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十三章:痛失
我走的那天天气晴朗,
我来的今天大雨绵绵。
马车沿着伊犁河流域,从天山北直往塔尔巴哈台,再到乌孙政治中心-赤谷城。
我带着一身疲惫,面见了昆莫猎骄靡,他正在发愁,手附着额头,反复揉搓。来的时候领事和我透过风,昆莫这两天因为公主的事,心情不大好,这两天谁都不愿见,我来的正是时候,要我帮帮忙,开导下昆莫。
要不是领事叫唤了一声,昆莫都没注意我来了,愤怒一时,开心一阵,说我路上辛苦了。
辛苦,长途跋涉,是有点劳累!上次见面,是好几年的事,早不记得猎骄靡的样貌。今日细看,我仍是有眼无珠,该将真心赋予谁呢!
我没劲折腾,活了几年,心累了半截。和猎骄靡清聊了路上遇到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他要关心,我接受了他的好意。
嫁到乌孙之前,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既然匈奴和乌孙有意联盟,为什么不选匈奴宗室亲女嫁过来?把汉朝的公主嫁到乌孙,然后和匈奴联盟,单于的心思,难道是想和汉朝撕破脸皮?我不知道问题该不该问,最终还是问了。
猎骄靡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淡淡回道:“让你嫁到乌孙,是我的主意。”
昆莫的主意?那就奇怪了,他没事抢人家老婆干什么,难道二婚的女人比较有味道?我要是把这想法说出,单于定会用世俗以外的眼光看我。
我疑惑,“昆莫,我愚笨,可否细说?”
猎骄靡自然而笑,“和亲是单于的意思,他说会送一个漂亮的女儿,我答应了,而且附加了一个条件。”
我知道他口中的附加条件指的就是我。真让人费解,放着年轻的姑娘不要,要我这个已婚女人做什么。还是他思想风正,觉得老牛不该吃嫩草,我的年纪和他比较般配,若是这样,这男人还算不错。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呃…,看来我和昆莫不适合打哑谜,我摇摇头,一丝冷笑:“我已经是匈奴的阏氏,你何必要抢单于的女人?”
猎骄靡笑开道;“没人告诉你,你长的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难得单于肯放下架子,我当然要讨点好的。”
这解释好像顺理成章。国与国,部落和部落,除了土地给不得,其实好像都能商量。
可我从伊稚斜那听到的版本不同,乌孙一直想脱离匈奴,这次的缔结不过是个幌子,匈奴早已牵制不了乌孙这头脱缰的野马,猎骄靡不过任性了一把,和单于开了个玩笑,哪怕这场婚姻并不能稳固双方的关系,没事,我不过是个女人。
昆莫此番话,无形中又往我脸上贴了几层金,好皮囊,人人都爱,但不是人人都能拥有。
谁不喜欢美丽的东西,可岁月是无情的,待我年长色衰,又有谁会执我之手,共我到老。
本来我们聊的话题还算正经,不过初步揣测,若是再聊下去,话题就会变的不正经。我绕开,问起公主的事。不提还好,一提昆莫马上变脸,斥责领事的多嘴。
我想能对昆莫的事多嘴的人,一定很得昆莫的喜欢。
此时天色尚早,我草草拜礼,在赤谷城附近转悠了一圈,碰到猎骄靡的孝顺女儿。
一个骄横,蛮不讲理的小妮子,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将身体故意挡在我面前,让我赶紧离开赤谷城,这不是我呆的地方,不准我跟她母亲抢昆莫。
对于有理的人,我们讲理,对于无理的人,那还客气什么。小丫头长的倒还不赖,年纪轻轻,坏心思还不少,趁我走路的嫌隙,翘起一只脚,试图绊倒我。
年长的优势就是力气大点。小葱在豆腐面前,注定是绊的命,两脚刚搭在一块,我缩回来再使劲一勾,听到“扑通”一声,我虽然侥幸躲过,嘴上却旁白着“痛,好痛!”权当是给这丫头的见面礼,随后洋洋洒洒的走开。
“你…你给我站住,坏女人…”
我一路走着,听到后面有人叫唤,“凰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凰谷,我觉得这丫头有趣,记住了她的名字。
从汉到匈奴,又从匈奴到乌孙,这一路,一直有児春陪伴。她的体贴弥补了我很多方面的孤独。
我住的地方虽然僻静,屋子却大的很,晚上心情有些不快,加上房里凉飕飕的,喝了很多葡萄酒,暖身的同时又能麻痹自己忘掉以后该有的担忧。
单于还算不上无情,把我嫁过来并非他的本意,算来,我还错怪他了。酒这东西,哪怕古代的酒精不浓,我若真要醉,就自然会醉下。
児春把我歪扭的身子扶正,说过两天就是婚礼,酒喝多了伤身,劝我把碗放下。
我擦拭嘴角,已觉有些晕晕然,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児春没辙,“公主真想喝酒,婢子就去膳房弄点吃的过来,”
我听到掩门的声音,酿跄的走到卧榻前,酒壶滚到一旁,眼睛火辣辣的,困意上来,随意找了个地方枕着。
酒劲上来,才一会,头就犯痛,热意撩人,只觉得屋里舒服的很,酒果然暖身,只是喝多了头痛,便起来趴在卧榻。一会,背后开始燥热起来,额头蒸出好多汗,热,怎么会这么热?児春,你在哪,在哪…。
我翻了个身,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注意到屋内屋外遍布火光,屋内星星点点的飞屑,充满了光亮、火焰、一点点白色的烟,红光扑面。
我从七分睡意变成十分惊醒。待想逃离,已经被烟熏岔气了一半,加上酒喝多了,脚酸抖的厉害,没走两步便匍匐倒地,像个乌龟缓慢的爬着,火势太大,木材接连掉了下来,害人之心,需待深夜谋之。
烧死我都不相信,这场火是自然引起的。才来乌孙两天,无仇无怨的,谁要害我?
烫,烫死我了…;
烟味太浓,才挪了几步,火焰已经把门口堵死。我听到外面有争吵声,零零碎碎听的不清楚,像是児春的声音,“公主是故意支开婢子,你好歹毒的心....。”
几个卫兵在外面叫唤。古代提水工具可没现代方便,火势这么大,等他们扑完火,我早就烧的只剩骨头渣。
我吃力的叫着児春的名字,想着葬身火海并非不能,面目全非是小事,只希望疼痛少一些。我想回家,能如我所愿吗?
一声巨响,我早已被浓烈的烟气熏的呼吸麻痹,仅存零散意识,眼缝里瞧见一人,正缓缓的向我扑过来,她的身躯好娇小,她的目光好坚定。
我呼出最后残气,低迷唤道:“児春,救我,救我…。
猎骄靡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真他妈烦人,都要死了,还把我魂叫回来。轻点轻点,吸了那么多二氧化碳,总要有缓冲的时间,想摇死我不成。
一口烟气,伴随几声大咳,我缓缓睁开眼睛。弥散的意识立马恢复过来。烧大火了,我在屋里,然后児春进来救我。我问猎骄靡我的婢子在哪?
情绪一下子都凝在了眼角,我拉起猎骄靡的衣领,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与破败,火苗星点还烧的欢快。我并未瞧见児春的身影,为什么卫兵忙的,连回答我一句的空闲都没有,为什么猎骄靡要沉默,我知道児春一定还在里面。
我从卫兵手上抢来一桶水,倒在了身上,正要跑进去,猎骄靡让前面的人拦住,坚定的告诉我:“刚才进去救你的时候,你的婢子护着你的身体,背部已经烧烂了,救出来也没用。”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为什么只救我不救她,为什么,为什么…
痛苦,嘶鸣、怨恨、斑杂的情绪交错到一块,我痛求卫兵让我进去。児春你太狠心了,怎么可以留我一个人,不是说陪我喝酒的吗?那么大的火,干嘛要跑进去,児春,児春…,你快出来呀,不要跟我开玩笑,求求你快点出来,只要你活着,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不要这么自私,丢在我一个人…;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在挣扎怎么绕开面前的士兵,我没用,没用,我抗衡不了这股力量。
求求你们,放开我,求求你们…;好久,我坐在地上,分不清楚是水滴还是眼泪,大串的滑落嘴角,此生最痛,不过如此。
猎骄靡走到我面前,将我散乱的头发拨开,抓着刚才被大火烫伤的手,血渗到烂表皮,“看来会留下伤疤!”
我讪笑,都这么时候了,猎骄靡在意的只是我的伤疤,呵…可笑,真是可笑,我他妈怎么就这么累。
那一刻,那双眼睛,乖乖的躲藏在角落里,我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些,是凰谷?
对,只有做错事的人,眼睛才会出现恐慌无措,是你?
我冲到凰谷面前,她吓的后退了两步,“是你放的火,是你放的火对不对…”凰谷见我面目狰狞,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前脚刚抓住她的袖子,后脚手被人硬生拉扯开。
小丫头骗子,心肠这般歹毒,昆莫让两边的卫兵让开,他同意我教训凰谷。
我好不容易逮到凰谷,把她推到地上,慌乱中凰谷抓住我的头发,我被拽的生疼,咬了凰谷手臂一口,疼的她哆嗦。
有个女人看不下,赶紧吩咐士兵将我们拉开,凰谷跑到昆莫面前哭泣,指责他不是一个好父亲,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恶女人欺负。
那一巴掌,并不是我打的,昆莫的手劲很大,凰谷捂着脸惊讶。这一巴掌,也让我清醒过来,児春活不过来了,她死了,我找凰谷出气有什么用,是我害死了她。
待火势渐小,已然不成威胁,几个士兵把一副烧黑的,看不清模样的尸骨找了出来。
那一声嘶叫,听着让人毛骨悚然,我摸着児春的尸骨,浑身颤颤的哭了出来,别过脸,痛如刀割,“不…我不要看这个,这不是她,拿开…拿开…;
我想挣扎,想痛苦,也要后悔。
那一年,送亲的队伍很长,児春从马车前方大步坚定,说要跟我一起去匈奴....;
新婚那几日,我受伤严重,児春不眠不休的照顾我...;
祭祀的时候,我像发了疯般在祭台上哭闹,也是児春在一旁劝我.....;
我想起她笑的样子、担心我的样子、想起她痛苦的样子,扑在我身上那会,一定很痛苦,一定!
说好,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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