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六十一章:
长秋殿里里外外灯笼高照,枣红色的绸缎结在高木梁上,殿内走廊的石台中央凤仙花开的紧凑灿烂,前脚的侍从负责清道,后脚的侍从布队。
我以为婚嫁必定都是好日子,谁知刚进宫黑云密布,遮拦了半边白,宫内的星象官道是好天气,今日却不见日头,反而看这灰蒙蒙的天色,似要大下一场雨的意思。
“算的是宜嫁,结果天公不作美,等会估计该下雨了。”子夫握着当利的手道:“莫在耽搁了,三日后记得回来看看你父亲母亲,平常也没见你这么赖我。”当利瞧了一眼窗外,此时已过了迎亲安排的时间,媒婆托宫婢催时辰,婢子被媒婆催的跺来跺去,显的心急如焚,“公主,拖了将近两个时辰,该走了。”当利回过神,许是天黑的早,我倚在子夫后头,瞧她脸色暗沉,虽然披着红嫁衣,整个人仍没什么精神,她道:“什么误了吉时,今日嫁出去不就得了。”
子夫道:“你明明就不想嫁人,让你在母亲身边多呆两年,你又不愿,现在接亲的队伍都在宫外候着,你父亲前两个时辰走的,要是知道你还在这,估计该训你了。”当利明白过来,母亲都在意图赶女儿出嫁,尤见时间的紧凑,便慵懒摆手吩咐婢子,“准备走吧!”
今早我其实没有来的意思,子夫说是让我来做当利的陪嫁,替她送送。心想,我来当陪嫁,不是扫了公主的兴,突想到她一整个早上母亲不舍,父亲不舍,长秋殿不舍,为了不就是晚点出宫。当利素来听话孝顺,这一催,再没有赖的理由,我在一旁瞧的出来,当利不是舍不得父母,只是舍不得长秋殿,难怪子夫要道破,吉日良辰,两头都没沾上好。
一路出了宫殿,两旁的凤仙花开的十分娇羞,有一半低着头略像朝拜土地,此时天际浑浊,显的一簇小家伙开的不太情愿。接亲的队伍不明情况,在外面干着急,从早上忧心到中午,终于等着公主的人影,轿车前头的侍从忙俯身跪下,等着当利踩脚上去,媒婆兴冲冲的上前说道:“这估天气的人也有看错的时候,得赶紧让公主上轿,等会下雨可要耽搁了时辰了。”
“最好的时辰不是早就过了”当利瞧了一眼接亲的队伍,眼中仍是不屑一顾的样子。
媒婆站在面前显得略有尴尬,趁笑容未展及时收了回去。如她今日,子夫轻悄的说了句,“我这个女儿,可从来没这么任性过。”
我抬头仰望,憋了一早上,终打算开口插句话,“天虽然阴沉,倒不至于下雨,要是下雨,都闷的很,彼时,天气还算凉爽。”
话落,一两点雨滴拍在我的脸上,真是自行打脸速度惊人。当利瞟了我一眼,突笑出声来,笑容展到一半,又苦涩的收了回来。
子夫道:“胜男,你以前在司属,是一点长进的东西都没学上。”我摸了摸脑袋,看向当利,羞愧道:“公主莫见怪,胜男就是有口无心”我心里明白,当利仍不大愿和我说话,整个早上,我在长秋殿呆的十分压抑,不明白子夫为什么叫我来做送嫁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多嘴插上一句。
当利幽幽的目光有了一丝神采,强调性的回了一句,“反正已经误了时辰,眼下什么时候走又有何分别,”
看着不远处的轿辇,风慢慢扬起,排排队伍衣角飘飘。虽接亲和送亲的队伍加到一块,场面就显得十分壮观,可在这乌云密布的天色,明眼一看就少了几分出嫁该有的喜庆,更添了几分酸楚凄凉。
鼓声打的闷闷作响,迎接的队伍满脸疲惫,观察了半日的天气,先是小雨一场,等待蓄势待发的契机。当利临走的时候还是愿意放在成见,与我悄悄冰释前嫌道:“我曾经恨你,如今都过去了。”
我听当利自称“我”,心里激动了一把,正想多说几句,发现那已经是赶时辰硬凑了一句话。胖脸的媒婆扶过当利,又诚恳的的说了一句,“公主,莫在耽搁时辰,再拖下去,今日的礼俗可就来不及走了。”
我看当利情切切的望了我一眼,忽又看向子夫,转头蹬上了马车。胖脸媒婆嚷嚷着,“快,大家步伐快点。”我心里胡乱想,“索性下场倾盆大雨,一个人若能任性点,再任性点,是不是就可以不管后果,不去为当初的决定负责。”
送完亲后,我一回家就贪睡在屋里。去病只管养着我从亲父那带来的两只鸽子,“大胖”、“二胖”,说起,“这两家伙,掂起来还有点分量,你该不会把它们当孩子养了,一心求着多长肉。”、“父亲说你想养两只信鸽,你要是再这么惯下去,这两家伙没消几日可就飞不动了,”、“我再想你爱吃肉,是不是打着养鸽子的名义,从父亲那骗两只过来,等养肥了,伺机把它们烤来吃,”、“胜男....胜男.....。”
我从床榻翻身朝去病瞪眼,“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我要休息,休息。”去病放下手上的二胖,“你又不困,睡什么?”我两手枕着脑袋,趴在床榻上感叹道:“说嫁人就嫁人了,我琢磨着看当利今日的反应,不大想嫁。”,“那公主不也嫁了吗?”去病打开窗户,顺手将大胖二胖直接仍了出去。
我纳闷,“当利以往那么喜欢你,怎么你说的如此轻巧。”去病比我更纳闷,“君子是想试探什么吗?”我咬着牙偷笑,“你又不吃我这套,紧张什么?”去病清清冷冷道了一句,“我并非不上心当利的事,只是有了你,就没办法腾功夫再想她人。”
我接道:“你说情话还眨眼睛,可见口是心非。”说着身子就被一双手强硬的挪到里边,去病慵懒的躺在外侧,“你爱听,我当然要挑你喜欢听的说。”我将脑袋枕在他胸口,“当利今日主动和我说话了。”
“嗯”
“她说,以前她还怨我,现在都过去了,可我听我,心里仍觉得不大舒坦。归根到底,总觉得我是抱着侥幸的心态与她和好。”
...半响,我见去病没声音,只顾轻轻拍着我的背,想他在思考什么,问道:“你是想到什么吗?”、“我记得君子是欠我一件事,当年为救儒生害你落水,我救了你,你也说过还我救命之恩,答应道:“无论以后我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你都会想尽办法还我这个人情对吗?”去病问我意思。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我心里还忧着,怕你故意想法子戏弄我。去病苦笑,“原来当时我在你心头,是那么不好的印象。”我解释道:“是呀,当时我可不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也不全然是,我当时心里是有坏点子,只是没想全,只好放弃。”
我气恼的捶了两下去病的胸膛,眼珠盯的死死的,脸上却是笑意满满。去病道:“你以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我接道:“我还是说话算话,虽然对当利我曾失信过,这让我一度愧疚。”去病搂了两下我的耳朵,清冷的目光如坠深潭变得异常深厚,仿佛有股灵韵溢了出来,如此宠爱呵护,我素来招架不了这种柔情,只能服服帖帖的躺在他怀里。
“我现在就有一件棘手的事要君子帮忙。”我皱眉,又略有紧张,“是遇到什么难事?”去病徐徐道来,“我想我最棘手的事情,是怎么让君子日子过的轻松些,不要再为琐事耗费心神,我总觉得,你的心里藏了很多事,我常见你忧虑,却不知你忧虑何事。”
被人戳中了心事,原以为可平静对答,可不知怎的,心却突然抽了一下,难受的缩在一块紧巴巴的,我已经很久不流泪了,去病诧异,本来只是闲聊,怎么就害我哭了。
抽泣了一会,我才不紧不慢说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得到了又失去。”“你指什么?”我将脑袋埋了起来,只顾醒鼻涕,任他问半天也不说话。鬼知道去病此时多嫌弃我,哭累了,无意中给去病身上留了点脏东西,我哭完躲的远远的,想到刚才我胡乱把鼻涕擦在他身上,“你快去洗洗,脏死了...”
作案的是我,有理的也是我。去病脸阴了下来,拉开贴着身体的袍子,厉声道:“你下次要哭,躲一旁去,莫让我看到。”
我又气又想笑,用脚踢开本来打算起身的去病,看他十分厌恶的走出门外,想到我刚才胡乱哭了一通,他见宽慰无效,只好安静陪着,偶尔拍拍我的背。
他要一个缘由,我却给不了,只能惯着自己藏在心里,谁爱感伤,我只是很不情愿的知道未来,却无能为力改变什么。拥有或逝去,相守亦或是诀别,我越幸福,便越感到苦痛难言的孤独,真的是太摧残身心了。
心想,若我的存在是必要的,那我必须做点什么,过去的我自持听天由命,现在若再浑浑噩噩的消磨日子,以后一人尝蚀痛苦,又该是何等摧残身心。母亲今日本打算去庙堂,因为路上下雨,大厅问我,“要是明日有兴致,一起出去走走。”
“好,要准备什么吗?”我问,“我看好多人备了瓜果点心去拜祭。”
去病不知打哪冒了出来,“君子要是有诚心,我琢磨大胖二胖还不错,烤了也还是有肉,最适合拿来孝敬。”
我知道去病也就在母亲面前装的虔诚些,平时压根不喜这事,忙和婢子说道:“这几日我不喂那两只鸽子,你们也不要管,让它们绝食几天,省的有人天天惦记。”
隔几日,亲父邀我去董子爷家吃狗肉煲,说我与董子爷还有未说完的话,董子爷惦记,让我和亲父一块去。虽然我爱吃肉,可偏不爱狗肉,不过董子爷既然邀请了,我也不好意思推拒。
亲父刚到门口,立马吆喝了一句,“老早就闻到香味了,看来今日有口福了。”我十分奇怪,亲父在学术上素不爱深究,和董子爷来往倒还密切,仔细揣摩,大概也猜到一些,虽在政事上亲父少有建设,却将当官最该有的亲民为民做到了,在政期间对百姓的劳役也不苛刻,即便现在闲居在家,仍受当地人的爱戴。人这东西,总是秉性相同的走到一块,不适的绕道走。
门童从膳厅端来热乎乎的狗肉,“先生刚去了一趟学堂,交代二位来了先用餐”、“这老家伙,一年也没回家一趟,把我请来,自己倒跑了。”亲父盯着狗肉,眼馋的很,赶紧来了一块塞到嘴里。
我问门童,“董子爷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一个时辰左右,先生出门说了,他会尽快赶回来。”
我不爱吃狗肉,便留亲父一人品尝美食,闲着无聊在院子瞎转了转,前面两三百米种了两颗杏树,树底下有个石案,靠旁边有个小花圃。我看到通红的杏子嘴馋,见四周无人,打算借石案爬上去摘几个果子过过瘾。吊在树底下的果子不大红,那些诱人饱满的都在顶头凑在一块,我垫着脚尖,也只能够着果子尖头,索性伸长了脖子和手臂,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压到一根枝叉,见杏子慢慢垂到我面前,赶忙摘两个尝鲜,脚跟一时没站稳,斜着身子欲倒不倒的拽着树枝。心想,若是因为贪吃摔了个皮青脸肿回家,去病定要笑上半天,所以我十分努力的让身体平衡下来,结果听到树枝“咔嚓”一声巨响,在倒与不倒之间,我已经做好摔个底朝天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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