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抱歉我们尽力了

　　??　　虽然不是很明白司陌为什么突然就同意了离开，但能够让自己安静呆一会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易如晴深深地吸了口气，推开了一间休息室的门。房间门的这边，靠着走廊，走廊的另一头就是喧闹的宴会厅。而房间窗户的这边，却是挨着后花园。

　　因为是冬天了，天气比较冷，所以后花园显得非常的冷静。

　　这个房间，仿佛就被门和窗户两侧的风景和人群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喧嚣，一半是宁静。

　　似乎是第一次，感觉到界限，如此的分明。

　　易如晴站在窗前，抬起手，手指放到了窗户上，抚摸着玻璃，然后再慢慢地，将手指给抽了回来。

　　当玻璃上出现因为手指温度而留下的痕迹的瞬间。她忽然觉得害怕了起来。

　　深刻的恐惧，在这个瞬间，将她给包围了。

　　明明之前，易如晴并不抗拒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事实上，她还很享受。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陌之前将她锁在小房间里的事情，让易如晴在呼吸间，忽然都被恐惧和不适给牢牢地攥住了。

　　她享受一个人，去不能享受寂寞。

　　真是的，原本以为，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的，却没想到，最后是变成了这样……

　　左右在房间里呆不下去，又不想到宴会厅去带着一张让脸都要僵硬的虚伪的笑容。易如晴推开休息室的门，左右看了看，就打算去门房拿了自己的外套好去花园里面走走。

　　如果不是因为司陌还在这里，她可能就会直接将车开走离开这里了。

　　到了门房，年轻的小伙子很礼貌地将她的外套找出来，递给她，还热心地叮嘱着易如晴，外面冷，出去的时间不要太长不然容易感冒。

　　易如晴微笑着，轻轻地点头。

　　就算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她也觉得，挺好的……这样就好了。

　　接过门房递来的衣服，刚拿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易如晴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机一直在口袋里闪光，不断地震动着。

　　她还保留着很多，在司陌身边的时候才会有的习惯。

　　比如，手机永远都没有铃声。

　　易如晴将手机拿起来，发现是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号码。只是这个号码仿佛有很紧急的事情，连续打过来十几个电话。

　　易如晴没来得及接，只能回了过去：“喂？”

　　“你好，这里是市立医院急症部。”电话那头传来很清脆的女子的声音。

　　易如晴的手一颤，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好，刚才有人一直在打我的电话，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本来态度还很好的护士，估计是打电话都打冒火了，一听见她这样说，语气都冷淡了不少：“你抱个号码我给你看看。”

　　易如晴赶紧将自己的手机号给报了一遍。

　　“你是吴雪芳的家属吗？”那边很不客气地继续问。

　　“啊？”易如晴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神。

　　“你是不是吴雪芳的家属？”那边的护士颇为不耐地大声重复了一遍。

　　易如晴这才反应过来，吴雪芳，这个听起来异常陌生的名字，就是吴妈的名字。

　　吴妈在司家这么多年，年纪也大了，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只知道她叫吴妈了，连大名，几乎都要被忘记了。

　　易如晴忽然想到，自己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如果放弃了一切，如果没有想到自由的话，就会变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存在了？

　　“是的，我是。”脑子里再怎么想些乱七八糟的，易如晴也飞快地回答了医生，“她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样了？”

　　“赶紧过来签字，不然进不了手术室，神仙也救不了。”护士冷冰冰地说。

　　“好好，我马上就来。”易如晴赶紧回答，也没来得及通知司陌，抓起衣服就直接冲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以后，她忙着办理紧急手术的手续，各种乱七八糟的签字，预付手术和住院的费用等等。

　　易如晴忙得晕头转向的，也没发现，司陌给她也是连打电话，找不到她的人了。

　　易如晴好不容易忙到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已经是吴妈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了。她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这个时候，才开始害怕起来。

　　她明明刚才处理所有事情的时候都是干练而镇定的，等到手术中的那盏灯亮起来的时候，易如晴才觉得自己隐隐的想要哭……

　　没错，就是想哭……

　　而且心口非常的难受，心里空空的，总觉得要用什么东西捅进去，翻搅一番，才能好过一点。不然的话，不管自己是在想什么，都是半点都抓不到实处的，空落落的样子。

　　吴妈因为腿脚不方面的缘故，平时其实很少出门，而家里的食材又是有专人送到的。

　　易如晴简直无法想象，吴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为她……

　　因为她被司陌给软禁了，吴妈向来偏疼她，所以不仅是每天都给她做好吃的，还在临近她生日的时候，去给她准备生日礼物。

　　没错，她的生日是白雪皑皑的冬季。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的生日，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以前也几乎没有过过什么生日。

　　真心难为吴妈居然一直记得她的生日。

　　而且就因为记得她的生日，她为了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出了车祸。

　　易如晴坐在长椅上，看着手中已经变形的包装盒，想了想，慢慢地，将盒子拆开。

　　盒子虽然变形了，但是里面的东西，却让易如晴整个人的心，都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那是一个洋娃娃，不是那种毛绒玩具的布偶。是那种，很漂亮的，穿着雪白的大裙摆，长拖尾的婚纱一般的，芭比娃娃。

　　她不知道吴妈为什么会想到送自己一个芭比娃娃，但是，这个芭比娃娃，是她此生收到的第一个这样的娃娃。

　　也许每一个小女孩在小的时候，都会有那种可以换衣服的玩具，但是，她从来没有过。还没到司家的时候，母亲根本就不愿意看见自己，长期维持着，多做一口饿不死人的程度。到了司家以后，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已经失去摆弄娃娃的时间和心情了。

　　虽然外面包了个包装盒，但是毕竟也没有结实到哪里去。等到这个芭比被拆出来的时候，她的胳膊和腿已经扭曲了，漂亮的纱裙也被勾得乱七八糟的，发型更是惨不忍睹。

　　这是一个芭比，却不是什么漂亮的芭比了。

　　但就算是这样，易如晴也觉得很高兴。这个生日礼物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喜悦。

　　但是，这份喜悦却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

　　那个“手术中”的灯，很快就灭了。也许时间不断，但是易如晴总觉得，自己没坐多久，那盏灯，就熄灭了。

　　然后，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出。易如晴抱着脏兮兮破烂烂的芭比迎了上去。

　　吴妈是个好人，所以好人一定会平安的，一定的！

　　可是，怎么就是连提问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医生大概也是见多了这样的情况，几步就越众而出，淡定冷静地看着易如晴，很平稳地开口：“抱歉，我们尽力了。”

　　易如晴一愣，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医生，满眼的不可置信，她甚至脸上，没有眼泪，还有一点点的笑容：“什……什么？是不是，弄错了？”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吧？“

　　医生叹口气，安抚状地拍了拍易如晴的肩膀，别的话也不说，就那么带着一群护士离开了。单独留下两个推担架车的小护士，以及，一辆担架车……

　　易如晴看着那辆车，已经被盖上了白布，躺在下面的人，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几乎看不出来身材的起伏。

　　这不对，这是假的！

　　怎么会这样！

　　易如晴站在担架床的边上，手指扶着床沿，指尖紧紧地攥住了白色床单，再多的动作，却是做不出来了。

　　她不敢。

　　“还能见最后一面的。要看看吗？”一旁的两个小护士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出声询问。

　　易如晴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冷，很滑稽。她侧头看了看自己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的芭比娃娃，抬手就将这个娃娃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娃娃本身没摔出多大的动静，倒是她凶狠地样子，将那个开口的小护士给吓了一跳，抿了抿嘴唇不再打搅她了。

　　那娃娃本来就已经断胳膊断腿了，再被易如晴这样一摔，更加没了正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出门？为什么要给她买礼物，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是不是所有关心她的人，都会离开她？要么是离开了，要么就是背叛了，总而言之，身边空的，一直都是空的，什么人都没有……

　　母亲死的时候，自己还能去为她下葬。她病了十几年，最后走了，也没什么人来探望。

　　如果是吴妈的话，吴妈那么会做人，对所有人都很亲切，一定会有人多人来的。

　　那么，如果是自己呢？是不是，连帮自己下葬的人，都不存在？

　　她会被火化，然后骨灰就放在殡仪馆的小房间里，那里全是各种各样的格子，全部都是格子。她的一生，就是那小小的格子中的一个，连快墓碑都不会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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