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十六个
这可能是入夏以来第一场雷，随着轰隆的闷雷的到来，像泄了洪的似的雨从高空浇灌而下，来势猛烈，那情形就似百丈来高的瀑布，水汽氤氲。
“终于下雨了。”陆林毅像昨天那样擦擦玻璃，透过一小块的空间那外面已经全是白色雾气。
“你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昨天她就是在这块玻璃窗前看到那只鸟撞在这里然后消失不见，或许会重复昨天的情形，或者下了雨却什么也没发生。
“你觉得呢？”谢言把话语给她，自己不作想法。
“要么傻站赏个雨要么就能找到沈泽。”
“你觉得沈泽在哪？”陆林毅问。
谢言看着窗户说：“他还在这。”
“在哪？这栋楼？”
陆林毅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一般人不见了都会下意识以为跑到哪里去了，不太会想过是否会在原地。
“你的意思是说他还在这，但是我们联系不到他？”
她有点懂谢言的意思，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那么有些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但是怎么能接触到他？”
谢言问：“你记得还发生了什么？你和他已经约好了在教室里见，但你迟到了，那他是会不通知你就自己走的人还是会等你，问你什么时候来？”
陆林毅低头沉思，回答：“沈泽他不像是会自说自话的人，一般约好了什么事他不会乱来，他昨天真的没有任何消息。”她皱着眉，昨天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还有另一个因素如果沈泽是一下子失踪的，根本来不及通知自己呢？陆林毅试着说出这个理由给谢言听。
她苦笑道：“你知道的，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就……所以他要是故意吓我，恶作剧就好了，你看我顶多就是骂他几句，打他几下，在坑几天的午饭不就好了？可是这个样子我到哪里来追债？”
谢言听着陆林毅苦着脸，似乎又要哭了，但显然她在拼命忍着情绪说话。
“昨天早上那个顾童在问我有没有见到李念念，你也听到了，现在想想，我怎么觉得和这个李念念有关系呢？”
陆林毅一想到可能是这样的情况，心里猛然燃起一把火，不知道是对谁的脾气，想要发泄出来，“就是她吧？”
然而谢言并不赞同，此时的陆林毅就像耍脾气的女孩，不讲任何道理，就算真的与李念念有关也不应该是这样硬是把两根不相关的线织在一起。
“之前我就觉得她哪里怪，哪里都不像别人说的友善温柔。”
“她为什么要把沈泽弄到别的地方去？”谢言问她，陆林毅被问倒，咬着嘴唇不说话，蜷缩在口袋里的拳头愈发收紧，“我不知道。”
“我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没有任何可以证明的。”谢言语气淡淡的，这让陆林毅觉得万分丢脸，她垂眼看着手指甲，搓揉着手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小时候也干过蠢事，自己一个人跑了，后来说了好几次才改过来，这个拿颗糖就和别人走的毛病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只有这次，我觉得我紧张过头了，一开始我想他快成年了，老毛病不会犯，但时间过得越久，我就觉得不安，昨晚我还梦到他溺水了，向我求救，可是我怎么都动不了，他不会游泳我也不会，我能怎么救他，我救不了他。”
陆林毅吸吸鼻子，继续说：“后来也不知道醒没醒，我特别担心他，害怕，我都以为是回到小时候他第一次走丢的那次，你说他害不害人。”
“你不是要让他请你吃饭。”
“对呀，为了这个也要努力找到他。”
他走了好久，才走到楼梯口，向下延伸的楼梯看上去就像巨大的怪物，那底下看不到任何东西，有一段就这样被一大团迷雾截断。
他有些忧愁地朝身后望去，不知道应不应该下楼，也不知道该不该原路返回，两种想法在自己的脑子里打架，互不上下。他踌躇了许久还是没做出决定，就感觉做着题目突然发现两个选择中无论哪一个看上去都很好看上去都很糟糕，这样的奇特特质糅合在一起，教他望而却步。
他想到自己的朋友，试着去做出朋友的选择，然后往前走了一步踏下那层台阶后，他就觉得再也回不了头了，往回看去也是一望无际的边界，如果反悔大约就是无止境的爬楼梯，回不到教室里。他知道做出决定后从来没有可以反悔的机会，面前的路不断地催促着他前行。
他下着楼梯，不断下着，依靠着拐杖维持着平衡，走得又极慢，每一步都要思考一点时间才决定走下去，“累死了。”他叹着气，嘀咕道，如果老老实实待在教室就好了。
又连续走了好几格阶梯后，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脚上的伤还没好全，此刻已经有点发酸胀痛，他用手揉着脚踝不敢使太大劲，这段路走的人头晕脑胀，分不清过了多长时间，哪怕看着时间也已经不清楚是从哪里算起，手机没有信号，也没人打电话过来，一条短信也没，看上去被人隔离了一般，继续走楼梯也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
会累死的。
他有这样的预感。
过了会感觉好了一点，虽然他性格有点懒散，并不是很喜欢麻烦的事情，一个问题一旦过于复杂，他宁愿在床上好好睡一觉，至于结果怎么样并不重要，但如今周围一张床都没，想要睡过去逃避一下这个诡异的环境也不能。
一定是没拜考神。
扑拉两声，鸟撞在玻璃窗上，鸟没有马上坠落上去，属于鸟儿的眼睛与陆林毅的眼睛视线对上，近距离看着小小黑豆般的眼球，陆林毅立马嫌恶地转移了视线，等它落下去了才开窗。
一样的情形发生在今天。不同的是身边多出了谢言，“要下去吗？”昨天下楼之后那只鸟就不见了，回来后也找不到窗口的人去了哪里。
她有点犹豫，谢言说自己下楼，就让陆林毅待在原地，陆林毅露出难色，想和谢言一起下楼，但被拒绝只好乖乖地待在这里。
听着谢言的脚步声慢慢隐去，陆林毅紧张地抓着窗台边缘，过了一会就在漫漫雨中看到谢言的背影，走到窗户的下方，在那个方位看下去陆林毅仍能看到坠落在地的鸟。
手机振动了几声，谢言发来短信问她如何。
她回复到：我还能看到那只鸟，你呢？
发送出去后焦急等了几秒收到回信，陆林毅迫不及待打开：没了。
陆林毅脸色有点难看，想到昨天自己的举动，如果自己没有一时好奇下楼，那么事情的走向就会不同，说不定也能跟着那个人。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几声，屏幕上谢言发来两个字：别动！
身体有一瞬间僵直，陆林毅还搞不明白意思，只维持着抓着窗台的动作，连眼睛都不敢乱转，就见到楼下的谢言往自己这里举起手机，随后就消失在原地。
谢言拎着手机面色很不好，陆林毅惴惴不安，问：“怎么了？刚才有什么不对吗？”
谢言一言不发地将手机给陆林毅，显示的是一张照片，就是刚才谢言突然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的时候，那张照片上的人或许因为那条短信表情显得很僵硬，而在身影后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一开始没能看清，放大后陆林毅吃了一惊，那是个人的头，因为自己身体占据了打扮的屏幕，因此只能看到那颗脑袋，勉强能看清五官，辨认了许久陆林毅确认并不是沈泽。
想到刚才这人就站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陆林毅浑身鸡皮疙瘩就泛起，如果不是谢言看到，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她真是不想再见这张照片一眼了。
陆林毅心里挣扎一番，还是决定再看几眼。
照片被放到最大，那颗头占了大半部分，黑洞洞的眼睛看着陆林毅——即便是一张照片也无可避免地让人恶心。
“五官要是再清晰一点就好了。”
陆林毅一边说一边在记忆里搜寻是否见过这样的人，她下意识撇掉灵异照片这个选项，无非就是缩小范围，更何况教学楼这的确没出过什么照片里多出一人的事件来。
“你有见过这样的吗？”
谢言微微低头看着那颗人头，看了半响才说：“之前你说怀疑是那个李念念做的。”
“李念念？”陆林毅微微吃惊，又仔细端详这个模糊的五官，陆林毅见过李念念一次，就那一次给了她很深不太好的印象，陆林毅觉得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我都看不出来，之前信誓旦旦地说窗口的是李念念。可你都认出来了我都认不出。”
但是一方面这样说，但昨天一瞬间的直觉并不会出错，站在这里的人不是自己见过的熟悉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想她呢？
“除非是我真的错了。”陆林毅叹口气说，“你认识她？哪里见过啊？”
谢言闭口不谈，只说自己忘了。
陆林毅正奇怪着谢言怎么好端端就忘了，手机铃声就响了，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拿出手机来来电的果然还是“沈泽”，手里捧着的仿佛是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谢言朝她点头，她才接听按了免提。
那种安静环境中也存在的微小噪音被无限放大在空旷的走廊里，过了一会传来“沙沙沙”的摩擦声音，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最后终于听到人的呼吸声，那听上去有点沉重微弱，就像人受了伤，陆林毅有一瞬间的紧张，听着有点像沈泽的声音，但不能很确定，待到要继续听下去手机毫无征兆突然被挂断。
似乎还没从这段通话里缓过神来，陆林毅看了谢言一眼，动了动嘴：“你听到了吗？刚才是不是手机掉地上的声音？”
谢言不能否定，可陆林毅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己已经听出来了，只是想确认一下，强迫自己不会抱有其他幻想。
“刚刚你有看到她往那里去了吗？”
谢言摇头，拍了照片他人就立马回到这里来，根本无暇顾及，陆林毅略微失望，她已经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思索到底如何才能到李念念和沈泽待的地方，脑子一乱就容易加上许多条件，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怎么办？李念念到底对沈泽有没有威胁，种种想法乱成一锅。
“回去吧。”陆林毅率先说出话来，她觉得两个人在这里想也是没头绪，除了一张一闪而过的照片还能有什么？她有直觉明天这个时间同一件事还会发生。
“明天你还要忙吧？离艺术节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我自己一个人也行。反正李念念一个女孩子也不能怎么样。”
谢言安静地听陆林毅说话，但其实不赞同她对李念念的看法，他不说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事实上在陆林毅背后看到李念念的影子的时候心里就带过微妙的危险的气息，影响不大但总有一根刺在那里，看上去十分的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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