大抵是出去久了，回来时已然过了继任仪式，彼时宾客满座，热闹得很，哥哥又坐在最前头，我这般昂首挺胸又抱个孩儿走过去，委实太扎眼，上座那锦云华服的浮零一手握着酒杯，一边四处巡视，也不知在找啥。
而另一上座的那位霜衣男子，举止间透露着优雅高贵，眉眼之中似茫茫碧落一般缥缈，此番仙尘风姿想是帝澈天尊无疑，怎地觉着有些许熟悉。
前头是去不成了，我便厚着脸皮与眼下的小仙挤作一桌，那小仙怕是刚飞升的，不识得本上神，她见我怀中的嘉儿可爱得紧，便想抱抱嘉儿，嘉儿冷着一张脸，嘴一翘，头一歪，我忙笑着解释道：“小孩怕生，仙友莫怪莫怪！”
那小仙倒是个明理的主儿，此番也不与我多计较，递了杯酒同我道：“仙友刚来，可知天君身旁的帝澈天尊？”
我抿了一口酒道：“略知一二。”
唔，这酒味道不错。
那小仙眼底放光，兴奋道：“那仙友觉得天君与天尊相比，谁更胜一筹？”
此前天界都是以仙法论英雄，是不是我许久没在天界混了，如今世风日下，竟成了看脸的世界？
我顿了顿道：“在下觉得星决上神就很不错。”
那小仙蹙眉看我，转而又点头赞同道：“星决上神确实不错，但司命早已放话上神是她的，若谁敢多看一眼，她便打得那人出不了门，你可要小心点，你这副容貌可是拉仇恨得很。”
她口中的司命便是千拂那厮，想来我不在天界的这些时日，千拂横行霸道已然让一众小仙甚是忌惮。
“仙友过誉了，”我淡然一笑，又抿了抿酒，嘉儿许是见我喝得香，也想尝一口，我放下酒杯，拿了个蟠桃给他，喝酒这事可不能教。
是时，我正与那小仙攀谈天界趣事，每日受了水瑶在耳边熏陶，倒是记得一些，如今捡来说说，也算是个交友话题。
就在畅快之际，浮零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今日本天君要公布一件事情，我与星央上神青梅竹马，择吉日便会迎娶她为后，央央，你可愿嫁给我？”
浮零也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将欲偷偷溜走的我从柱子后拉了出来，那小仙打了好大一个饱嗝，眼珠子瞪得浑圆：“星…星央上神？！”
我谦逊颔首：“不错，正是在下。”
那小仙直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浮零望着我，再一次恳切地问道：“央央，方才我说的你可都听见了？我要娶你为后，且只娶你一人，若你答应，我现在就命人择吉日下聘礼。”
满堂仙君纷纷看向我和浮零，且听见他们聚成好几支小分队讨论此刻的状况。
分队一：“真乃天作之合，无双璧人也！天君如此风姿，星央上神仙姿撼尘，诚然是一段好姻缘！”
分队二：“你看看那小孩，模样与天君像得很，莫非是先结果再开花？可星央上神还未表态，难道这背后有一段凄美的绝世虐恋？”
分队三：“在一起在一起！答应他答应他！”
总分队：“闭嘴！你们快看，天尊他老人家过来了！”
诚然，我今日着实不该来的，原以为已同浮零道清楚了，却算漏了今日，他倒是会抓住时机，经他如此一说，全天界的神仙怕是没有谁敢和当今天君抢人。
虽说我当初为他伤了情，可皮下那颗红心却并不完全是石头做的，再一说嘉儿虽口头上表明有我就够了，但我晓得嘉儿心里也盼着爹爹，为了儿子，我尚且可以寻个男子凑合凑合，但绝不会是浮零，如今本上神的姻缘算是被他尽数斩断了。
“小央，不要答应，”我惊奇转眸一瞧，帝澈天尊？我和他不曾相识，他来凑什么热闹？
“天尊这是要与本天君抢老婆？”浮零冷冷盯着帝澈，颇有种大打一场的架势。
帝澈依然平静如水，道：“小央本就是我的人，何谈抢老婆一说？小央说是也不是？”
我怔了怔，天尊他老人家望我的眼神，分明、分明喜悦中带着些伤感，深沉中带着些温柔。
我细细琢磨了下，方才那眼神似乎是…是…
恋慕之意！
不可能！一定是本上神看错了，再者因嘉儿想要一个爹爹，本上神大约是想男人想得魔怔了。
我疏离地笑了笑道：“小神脸皮薄，天尊就别拿小神开玩笑了。”
这时，浮零朗声与我道：“央央，你说选我还是选他，你若选不出来，我便和他打一场，谁赢了谁就娶你！”
我赶忙赔笑：“这可使不得，今日是你继任天君，若毁了筵席，我岂不成了罪人！”
“小央，他若真想打一场，我会会他也无妨，”帝澈走近我，心里突而窜出一股子害怕之意，我忙抱着嘉儿后退两步，帝澈好像看出我的慌张，便没再过来，我才觉着有些心安。
“你是我爹爹么？”嘉儿不知从何处拿了块镜子，照照自己，又瞧瞧浮零，嫩眉微微皱起，怕看花眼又多看了几下。
我惊乍：“你哪来的镜子？”男儿自当一身正气顶天立地，这拿个镜子扭扭捏捏像什么话？！
嘉儿天真地将我望着：“娘亲，嘉儿已经三百岁了，连块镜子也变不得吗？”
我汗颜，惭愧一笑：“自然变得，自然变得！”
浮零显然是对嘉儿的问题十分满意，他笑着伸出手道：“来，嘉儿，让爹爹抱抱。”
“左右我才是嘉儿的爹，你再怎么贴上去，嘉儿依然是我的孩子，”帝澈则在一旁淡淡说道，言语间颇有些鄙夷之意。
我好好呆愣了一把，众仙君也当头惊住，我在心里哭喊，本上神千万年的清誉是真真洗不清了。
遇到这俩同本上神抢儿子的，都怪本上神今日出门没掐指算算命数。
这边我还在苦恼如何解决这俩烫手山芋，那边嘉儿已然开始扳指头数：“长得像的是大爹，高一点的是二爹，娘亲，到底有几个爹爹？”
我：“……”
“娘亲你喜欢哪个爹爹？”
我：“……”
姑奶奶谁都不喜欢！可依据目前的严峻形势来看，此话诚然只能烂在肚子里，现下最最重要的是如何脱身。
“我才是嘉儿的真爹，你俩冒牌货休要乱认亲！”
一片寂静下炸出一声大喝，哥哥慢悠悠走到我身旁，嘴角噙了好些笑意，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嘉儿呆住：“舅…舅爹？”
“什么舅爹，我是你亲爹！”
突然，座下一阵闷响，众仙纷纷惊慌喊道：“司命，司命，撑住啊！”
只见哥哥一手从我怀里抱起嘉儿，一手揽着我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天宫。
身后一片哀嚎：“本仙的三观啊！”
总算安然回了太阳神殿，一路上本上神不知抹了多少冷汗，我哥倒是开心得很，逗得嘉儿咯咯直笑。
是以这段兄妹恋在天界妥妥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太阳神殿上空也因此热闹得紧，喝酒行令的，打牌赌钱的，还时不时几个脑袋一并伸来往下瞅，瞅得本上神有些胆寒，就怕我和哥哥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没被他们瞧见。
然本上神也没在怕的，照旧每日接送嘉儿上下学，哥哥有他自己的事要忙，自是不会常来我的相思殿，着实要叫头顶那一群八卦的仙君们失望了。
瞧着今日阳光正暖，我便将嘉儿抱来美人榻上一块晒太阳，顺道拿了本菩提心经让嘉儿背与我听，一旁的白莲争相盛放，莲香飘来沁人心脾。
我星央虽不通诗文音律，却也懂得如何陶冶情操，是以早些年在殿前刨了个大坑，引来些清水，再撒上一把莲花种子，日月光辉那么一照，便成了一方轻灵剔透的莲池，夏日微风习习，缕缕清香。
而莲池旁的桃花树也是有些故事，犹记得当初莲花长得正盛时，哥哥便来摘莲蓬子吃，他见我时常躺在池边的美人榻上困觉，怕日光将我晒成黑泥球，于是乎，他思虑了两天两夜，不知从何处扛来一棵桃花树，我瞧着那树开得甚妙，便同哥哥一起挖坑种树。
幸得哥哥思虑周全，我如今还算肤白。
没一会，嘉儿背着背着就饿了，我便让他去殿里吃些糕点填肚子。
我也有些乏，揉了揉额角，合眼小憩等嘉儿来。
没多久，嘉儿爬上美人榻用脑袋蹭我的肩头，我问道：“怎地来得这么快？平日里你不是得吃很久才会饱吗？”
嘉儿不作声，此时我浑身正疲软也懒得睁开眼，继续对嘉儿道：“娘亲见你写的功课写得不太好，你舅舅小时候功课是最好的，不懂的便拿去问他，晓得了吗？”
嘉儿的头又挪了挪，我当他是默认了，惬意地舒了口气道：“娘亲不让你背书了，你且好好睡个觉，明早起来再做功课。”
刚落话，腰肢突然被人一揽，嘉儿怎会有如此大的气力！我慌忙扭头瞧，唇畔一阵温热，人没见着，倒是盯上了一双甚是好看的桃花眼。
我猛地往后一退，后脑勺又被推回来，唇被紧紧封住，挣脱不得，我又使了好几个诀都未能将他震开，诚然眼前这人的仙法在我之上，难不成我星央要在众仙睽睽下被人占了便宜还反抗不得？岂不丢了本上神的颜面？！
我张开牙齿想狠狠咬他一口，他却伸了舌头进来与我的纠缠在一起，我身子一颤，便没了气力咬他，他倒愈发得寸进尺。
我有些闭气，便下意识戳了戳他的肩膀，他怔了一瞬，才缓缓放开我。
姑奶奶这也才看明他的脸，不过抬起的脚又颤巍巍放了回去，适才我若是再冲动一些，被占便宜事小，一脚将天尊他老人家踢下榻我就完了！
“天…天尊…大人…”我哆嗦着，老天保佑天尊他老人家没瞥见我刚才那一脚。
帝澈深情地将我望着道：“小央，叫我阿澈罢。”
姑奶奶不叫！
被占便宜的人是我，即便他是神神敬重的天尊，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越想越觉着我亏，又挣不脱他紧紧抱着我的手，我便酿出点气势质问他道：“天尊故意扮作他人占小神的便宜，小神也不是随便之人，天尊究竟目的何在？”
帝澈微微笑了笑道：“方才亲过来的是你，怎能是我占了你便宜，该是小央你占了我便宜才对。”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唔什么破道理，怎变成我占他便宜了！本上神何时占他个厚颜无耻的便宜了！
我有些气恼：“那后来天尊怎能又那个…我？”
帝澈唇角一勾道：“本尊占便宜一向得占个彻底。”
我：“……”
我挣扎着要逃，帝澈便用了些力将我禁锢在怀，抬头望了望而后与我道：“相思殿，小央是在相思我吗？”
我：“我相思你全…我全家…”好吧，是我全家。
帝澈忽然眸色一沉，想是听出我在骂他，就在我怯怯以为自己要挨揍了，他却轻轻抚了抚我的眉心，眼底俱是淡淡的忧伤：“我以为你记得我，可那样的我你怕是不会再想记得，小央，之前的你和现在的你，还会再记起我吗？”
此时，桃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砸在他的肩头。
我兀地愣了愣，想着他莫不是中了疯魔？前几日的继任大典，他一口一个小央唤我，还乱言我是他的人，此番又道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诚然是疯魔附体无疑。
趁他没了防备，我抓来菩提心经贴到他脸上，身子往后一缩，站起拱手道：“小神还得照顾嘉儿用膳，天尊大人请回吧！”
说罢我便往殿里疾步，帝澈追了来，很是自然地拉起我的手道：“既是照顾嘉儿，又怎能少了我这个当爹爹的。”
我欲抽出手，帝澈又用仙法对付我，我打不过他，只好屈服与他一同进了殿。
头顶那一片天传来哀叹声：“都散了，散了吧，大家都散了，星决上神只是幌子，实则是星央上神为了掩盖她与天尊的地下情，唉，可怜的星决上神。”
我恶狠狠瞪着帝澈，姑奶奶就算有地下情，也绝不会和他这般厚颜之人！
平地陡然响起一声大喝：“我去你爷爷的，你说谁可怜？！我家小决决如此深明大义，你们这些龟孙子，姑奶奶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们不可！”
“啊！司命饶命啊！别打脸！救命啊！”云端上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千拂抽出空来冲我喊：“星央，我太爱你了！”
我在心里回到：我也爱你！
“你说你也爱我？”帝澈挑眉与我道。
我怒：“天尊大人怎能读小神的心，这与那些无耻之徒有何两样。”
帝澈一把揽我入怀，眼中漫出好些光亮道：“这三十五重天都是我的，你理所应当也是我的，左右你的心还是属于我，我读我的心有什么问题吗？”
“那您也是无耻，”我喃喃。
“你说的是这里无耻，还是这里，还是只是这里，”眉心一时冰凉，而后是脸颊，最后落在唇上。
他奶奶的，本上神这是又被轻薄了吗？！
活了数万年，本上神还没有哪一日像今日这般憋屈，偏偏他是地位崇高的天尊，本上神窝的一肚子气不敢撒，待本上神寻个好时机，定要、定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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