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走吧，我送你回家。”江予泽直起身子，伸出手。
方寒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明天你在家么？”
方寒顿了顿，回：“今天爸妈就会带我回奶奶家，再过几天就过年了。”
江予泽缓缓地哦了一声。
方寒脚步停下，捏了捏手里的大手：“怎么了？”
江予泽转头看她：“没。”
方寒没再说话，两人继续走。
走到马路边，旁边就是一个公交站，方寒转身对着江予泽，江予泽弯着身子，懒洋洋的。
“我坐公交车回家，不用每次都打的。”
江予泽眯着眼看她：“这就要走了？”
方寒磨了磨脚下的帆布鞋，抬起头，马尾辫从瘦弱的肩膀处滑下：“嗯，你也早点回家知道么？晚上再联系。”
“我有这么好打发？”江予泽的皮肤在黄昏的余晖中看起来特别细腻，像松软泥土里爆出的新芽。
“嗯？”
江予泽握紧了手里的小手，抬腿往车站走。
“江予泽，你干嘛？”方寒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少年嘴角带笑：“送你回家，一起坐公交车。”
这时左边一辆7路车开过来，方寒指指车说：“这辆可以到。”
江予泽就把方寒一路拎到了车门口，又顺带拎上了车。
公交司机转头，蹙眉：“……”
上了车，江予泽习惯性掏出一张20要直接丢进去，方寒拍开他的手，瞪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绣花钱袋，从里面摸出4元，投了进去。
“走过去呀。”方寒推推江予泽。
车上挤满了下班的人，少年握住方寒细细的胳膊往后面挪了几步，然后自己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死死拎着方寒。
方寒感受到领子有一股莽直的拉力，扭了扭脖子，对眼前的少年说：“江予泽，我可以自己扶着。”
江予泽低头看见方寒把手搭在了座椅上，座椅处坐着一个男人，长得粗眉横眼的。
江予泽一个激灵掰下了方寒的手，然后眼珠子转了两下：“不行，我拎着你就好。”
方寒：“……”
方寒叹气，小小的身子转到江予泽身后，旁边坐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方寒重新把手搁在座椅靠背上，“行了？”
少年凝眉，点点头。
抱着孩子的妈妈笑了，不知是逗孩子逗的，还是什么。
江予泽还是一手拉吊环，一手握住方寒的细肩，自己的长腿绷直，站得稳稳的。
方寒随着车身的转弯，刹车，起步，来回微微晃悠，背着江予泽方向晃的时候，他的手就用力给她拽回来，朝着他的胸口晃的时候，江予泽手就完全松开，方寒甚至能感受到少年胸口冒着的热气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她的耳根子有点红，不知是车上有点闷，还是什么。
“你奶奶家在哪？”少年的声音响在头顶。
方寒将身子稍稍移开一点，呼吸了两下，说：“在乡下，木拾村，听过么？”
少年努努嘴：“没。”
方寒早有预料，向窗口外看去，“有点远，大概离你家，两个小时车程。”
少年若有所思，神色忽然轻松道：“不远。”
“嗯？”方寒抬眸。
“那我们只能过完年再见了？”
方寒点点头：“是吧。”
车子一个急刹车，司机冲外面的小桥车吼道：“怎么开车呢你？”，车上的人叽叽喳喳探头张望情况，方寒一头撞在江予泽的胸口，少年身子微斜，悠哉地喃喃自语：“可能么？”
方寒揉揉自己的额头，皱着眉说：“还有两站就到我家了。”
少年回过神：“这么快。”
“嗯，到我家门口那站下车后，你可以坐2路回家。”
“我打车。”少年毫无犹豫。
方寒：“……好。”
车子徐徐停下，方寒先下车，江予泽从台阶上直接跳下来，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和腿。
公交司机再次斜眼：“……”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方寒耸了耸书包，说：“那我回去了。”
江予泽勾勾手：“来，抱一个。”
方寒站着不动。
江予泽走过来，轻轻把她拉入怀里，抬手揉了揉她有些散乱的头发，软软的，细细的。
七秒后，松开，“走吧。”
方寒觉得身上的热气慢慢散开，风吹着，眼前的少年和她。
“好，你也早点回家。”
少年抬抬下巴，“嗯。”
方寒站了一会，转身，招招手，“江予泽，再见。”
少年手里已经多出一根烟，他含在嘴里，摆了摆手。
方寒走进小区，抬手重新梳了梳头发，转头看见少年还站在那，他身边缭绕着烟雾，一圈又一圈。
这样看，他像一张陈旧的老照片上的故人，只有那点盘旋的烟雾让人知道画面是动态的。
方寒走上楼梯，刚要拿钥匙开门，后面响起熟悉的敦实的脚步声。
方寒转头：“爸？”
爸爸提着单位里发的山核桃礼盒慢慢走上来，笑呵呵说：“小寒啊，刚回来？”
方寒估算了下时间，支支吾吾地说：“嗯。”
爸爸看着她呆站在那，奇怪道：“没带钥匙？”
“哦、没，我带了。”然后方寒顶着晕眩打开了门。
爸爸一进门，换好拖鞋，发现后面的女儿还是没动静，转身：“小寒？怎么了？”
方寒擦了擦额头：“没事，今天回奶奶家？”
“是啊，噢哟，要带的东西真多，小寒，你快去房间整理一下你这几天要用的东西。”妈妈从房间里快步走出来喊道，拖鞋声塔塔的。
方寒脱了鞋，回：“好，妈，一会我帮你理。”
妈妈看来整了好久，披头散发的，她去卫生间匆匆洗了把手，就立马凑到方寒跟前，仔细瞧了瞧，叹道：“诶哟，我们小寒，妈妈就是养不胖你。”
方寒：“……”平常我都是在食堂吃的啊，妈。
爸爸看着妈妈忙前忙后，感觉自己也参与不进，咳了两嗓子，就先把妈妈整出的大盒子，一一搬下楼，往车子的后备箱里装好。
在奶奶来了五个电话之后，一家三口终于拉了家里的电闸，然后整整齐齐地出门。
方寒的书包比平时鼓了不少，妈妈敲敲她的书包，问：“带这么多书回来？”
爸爸拍了拍裤脚，接道：“放假学业自然也是不能放松。”
方寒低声开口：“里面装了个娃娃。”
爸妈同时看向方寒，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女儿从小不像其他女孩子热衷于娃娃这类东西，说装了课外书他们还相信，装了娃娃？简直是铁树开花，难得一见。
“娃娃？小寒，你？”妈妈眨了眨眼问。
方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无伦次道：“是一只大脸猫，脸特别大，抱着睡觉……特别香。”
……闻言，大脸猫在书包里阴沉脸：你才脸大，你全家都脸大。
爸妈相视一眼，笑了笑：“好好好，咱们快下楼吧，奶奶等急了。”
坐上车后，方寒坐在后座，这么一会，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路灯也亮了，世界仿佛忽然安静了。
车子缓缓开出小区，方寒淡淡地往外瞥了一眼，忽然，视线凝聚。
方寒按下窗户，探头，路灯下，少年弓着背，在抽烟，不知是第几根。
方寒想叫他，但哽住了喉，江予泽，你怎么还不回家。
不知他父亲回来没，如果没有，大概家里连一盏灯都没有亮着等他的。
方寒心里有些难受，少年没有看见她，他的碎发被寒风吹起，他低着头，脚边有好几个被踩灭的烟头。
妈妈转头对方寒说：“小寒，怎么开着窗户呀，爸爸车里开着空调呢。”
方寒愣愣地回了句，把窗户慢慢关上，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透过车窗的钢化玻璃看，那团影子，仿佛更死寂。
妈妈捋了捋头发说：“刚刚那里是不是站了个学生啊？我看背着个书包。”
方寒身子一惊。
妈妈接着语气不太好地说：“怎么在抽烟啊？噢哟，现在的小孩真是，学坏太容易了。”
方寒沉默。
前面一盏红灯，车子停下，方寒转头，再看不清那个静默的身影。
爸爸也说：“我们小寒好就好了，别人家的小孩，自有人管。”
妈妈撇嘴：“小寒啊，你们班总没人抽烟的吧？”
方寒用手摸着后面的玻璃，低吟道：“抽烟……”
“啊？”妈妈转头。
方寒慢慢转过身子，抬头说：“抽烟……和人品，是两码事。”
妈妈蹙眉摇头：“这抽烟的学生肯定不乖的呀，小寒，你千万离那种人远一点。”
爸爸沉声开口：“小寒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小寒啊，和那种孩子，完全不搭界的，你别瞎操心了。”
妈妈同意地点点头，眉头松开。
方寒又低头轻轻说：“是么……”
然后她掏出手机，发出短信：
【江予泽，你回家了么？】
几秒后，短信回复：
【嗯。】
方寒看着短短一个字，缓缓打出一行字：
【江予泽，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我会在家等你。】
少年看到内容，怔了，然后，他笑了。
风很冷，他一笑，嘴里灌入一口肃杀的冷风。
但他心头有些热，他把烟咬住，两手指一起快速打出四个字：
【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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