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会面
是夜。
这条街很安静。当然，东区的夜晚总是很安静的。
“‘乔伊斯的店’……就是这里了吧。”
“啧，话说一般这种见面不都应该选在酒吧赌场一类炫酷一点的地方吗？为什么是杂货店啊？”
浓深的夜色之下，蓝眼睛的女人和红发的男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嗯，对，是我们的艾琳小姐和贝尔斯先生。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位十字架少年的踪迹，这次是以委托人的身份尝试跟他见面。
至于见面的时间，倒不是一定要选在这种可疑的黑夜，而是艾琳和贝尔斯实在是没有别的空闲了。
说来也怪，好像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忙碌起来了。艾琳成为了“传讯使”，虽然在贝克兰德轮不到“愚者”教会来处理非凡事件，但作为少得可怜的劳动力之一，她在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之余还要跑去教堂给弗吉尼亚神父打下手，闲暇时间则是挤满了学习和训练。至于贝尔斯，他接了第三份工——黑夜教堂穹顶壁画一部分的绘制，成功从家里蹲忙成了社畜。
没办法，魔药材料是真的贵，尤其是对于没有家族支持的贝尔斯来说。
艾琳：“但是，大半夜接头什么的真的显得好可疑啊，你委托的身份是什么来着？”
贝尔斯：“采风的画家，希望有一个靠谱的人带我体验一下真实的东区生活，为下一幅画寻找灵感——基本也是事实就是了。”
艾琳：“听起来更可疑了，为什么要委托小偷带你采风啊。”话说她之前被克林顿追着跑的时候戴的项链丢了，不会是这家伙干的吧？
贝尔斯：“本来就只是找个理由见一面而已，而且希尔·莱克斯本身就什么委托都接，听说钱到位的话让他找猫都可以。”
艾琳：“听起来像私家侦探一样……”
两个人已经自顾自聊起来的时候，杂货店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穿着沾满污渍的背带裤，比起肥硕用壮硕来形容更合适的老乔伊斯打着哈欠，满脸莫名地看着两人：“没看见门没有锁吗？在门口站半天嘀咕什么？”
艾琳：“哈哈……”
贝尔斯：“……”
别问，问就是尴尬。
乔伊斯领着二人上了杂货店的二楼，打开唯一的房间门，里面是布置的相当简陋的会客室，朝向街道的窗户被关死，空气中带着长久浸透的烟味。
将两位委托人带到后，乔伊斯就自觉转身，摇摇晃晃走下楼，表示不想掺和他们的对话。
毕竟希尔·莱克斯业务范围一向广阔，委托他跑腿可以，委托他行凶也可以。
那个少年比乔伊斯年轻的时候凶狠多了。
黑色卷发的年轻人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向贝尔斯：“画家先生？”
贝尔斯皱着眉头：“只是个画画的而已。”
他有意往艾琳身前站了站，作为“格斗学者”，他多少察觉到希尔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
艾琳倒是浑不在意地探出头来：“嗨，又见面啦，恩人！”
希尔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才做出恍然的样子：“哦哦！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过，呃，两位的委托不是去东区采风吗？应该和上次的事件没有关系吧？先说好，我可不想掺和进去。”
“不不不，”艾琳连忙摆手，“上次那家伙已经解决了，至于委托……”
贝尔斯接上：“我自己就在东区呆过不短的时间，说不上比你更了解，但至少是不需要向导的。”
希尔眉头一挑：“那你们来干嘛？定金都付了，总不能是钱多的没地方花来接济我这个可怜人？”
似乎是觉得站着说话压迫感太强了，艾琳拉着贝尔斯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尽量摆出和善的姿态，道：“我们可以问几个问题吗？你可以拒绝回答，钱我们也会照付。”
“大气！不愧是一条项链都值几十镑的大小姐！”
艾琳沉默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希尔也露出尴尬的表情：“呃……哈哈，就当是谢谢我救了你一命？”
贝尔斯看向艾琳：“那是不是你姑姑送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价值350镑的那个？”
艾琳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道：“是390镑，就当是买我一条命好了，这样看我还赚了。”
不到10镑就把项链卖出去的希尔已经在思考怎么让老乔伊斯把钱吐出来了。
嗯，这当然很难，但最为难的肯定不是希尔自己。
艾琳勉强揭过了这个话题：“所以我们可以提问了吗？”
“请吧。”希尔从善如流。
“你的那个十字架，是哪个教派的标志？”
希尔脸上轻浮的笑意消失了。
“啊，这个。”他点点头，然后看向贝尔斯，“他是你在这个世界找到的归宿，还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年轻人总是笑得轻浮，可一点敛了笑意，那张脸上的线条似乎就有些过于凌厉了，甚至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哦，当然，论摆脸色，在场没人比得过贝尔斯。
他往沙发上一靠，灰沉沉的眼睛眯起，满脸的刻薄讥讽：“咱搁这打什么哑谜呢，大不了我们先说。”
他指指自己：“李维德·里奇，虽然一滴种花家的血都没有，但勉强算是种花人。。”
又指指艾琳：“陶乐，这个真的是土生土长的种花人。”
“呃，讲讲道理，我和你们才第一天见面，完全不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希尔不太上心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在两人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好吧……许常，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们继续称呼我为希尔。”
感情更加外露的艾琳一时间露出了相当困惑的神色，但出于礼貌，没有追问。
贝尔斯：“我之前的委托也不是全在胡扯，我现在确实是靠画画吃饭，‘这边’的家人在间海郡，除了偶尔的信件就没有联系了。”
艾琳自觉接上：“我在贝克兰德做职工，姑且算稳定，加上父亲的遗产和姑姑的接济，生活没什么问题。”
希尔叹了口气：“你们应该听说过，我去年，对，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个时间，差点被捅了菊花，现在干一些三流侦探的活，家里……有母亲要照顾。”
三个人又短暂交流了一下，默契的没提关于非凡者的事情。
艾琳：“我应该算得上‘愚者’先生的信徒，呃，你可能没听过，相信我这个真的不是邪教，至少是‘黑夜’教会默许了的。至于老李……”
她犹豫着看了贝尔斯一眼。
贝尔斯：“我不是谁的信徒，以前和现在都不是，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向神明祈祷。”
比如需要仪式魔法工具神的时候。
然后两个人又一齐看向希尔。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了。”年轻人笑着从衣服里掏出那个做工粗糙的银质十字架，“我们一家都是基督徒，在种花家比较罕见吧？我受过洗，甚至连教名都有呢。”
艾琳张了张嘴：“但是……”这个世界似乎没有那位号称唯一的神。
“不过也不用太在意，”希尔笑容不变，“说到底信仰这种东西也不是我自己选的，小时候人事不懂呢就成了教徒了，至于虔诚与否……呵呵。”
虽然各自都有所隐瞒，但三人也确实得到了不少信息。
比如他们穿越的时间差别都不算大，地域也没什么共同点，希尔甚至是在国外旅行的时候穿越的，而他们在穿越前都接触了某种看起来是什么古物的东西——说实话那些玩意真的很像假货。
50的定金是贝尔斯出的，所以在交流——或者说情报交易的差不多以后，艾琳留下了剩下的酬金，准备离开。
“唔，毕竟钱都收了。”希尔晃了晃手中的纸币，笑眯眯地看向贝尔斯，“真的不用我带你在东区逛逛吗？”
“没那个时间。”贝尔斯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而且我没说谎，我刚到贝克兰德的时候完全就是个难民，一分钱都没有只能混迹在东区。”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战后的东区。”
说实话，东区在战争中遭受的打击远比西区要小，大概敌人也不愿意在这种地方浪费弹药。只是东区战后的重建也是最慢的，贝尔斯刚来的时候看见的倒塌的那几栋民宅，现在最大的变化就是破碎的砖瓦被清出来一块，然后上面搭了个窝棚。
警官大人们做的最道德的一件事就是没有立即把那个不合规矩的窝棚拆掉。
希尔眯着眼睛：“那的确是个让人不想回忆的时期。至少你还算好运，没在大雾霾事件的时候来到这里。”
“也是。”
贝尔斯直接把希尔后续的话噎了回去。
“你……算了，总之，要找我的话来这里就好，乔伊斯可以联系到我。当然如果可以带委托来就更好了。”
“嗯嗯，想联系我们的话去佐伯街28号的教堂，找弗吉尼亚神父。”艾琳笑眯眯地摆摆手，在推门离去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回了头，“对了虽然瞎子也能看出来你隐瞒了不少自己的关键信息——当然这方面我们也一样，但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哦，贝尔斯也是。”
希尔笑了笑，身上那种漂浮不定的气场似乎也沉淀下来了一些：“嗯，我也是。”
直到从窗户里看见艾琳和贝尔斯彻底离开，希尔的笑容才一点点淡下来。
窗外可以看见老乔伊上一个冬天种下的苹果树苗，这附近没有人敢去偷老乔伊的苹果，但他忘记了一件事——那株幼苗实在是太弱小了，槲寄生翠色的藤蔓沿着尚且细嫩的枝条攀上，长出带着尖刺的硬叶，汲取着幼苗的养分，然后在秋天结出喜人的红色果实。
老乔伊对那株幼苗太不上心了，当他注意到幼苗上的翠色并非苹果叶，结出的红色也不是苹果时，易折的小小植株已经被夺取了全部。
枯白，死寂，了无生机。
真可怜啊，在被人忽略的时候，就完全被另外的存在顶替了。
而一头热过去的老乔伊连将幼苗都尸体拔出都懒得。
等希尔哼着小调晃晃悠悠走下楼时，已经恢复了那副轻浮的模样。
他多少向乔伊斯打了个招呼：“嘿，上次那个项链你还没能出手吧？我两倍价买回来。”
“开什么玩笑？”老乔伊斯一下子拔高了声音，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瞧着颇有些唬人，“这不合规矩！”
气氛似乎变得险恶起来了。
而少年也只是嗤笑一声走向门外：“得了吧，咱俩谁不知道谁啊，我就是意思意思给你说一下。”
他抬起一只手掂了掂，月色下，缠绕在少年指尖的宝石项链折射出令人目醉的光芒。
“这可是人小姑娘的成人礼物，就当积点德啦——”
老乔伊斯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少年远去，才想起了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了三张叠好的纸币，全部都是五镑面额。
“呸！”他又气又无奈，“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还喊人家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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