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一波三折 上
仁昌二十年的新年一转眼就过了，同往常不一样的是宫里上下焕然一新洋溢着新年的喜气儿，其中尤以未央宫最突出，就在这喜气儿中又溢满各种紧张，新年正月，晨曦的肚子已经近九个月了。
年前年后这段空闲日子，皇上陪在未央宫基本没有出去过。
宫里人暗地里都知道皇上和太后闹了不愉快，年夜宫宴只露了下脸就甩下一干人离开了，徒留昭贤太后和皇后主持大局，这件事一度让宫里气氛紧张程度不下于两年前瑀宣帝被困溯溪，有挑事者在宫里散布皇上殁了的消息带来的动荡。
偌大的一个皇宫从年夜那夜起就开始陷入死寂，除了未央宫里暖意融融，除了他们一宫的主子奴才依旧的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宫，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数那个独宠的女人的临盆之日。所有人都在揣测一句话，盛极而衰，那个女人当真会那么好命么？
正月里春寒料峭，这天淳于慎比往常起来的要早，黄贵忠伺候他穿上龙袍，带上龙冠，威仪俊逸，这两年他是越发的深沉起来，黄贵忠真切的体会到了他的变化，出了未央宫这道门，他甚少有容和的一面，话也极少。
临出门前，淳于慎又不厌其烦的交代了黄贵忠几句，自己带着小木子走了，留下黄贵忠在未央宫。
身为皇上最信任的后宫第一太监，黄贵忠聪明，他自以为自己能当得起这两个字，而他一直对未央宫现在的主子也存了一份顾忌和敬佩，顾忌这个女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自己若是得罪了她，怕是也难有好下场，敬佩这个女人有今日之荣华，靠的也是脑子。
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他都改变了想法，除了淳于慎之外，他有了第二个想要忠心的人，只因那一份真心实意的钦佩。
那日的事情是从中午开始的，晨曦身子重睡得不好，晚上来来回回醒，淳于慎在一旁陪着她还能忍受，等淳于慎一起床走了，她就醒了，躺着如何也睡不着，可又不想起来，因为起来坐着腰酸，站着腿酸，反复之下难免烦躁。
外间的文玉等人听见里头有动静，询问了几声，晨曦强忍着莫名其妙的烦躁，唤了她们进来服侍。
照常穿了淳于慎命人特制的衣裳，系为南陵国皇家织锦局最好的一种织品，用工繁浩，名虽为布，实际却用细绒织成，穿在身上很舒服，轻便。先帝顺淅帝最爱穿用这种布料的裁制的衣，而当初年仅十二的太子在内侍给他送来这种布匹时就轻描淡写了句‘这种布一尺抵十丈锦缎，穿它，太浪费了。’不仅谢绝不要，在他登基之后，下令皇宫无令不得织造此布。
以小见大，就这简单的一件衣服，可知如今的晨曦日子过得是何等矜贵，吃穿用度，自己从未上心，自有人想着法子给她最好的。
午时的太阳大亮，晨曦看着窗口悠远的天，天青色，无暇纯粹，她对身后的文玉道：“今天不用传人来演奏乐曲了，所有的活动都歇了。”
“是。”文玉屈膝行了一个礼，退了出去。
舀着碗里的酸甜的奶酪汤，只喝了几小口就不想再动，伺候的喜儿觉得主子有点心神不定，一时惴惴不安在旁看着她。
没过一会儿，文玉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黄贵忠。
“皇上走的时候留什么话了？”晨曦搅拌这汤匙，微微低头看着碗，黄贵忠余光瞟着她神色，恭敬的行礼回话，“回娘娘，皇上留话说一定尽快赶回来，最迟后天早上。”
今天是瑀宣帝登基之后的第二个大事纪年祭祀日，要去皇家宗祠斋戒三日，这已经是他能缩短的最少时间了。
半响，晨曦敲了敲汤匙，终于正眼去看黄贵忠，“黄公公，这三日就有劳你费心了。”
皇上离宫算不得天大的事。
正月里一直称病的皇后这日好了，所有妃嫔都来了景宁宫请安，她清减的脸带着倦怠，不愿应付，来一个打发一个，直到顾昭仪，才稍稍有些精神的问了些话。
“顾昭仪这是从未央宫过来？”
刚一进景宁宫就发现冷的很，细下一打量才发现堂堂皇后的寝殿居然没有烧炭？
顾昭仪是隔了段日子没来景宁宫的，“回皇后，妾等会是要去趟未央宫。”
皇后了然的点了点头，“本宫一直身子不好，不便去未央宫，你代本宫向她问好……”
未说完，就有一个太监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皇后娘娘，昭仪娘娘，未央宫的修仪娘娘怕是快要生了，这会儿已经进了早就备好的产室。”
“什么？！”顾昭仪面色大变，临盆日子还早着呢，这才刚九个月……她也顾不得失仪，急道：“皇后，妾先去未央宫……”
皇后抬了抬手，顾昭仪急急的往外走，传话的太监还跪着，面色难掩紧张的待命，果然皇后等顾昭仪离开就吩咐起来，“把景宁宫的几个跑腿奴才都叫上，本宫要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是。”传话太监匆匆退下，这话就是要他们沿路留人蹲点传递消息。
沉寂的后宫，突然炸开了锅一样热闹起来，来来往往走动的太监宫女个个脚步匆忙，都带着一股惶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紧张什么。
顾昭仪坐在车辇上，捏得袖口的手都出了汗，却仍旧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待车撵在未央宫停下，外头围了不少人，都是打着幌子来看望的各宫妃嫔，顾昭仪扶着琉儿的手下来，连看都不看她们，便往里走，未央宫的大门虽然开着，却不是谁都能进。
这会儿进来的除了顾昭仪，还有吴贵姬，她比顾昭仪来的还早一步，而两人碰上面后都面面相觑的看着一点动静都没有产房，以及在产房外的雅安姑姑，皇后的大宫女袭雯，还有守在门口的黄贵忠，小祥子等太监奴才。
没多久终于听见隐约的痛吟声，又听到屋子里隐隐有接生嬷嬷的声音传出，还有宫女端了吃食进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头的人各个表情严肃的盯着产房。
产房分内外，外头是准备就绪的接生嬷嬷们，整整有五个，都是淳于慎亲自挑选的人，这会儿她们都有些懵，隔着一道帘的产床上，晨曦并没有让她们近身伺候，连文玉喜儿等人都在外室候着。
慢慢悠悠的将宫女拿进来的吃食吃完，晨曦招了招手道：“左边第一个进来。”
站在最左的接生嬷嬷心一跳，却镇定的掀开帘子进去，规矩本分的行了礼，并不去打量晨曦。
“你接生过早产儿么？”
抚着肚子，晨曦眉头时而跳动，神情却平静，不让人窥出分毫情绪。
“回娘娘，奴婢接生二十多年，早产儿也有过不少。”接生嬷嬷终于抬头看晨曦，一看她的神色，已经了然，“娘娘这会儿还没有开始阵痛，只是宫缩带来的胀痛感，无需太紧张……”
晨曦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换了个人进来，轮番把五个接生嬷嬷问了遍话，才让她们在外室候着，她们都以为晨曦是孕前紧张、不安，对她们不放心。
没过一会儿晨曦开始痛吟，却唤了文玉喜儿进去，接生嬷嬷们开始觉得不对劲，就在她们疑惑的当口，又有宫女拿了许多吃食进来，摆在外室桌上。
文玉脸色不怎么好的出来吩咐她们在外室用饭，“娘娘说这会儿还早，怕你们等会接生饿着没力气，先给你们传了吃食。”
几个接生嬷嬷松了口气，也没有推迟就都坐下开始吃饭。
产房外，顾昭仪等人都提着心，早有宫人给他们端了椅子，开始谁也没坐，直到等的天都黑了，站久了腿麻，才都坐下来了。
动静就是天黑后开始的，因为看不见，所以听得都仔细，孕妇的尖叫声，夹杂着接生嬷嬷急切的声音传开来。
“娘娘，开始了，用力……”
“娘娘，不能高手尖叫，会耗费你的体力……”
“啊……”
然而那尖叫声却分外刺耳，听得人心都咯噔的慌。
从开始的嘶声渐渐低下去，最后几不可闻，然后产房的门开始开开合合，端进去的热水换成了血水端出来……
就这样折腾了两个时辰，候着的人都渐渐缓过神明白，这是难产了。
顾昭仪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旁边的吴贵姬突然来抓她的手，声音罕有的不安：“我预感不好……”
顾昭仪长吐了一口气，岂是不好，简直糟糕，皇上一离宫，这厢就早产了，如今还……
这时候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传来，却是太医苑的一干太医还有孙御医等人。
“黄公公，怎么回事？”雅安姑姑询问道，有必要把整个太医苑的人都叫来么？
黄贵忠站着没动，心也提着呢，“皇上有交代过的。”只说了一句就没多言。
雅安与他站的比较近，见他神色略有些不愉，隐忍着没再说话。
“怎么又没了动静？”顾昭仪心头闷慌，起身走了两步，而她这句话成功的让在场的人都微妙的变了脸色。
黄贵忠拧眉瞧了她一眼，没吭声。
“黄公公！”一道呼声，让众人回神，齐齐看向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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