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讨好的法子 二
姬和虽然隐约觉得自己会些医理，但是解毒什么还是不会的吧，不过皇上身体不好是肯定的，需要长期调养身子。这砂锅里炖着的药材再好，那也是药，肯定很难喝。
她其实可以学着炖汤给皇上喝的，这样既是她的一番心意，也能堂而皇之地让皇上知道，实在比前面那两桩蠢事都要有用得多。
姬和倒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学过怎么做菜煮汤，于是，姬和只能灰头土脸地生火炖汤。她特意请教过小李子，把乌鸡老参汤的炖法问了个明明白白。昨天的时候，她留心到皇上吃得很清淡，一副食而无味的模样，觉得该加点荤的进去。
姬和把老山参和乌骨鸡木耳一块洗干净，守在炉子边候着。她估摸着自己该是第一次下厨，兢兢战战，生怕火候过了把汤炖烂了，也怕没炖到火候不够鲜美，待炖的时候差不多了，就一点一点地放盐，她心中一点数都没有，万一盐放多了，前面的成果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姬和喝了一口汤，突然明白一件事：老天爷一定是公平的，她在旁的东西上一窍不通，但是在下厨的手艺上一点就会，两相抵消。其实她还觉得自己赚了，若论实在，弹琴作画什么的，远远不及会做菜。
她自问是很实在的人。
姬和欢快地端着汤去找皇上。而他恰好坐在书房外面的长椅上，微微眯着眼小憩，待看到姬和过来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姬和立刻记起之前做的那些蠢事，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是看见手中的盛汤的瓦罐，又立刻坚定起来：“皇上……”
皇上支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外袍：“怎么？”
“皇上，我熬了汤给你，你喝一口么？”
皇上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瓦罐：“你是亲自下厨？”
姬和露出清澈的笑颜：“对啊，我还是头一次炖汤，就是为了让皇上尝尝看的。”
皇上轻轻咳了一声：“是么……”隔了片刻，坐起身子，轻声道：“那朕尝尝看。”
姬和立刻倒了一碗汤送到他手上，只见他用勺子舀了一口迟疑了半晌才送到嘴边，又隔了好一会儿，微微颔首说：“还好。”
姬和不由心道，照他这个模样看来，莫不是觉得她第一次下厨定会炖出很难喝的汤，所以才弄得这么悲壮？她不开心地嘟着嘴，嘀咕着：“就算是第一回那也可以煮出很好吃的菜来，谁规定就一定要难吃的？”
皇上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他这个动作很随意，却透出些亲切来。姬和是那种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的典范，笑着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皇上，这汤真的只有‘还好’而不是‘很好’吗？”
皇上将快空了的汤碗放下，用勺子敲敲碗沿：“你自己过来看。”
姬和凑近过去，被皇上在额上敲了一记：“里面还有沙子，以后把木耳洗干净点。”
姬和目瞪口呆，她在皇上面前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做蠢事，这全然不是她平常的水准。
翌日天还没大亮，小李子连门都不敲，气势汹汹地径自破门而入。姬和那时还在迷糊，揉了揉眼睛看见小李子虎着脸在桌边坐下，不由问：“怎么了？”
小李子将手上的一堆东西摔到桌上，顾自生了会儿闷气，才闷声道：“喏，皇上说，已经在主殿不远的地方给你翻新个院子，你等下收拾收拾搬过去住。”
这个消息当真如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姬和的天灵盖，睡意一下子跑了：“为什么？”
虽然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皇上根本连一根指头都没碰过她，自然不会留她在身边了。可是她好歹还顶着皇上姬妾的名，现在都还没得宠，这么快就要失宠了，实在太伤她自尊了。
小李子烦躁地说：“我怎么会知道原因？喏，这个是皇上给你的。”
姬和爬下床，只见小李子递过来的锦盒甚是眼熟。她打开盒子一看，满室飘荡着淡淡的香气，正是那颗还碧丹。姬和一时愣在原地，只见小李子发狠地抓住盛着几件衣衫的木盘，喀拉一声脆响之后，木盘砸的哐当响。
姬和吓了一跳，回神问道：“小李子，难道是皇上骂你了，你的脸色很难看啊……”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出来，小李子立刻扯起托盘上的一件外袍，滔滔不绝：“你看这件袍子上是什么？全部都是血，皇上昨晚上吐了这么多血！定是熙宁宫那个没事喜欢献殷勤的坏女人炖了汤给皇上喝，她知不知道什么叫虚不受补？我选了这么多药材从来都不敢挑热性大补的，她竟然还敢炖老参鸡汤！”
姬和顿时很心虚。她虽然不知道谁这么倒霉被小李子恨上了，不过昨天那鸡汤是她炖的……
“就喜欢献殷勤，也不看看时候！现在可好了，皇上的伤更重了，真是岂有此理！”小李子暴怒起来，“皇上还说没事，也不想想我这么辛辛苦苦熬药为什么啊？！皇上不急太监急……我早晚要气死了！”
姬和看准时机，将小李子按在凳子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别生气，真的别生气。来，先闭上眼吐息两下……”
小李子被她按着，稍稍冷静了点：“我不是在冲你发火，我知道不关你的事。”
姬和很尴尬，她也很想这件事和她无关，可偏偏她才是罪魁祸首。不过在暴怒的小李子面前，她不太说得出口。虽然她知道小李子不会拿她怎么样，但是在这陌生的皇宫她还远远不能自保，只好把内疚放在心里了。
“那个……皇上皇上现在还好吧？”
小李子气哼哼地说：“还没死呢。”
姬和终于明白他究竟愤怒到什么地步了，要是在平日，打死他也不会说这种话的。
小李子突然一把拉住姬和的衣袖，甚是认真地问：“姬和，你说那坏女人有什么好，为什么皇上这么维护她？”
“这应该……算不上是维护吧，可能皇上只是觉得对方是无心的，所以就不想追究。其实我觉得，”姬和想了想，很是诚恳地说，“皇上他人真的挺好的，性子也很沉静，不会同别人计较什么。”
她蠢事做了一箩筐，皇上最后都没说什么，脾气真的很好。
小李子吁了一口气，站起身道：“我明白了。”他抱起那件要处理掉的带血的袍子，走到门边时突然扔下一句：“看不出你还满了解皇上的嘛，很多人都以为皇上皇上待人很冷淡。”
姬和下意识地分辩：“我没——”最后还是没说下去，大概是有些了解吧，最近满心想着怎么讨好他，连他喜欢喝什么茶，茶水要几分热的琐事都记在心里了。
她看着手中的还碧丹，有点说不出滋味。
姬和径自穿过长廊，走到皇上房门口时，因为房门开着，她也没记得要敲门直接冲了进去。
皇上正靠在床边，神色如常，看见她时幽深漆黑的眸子微微流露出几分惊讶。
姬和心里正乱糟糟的一团，看见他想也不想就趴在床沿上，拉着他的手急急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喝那碗汤的，我不知道你会吐血……不不，我不是在找理由……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皇上撑起身子，低声道：“你是听小李子说的吧，他是心急则乱。朕没事。”
姬和头脑一热，当下毫不犹豫地挨过去抱住他：“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身上会有让她想亲近的熟悉感，可能还是寂寞太久的缘故。
她听见皇上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抚着她的背，有些无可奈何：“真的没事。”
“可是小李子给我看你的外袍，上面有很多血……”
皇上轻轻咳嗽两声，语声低磁温和：“淤血咳出来了才会没事。说起来，你去新的住处看过没有，有没有缺了什么？”
姬和呆了一下，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呃，你不要我了？可是你碰都没碰过我，这样就……算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她得偿心愿，对方却什么都没得到。
皇上失笑，缓缓坐起身子，低声道：“既然你这样说，这就到床上来。”
姬和张口结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皇上笑了一声：“你啊，光是嘴上说说好听。”他顿了顿，又道：“朕不喜欢强人所难，你若是不想待在这里，随时都可以走。”
姬和想了想，不由问：“那，如果我想留在这里呢？”
“想留在这里，”皇上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就把这当作自己的家罢。”
他的笑如乍开的幽谷空兰，如灰蒙天际划开一抹清辉，太……太摄人魂魄了。
姬和落荒而逃……
皇上抚了抚衣袖上的折痕，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纹：“吓跑了……”
庭外，悠长肃冷匆匆而过的风，吹散点点白梅，在清冷空气中漾开淡淡冷香。倥偬多年，恍然如一梦，他以为会物是人非。
好像，最后变的只是天地沧海桑田，那人却还是曾经模样。
还是一直惦念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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