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春花烂漫
回到房间，柳小东打开电视，里面夸张的节目支持人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秦颂坐在地上，轻轻把泥土松软的墨菊拔出了红陶花盆，在新买的花盆铺了一层土，把墨菊的根脉拨松放入花盆。
在墨菊周围填好土，轻轻按压了几下，放到配套的托盘里，抬到厨房台面上，在里面浇了适量水，回头看柳小东一直站在自己坐的地方不远的地方，现在他在看着她，情不自禁的笑了。
“怎么了？”
秦颂走回塑料布旁，柳小东也随之蹲坐在她旁边把她的手拿在他的手中说：“你怎么不用铲子，你看你满手掌都是土。”
秦颂才反应过来自己心不在焉的栽花根本没注意土是怎样放进花盆里的，她也随着失笑道：“我怎么会忘了，记忆真是堪忧。”
柳小东轻拍她的手掌，把她手掌细纹间黏连着的黑土拍到塑料布上，他的动作轻微就像拍打着快要入睡的婴儿，她看着如此温柔的柳小东露出笑。
柳小东无意间抬眸，看秦颂在看自己，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说：“看什么呢，你去洗手，第二盆墨菊归我料理。”
秦颂走到厨房水槽边洗手，回头看柳小东认真的把一次性塑料花盆里的墨菊拿出来，放进了新花盆，她没有再看他，专心清洗指缝间的泥土，洗完擦干净手，看柳小东照着自己的样子在按压土，叮嘱他说：“不要压得太实，不然透水性就不好了。”
她拿了抹布要擦干净光洁的白瓷花盆上的污迹，柳小东把他刚栽好的新墨菊拿过来放到了旁边，一对花盆里面是一样的墨菊，倒是好事成双的好兆头。
“位置很好，栽种的不错嘛。”
秦颂拿着抹布擦干净自己手底下的花盆，柳小东擦好他的新墨菊花盆，看着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墨菊，秦颂和柳小东相视一笑。
营养土和塑料布叠好放到储物间，看到储物间旁边有一扇门，秦颂问柳小东：“这里是什么房间？”
“我的客房。”
秦颂一听反问他：“有客房，你昨晚还叫我睡沙发？”
“你也可以睡我卧室。”
秦颂推开房门，是一件略小的卧室，她侧过头看靠着门框的柳小东，一脸无言以对的转身走到了厨房准备倒水喝，柳小东先她一步从冰桶里拿出一瓶淡黄色泽的葡萄酒，拿出两个无色透明高脚杯放在台面上说：“喝一杯？”
“我会醉的。”
秦颂还是伸手去拿杯子接了水，柳小东打开葡萄酒瓶塞，一阵清香萦绕，秦颂看着他在一个酒杯里倒了三分之一的葡萄酒举到自己面前轻嗅了一下说：“香气浓郁，是好葡萄酒。”
秦颂虽然被气味蛊惑，但还是拿了杯子倒了一杯热水走到沙发上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换了一个电影台，是一部外国黑白电影，她认出来是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
按下遥控器换台，秦颂喜欢看风光片，她发现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大多数台广告泛滥成灾，看到一旁有唱片机，秦颂回头看向柳小东征求他的意见，柳小东举着酒杯点头示意她可以用，随即又加了一句说：“下面的几个抽屉里都是唱片。”
“你不和我推荐一下吗？”
柳小东喝了一口酒，唇齿间都是酒香，他准备再喝第二口，听到秦颂的话回答她：“都是我喜欢的，随便选一张。”
秦颂并不了解音乐，随便抽了一张放到唱片机上，是美国爵士乐，好像是有些年头的男歌手唱的，并不是耳熟能详的当红的几个欧美歌手，但是声音慵懒悠扬。
看她百无聊赖，柳小东走过来，拉着她走到一旁的书房，打开书房门说：“既然无聊，选一本书看。”
她走进书房，转来转去，从书架上随便抽下来一本，拿下来一看是相册，柳小东看了一眼说：“是我的家庭相册，我也好久没看了，不如我们一起看。”
拿着相册回到客厅，随意坐到地上，秦颂翻开了扉页，是一个可爱的黑发宝宝，圆圆的大眼睛，四脚朝天躺在一块彩色的毛毯里笑着，柳小东突然说：“这可是我的裸体照，你看太久了吧，秦颂。”
“我只是觉得可爱。”
秦颂翻了一页，看到一个年轻的气质出众的年轻女人衣着鲜艳的站在异国街头，柳小东看着照片中的女人说：“这是我妈妈，柳辉莹女士。”
“她在俄罗斯留过学对吗？”
秦颂想起曾经在对柳辉莹的采访中听到过这个片段，柳小东没有说是或者不是，他只是伸手翻了一页。
新的一张照片上是年轻的女人坐在草坪上和几个异国同学笑谈，大概是柳辉莹的同学，秦颂没有再开口问，因为她觉得柳小东不愿意提及。
之后的照片很多是在国内，柳辉莹和柳小东，几乎再也没有常驻的一个朋友，或者一个亲人，只有母子俩。
最后一张是柳小东在大学里的毕业照，一个人在绿草如茵的操场肆意飞扬的笑着，眼睛都没有看镜头，他是有多开心才会连镜头都顾不上看一眼，秦颂出声问：“你在大学学什么？”
“学了很多。”
对柳小东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秦颂已经见怪不怪了。
秦颂又开始倒退看照片，她看到柳小东初中的照片，柳小东突然开口说：“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瞧不起我妈妈和我吗？”
秦颂闻言抬头，继而摇头，柳小东看着照片说：“她在去俄罗斯留学的第二年同我爸爸相识，然后她怀孕了，但是我爷爷不同意爸爸娶一个外国女人，我爷爷是个很重视血统的人，他用尽了各种办法拆散他们，后来莫名其妙我爸爸就同一个当地女孩结婚了，爷爷找到我妈妈，给了我妈妈一笔钱，要求她远离俄罗斯，并且永远不要出现在俄罗斯。”
柳小东轻酌一口白葡萄酒说：“我妈妈回国后，她爸爸妈妈都不认她，觉得她未婚先孕丢人，还怀了外国人的孩子，她一个人连家也回不了，在外一个人吃尽了苦头，我的到来更是雪上加霜，但是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所以她成功了。”
他这一句句，看似云淡风轻，里面的水深火热无人可知，秦颂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慰他，她冥思片刻说：“你们已经走过来了，现在你们很幸福。”
“我们幸福吗？”
柳小东凝视着秦颂，秦颂把手中的热水杯放到一旁说：“至少在我看来你是幸福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酒杯，起身去厨房台面上拿了酒瓶走过来，放到自己倒了一些放在地上，听到秦颂低头看着相册，他反问秦颂说：“那你幸福吗？”
秦颂没想到柳小东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没有抬头，只是语气平淡的说：“勉强幸福。”
柳小东要问她为什么要说是勉强幸福，但是她合上相册，转而看了一眼柳小东，嘴唇微动说：“我的名字其实一开始不叫秦颂，而是叫秦送，大意是从秦家送过来的。”
柳小东把手中的酒杯放到地下，看她手指交缠在一起，眸光黯淡仿佛投不进一丝光：“我没有父母，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上了学别的小朋友总以此嘲笑我所以我自己翻字典改了名字。”
秦颂以敷衍的笑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悲凉，调侃自己：“这样一看我还挺自由的。”
就像一只兽在舔舐伤口，柳小东看着秦颂的笑，除了悲伤别无其他，他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往事的牵绊让秦颂有些麻木，她在柳小东温暖的怀里，任他抱着，从来没有人给过她一个怀抱，无论是高兴或伤悲，她无人可倾诉。
她笨拙的伸手，抓住柳小东背后的衣服，扯出几道褶皱，这种陌生的温暖让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就像她踏入了一片蜂飞蝶舞的无边际的春花烂漫的原野。
原野之中有一个柳小东与她相望，他说：“秦颂，你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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