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弹清泪寄烟波
“不瞒钱大人,”幕僚切切察察,“咱们贵妃娘娘有位妹妹,早先也是皇上枕头边的宠妃,您可知道?”
“惠嫔?”钱严当时还小,“略听长辈提到过。”
“正是这位惠嫔娘娘,她可真正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儿。闻言曾为陛下诞下一女,流落民间,被乞人收养……前些日子线人打探到那季姓乞人下落,大胆推断这女儿正是真正的龙嗣。”
钱严当真吓了一大跳。
“消息可靠乎?证据确凿乎?”
“卑职不敢担保。”那幕僚道,“当年,惠嫔娘娘与铁家二公子你侬我侬、海誓山盟的……况乎流落民间的皇室宗亲,谁人敢担保血统纯正……”
“事隔十八年,旧事重提?”不论惠嫔是否与外臣有染,孩子流落近二十年再寻,贵妃此举古怪。
“咱们贵妃娘娘多年未孕,为固宠,也为宗族利益,用血脉和惠嫔的情谊最为稳妥。”
虽深觉此举诸多欠妥,并不周谨。但念及攸关尘土女娘身世,钱严仍决定伴其进宫一探究竟。钱严本就是钱骥元帅之子,认真推敲起来,也是贤贵妃氏族宗亲中旁系的一支,不过出了五服,早已没了联系。此时由他送尘土女娘入宫与自己相见,贤贵妃颇为安心。
百文惠的女儿,也就是皇上的女儿。
寻回皇上的亲生女儿,无论是对无子的贵妃抑或之于没落的百家,都是契机。
自然,贤贵妃亦想过最不济的情状:文惠的女儿,有可能并非皇上的女儿,而是……苍天垂怜,这噩梦般的猜想一定不会成真!
见到尘土女娘那一刻,贤贵妃痛心疾首……
那样的面孔,多像已故的惠儿……依稀看到惠儿年轻时候的模样。贵妃一瞬间忘记权力忘记富贵荣华,只是放声大哭,忘情地揽她在怀里。
尘土女娘也真的心痛了,偎在亲娘怀里亦不过如此罢;无论她是不是皇帝的女儿,眼前这雍容美貌的妇人确是自己的姨娘。
“辰梦儿受苦了,模样真像你娘亲。”贵妃拭泪握住尘土女娘的手,“可是我们惠儿杏目桃颊,我儿这双腮怎么都凹陷下来,下巴尖成如此……”贵妃见其削瘦,心中难掩苦悲。
尘土女娘见其哭泣,安慰道:“兴许尘儿生得不如母亲杏目桃腮,双颊瘦尖恐是像父亲多些。”
贵妃如梦方醒。
仔细瞧瞧这孩子的相貌,除去酷似妹妹的眉目鼻唇,剩下的竟全令人念起铁平藩……却一丝一毫联系不到圣上?不不不,再细细观察,一定可以看出哪里像陛下的……
这孩子是龙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辰梦儿,来,随姨娘道里阁来,姨娘给你梳洗打扮,等着见你的父皇。”
父皇?尘土女娘成了丈八罗汉。焚香净丽的贵妃内阁,贵妃东忙西忙为她寻妆。
“那,铁平藩大人他……”话未问完便给贵妃姨娘打断:“莫要提他。他与你一丝一毫也扯不着干系!”
见贵妃不高兴了,尘土女娘不敢多嘴,只好干坐一旁等着娘娘怎样安置自己。忽听贵妃娘娘道:“辰梦儿,好梦儿,好生记着自个儿的名讳……赵氏辰梦。”
“赵辰梦……”尘土女娘喃喃道,“真如清晨一梦啊……”
常言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古语有云:“人靠衣服、马靠鞍,一看长相二看穿”……如今看来,此言非虚也。
精心妆扮后的尘土女娘,那叫一个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谁人想得到数月前还在洛阳街头流浪行乞的乞丐婆娘有朝一日也能飞上金枝头摇身变成货真价实的公主呢……
“贵妃娘娘……”尘土女娘看看贤贵妃闻言耷拉下来的脸色,立马改口道,“姨娘……我真的长得很像皇上吗?”
为她施脂涂粉的贤贵妃道:“自然如此。哪有生得不像父亲的儿女呢。”
尘土女娘心里嘀咕:我真得生得像父亲吗?皇帝老爷真是我父亲吗?如果当真做了公主,岂不是事事都要循规蹈矩,再无真心可言了吗?
陛下的眉很浓重,向上挑着如刀如剑。贤贵妃为尘土女娘勾眉画墨;陛下唇角很厚,口大可吞四方之财。想着又为尘土女娘将她那一张小口有意扩得红颜厚唇。
贤贵妃为她扮妆不可谓不尽心。
“姨娘,我……一定要认皇上为爹吗……”
“自然,哪有女儿不认爹爹的。”
“……皇上他会喜欢我吗?”
“自然。哪有爹爹不疼爱自己女儿的。”
……一切,都是自然的……吗?
“辰梦儿记住。”贵妃神情严肃看着尘土女娘,“你就是陛下的女儿,陛下是你亲爹爹。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你理所应当……就是公主!”
乞丐婆,变成公主?尘土女娘自己都觉得好笑。皇帝跨进贤贵妃宫里的时候,心情也是忐忑的。
无论百家一门犯下什么罪责,自己都无法否认百文惠是他生平最深深喜爱的女子。
聪慧皎洁,纯净如山泉一般的女儿,只有一个百文惠。尽管现下有与她五分相似的姐姐陪伴,皇帝依然觉得无法尽数弥补心中的空洞与缺憾。真心实意令他死心塌地深恋一场的女人,天上地下……只有一个百文惠……
然而他的惠嫔却不在了……
为了一个男人,他的臣子,他的友人……
堂堂九五之尊,就这样输掉了心爱女子的感情。在看到尘土女娘时分,皇帝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那边站着的,可是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惠嫔?皇帝小心翼翼移步上前,生怕搅碎一场好梦。双手轻轻放在尘土女娘臂膀上,不自主地敛紧,惊得女娘心慌。
“皇上自持!”一个俨然女主的高音破帘而入……
一言惊醒梦中人,帝王之尊不可废。“铁辰梦,你道自己真是金枝玉叶吗?”卞妃不合时宜地现身顿时搅乱感人至深的认亲场面。
皇帝蹙眉,贤贵妃心惊,唯有尘土女娘暗自松一口气。
见卞妃稳步走进,稳操胜券把握十足地打开帛书,朗言道:“辛酉年初,吾皇新得嫔子百氏,如获珍宝,宠爱非常。然此女回门未见锦红;户奴悉心观察月余,但见其天葵未至,惶恐不安。”
皇帝拉下脸,贵妃面如死灰。
“皇上,当年惠嫔进宫已是不洁之身,这个孽子,实非皇上龙嗣!”
“一派胡言!”贵妃厉声道,“文惠虽与铁……与他人与婚盟在先,但止于礼数,从不曾有半分逾礼之举!身为妃嫔岂能无中生有、信口雌黄?”转身向皇帝道,“陛下圣明,为臣妾做主。”
“也不是空穴来风罢。”皇帝不悦地,“朕也瞧着尘梦丫头眉眼不太像朕,倒更像……”思绪回到很久之前的时光里,梅树下诵诗舞剑的铁姓少年,殿前向自己叩首称臣的翰林修撰……那时年少,日长似岁,落花流水……
罢罢罢,翻将起来,又是一段陈年旧事。
“也不是空穴来风罢。”皇帝闻言不悦地,“朕也瞧着尘梦丫头眉眼不太像朕,倒更像……”思绪回到很久之前的时光里,梅树下诵诗舞剑的铁姓少年,殿前向自己叩首称臣的翰林修撰……那时年少,日长似岁,落花流水……
皇帝走后,暗地传旨近日约卞妃赏花游湖,贵妃体弱不宜劳累,又吹不得风,不必辛苦自己相随君侧,劝其留在自己宫中好生休养,不要常常“四处走动”。
贤贵妃只好终日居于宫中,告假头疼。卞妃伴着皇上游玩,好不开心快活。
只是皇帝偶尔会站在桥上或亭中,望着光秃秃的梅枝发愣……
十八年过去,已不见那挺拔如松、气势如虹的男子梅中舞剑,畅谈策论,品茗饮酒;已不见那娇艳如花,性子炽烈如火的美人长袖起舞,回眸顾盼。
他最爱的女人,是他亲手逼死的……
他最交心的友人,是他默许杀死的……
十八年前那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是他亲手割裂了生命中最珍贵的部分……
情缘、孽缘;
情债、孽债,他从来都偿还不起,现今却觉连背负,都背负不动。
惠儿,或许你是对的……选择他而放弃朕。皇帝默默地想:朕的嫉妒一念之差害你二人送掉性命,现今,他的女儿回来了,你们的女儿回来了,朕该如何面对?“我实在从未思虑过作甚么公主。”尘土女娘道,“无论是赵辰梦还是铁辰梦,都与我无关……我只愿甘心当我的乞丐婆,名唤季尘土。”
贤贵妃这会儿真的要头疼:“梦儿,你是陛下的骨肉血脉,是姨娘至亲妹妹的亲生女儿。何时何处,都不能抹煞此事。姨娘是要你认祖归宗啊!”
“诚然如姨娘所言。先母早已辞世,父亲于皇上与铁将军间疑窦重重。”尘土女娘心中甚至期盼自己是铁家之后而非皇帝之女,“事情明朗之前,尘土还是不便居于内宫之中……”
正当贵妃与尘土女娘争执于留宫还是离宫之际,皇上近前的太监总管带来一道密旨:铁辰梦速速离宫,不得逗留!
听完之后,尘土女娘茫然地望向贵妃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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