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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空荡的房子里,邋遢受伤的少年趴在柔软的灰色沙发上,被酒瓶碎片扎的左臂,血迹斑斑,悬在空中,指甲蹭地,和煦的阳光滤过窗帘,落在他身上,落在微蹙的眉头上,他睡着,其实能感受到疼痛。

  昨夜恍惚,莫名其妙,伤了一身,从里到外。

  江予泽抬起左手想挡一下刺眼的阳光,猛地一动,忽然从左臂血肉模糊的地方,电火光石般传来的刺痛,一下牵连着脑神经跟着疼起来,“艹!”

  头还是有些晕,他坐直身体,在沙发上又靠了一会,等脑子清醒些,他才将目光移到受伤的左臂,那里皮肉裂了几处,沾着凝固的血渍,江予泽看着觉得有些恶心,眉头拧的更紧了。

  他“噌”一下站起身,几步走到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直接冲在伤口上,又痛又麻,现在看着舒服多了,他还兀自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瘆人的模样,差点没吓一跳,他左右动了动脖子,下一秒就用右手将校服上衣扯了下来,低头一看,小腹那也有几块乌青,他不耐烦地将裤子脱了,然后打开电热水器,冲了一个热水澡。

  热水自上而下,淌过自己的脸,江予泽安然地闭着眼睛,思绪放空之际,忽然耳边似有似无地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

  “所以————连你妈妈也不要你。”

  那声音像在空荡的山谷里扔了一块巨石,“砰”一声巨响后又幽然隐匿。

  江予泽身体剧烈一颤,猛地睁大眼睛,然后抬起右拳就往透明的浴室门上冲了一拳,冒着热气的水依旧哗啦啦地流着,少年胸口的呼吸也愈来愈沉,他眼睛里的怒意升起,下一秒就又变得涣散空洞,整个人忽然像散架一般,连手臂上的疼痛此时也消弭不见。

  另一隅的校园里,因为是休息天,也显得格外恬静安然。

  然而人心却是自成一派光景。

  方寒躺在床上发愣,今天难得这个点她还在床上,寝室里还有一个室友,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她翻身的时候发现向来不赖床的方寒还在床上,不禁觉得奇怪,寒暄了句,方寒只含糊答了句,自己昨晚睡得不好,就没再说什么。

  她脑子确实有些混沌,几乎一夜未眠,昨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忍不住一遍遍回顾,想找出哪怕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自己说出那句话是急火攻心,冲昏了头脑。

  可是没有。

  她说了一句不必要的话,恰恰是伤人最深的屠刀。

  她知道了他内心最害怕的东西,然后握在手里当做砝码,在他少气方刚,意乱情迷时,她毫不犹豫拿刀戳穿他本就虚掩的心口。

  方寒想着,心里一阵阵发紧,她不曾意识到自己是这样心狠的一个人。

  寝室气温不低,方寒背上却着实发了一层冷汗,她的呼吸一深一浅,不通不畅。

  这时对面寝室的徐露大大咧咧跑到她们寝室,喊了一句:“哟,还在睡呢。那个方寒,陈子韬找你。”说着徐露眉峰一挑,撇了撇嘴还想问什么,见方寒身子动也不动,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关上门时又自顾自地喊了句“我可传过话了啊。”

  刚刚陈子韬从ktv员工休息室里醒过来,在硬板床上睡了一晚,头重脚轻的,他四周环顾了下,只有冰冷的白墙和一些沾着灰的纸箱杂物,顿感自己被大家抛弃,凄凉不已,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尚在,轻舒一口气,掏出手机就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江予泽,均无人接听,陈子韬骂了一句站起来去柜台抢了小哥藏在抽屉里的压缩饼干,咬了几口,照例打闹几下后就打车去了江予泽家。

  江予泽那会刚刚洗澡完出来,头发湿湿的还滴着水,门铃响了老半天,江予泽施施然去开门,门一露出个缝隙,陈子韬就破口大骂:

  “我靠,阿泽,你怎么把我一人——”话没说完,陈子韬目光在掠过江予泽的左手臂时凝滞了,他一皱眉,继而目光向上,果然一张挂彩的脸,他忿忿地改口道:“我靠,这是咋了,怎么搞的你被人揍了?”

  江予泽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搁着的刚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冰可乐,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拧开,“哧”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陈子韬见状,啧了声,只当是自己家,脱了鞋立马走到客厅,不依不挠,他见自己站着好像对着空气说话,一屁股坐下,开口:“我说,阿泽,你能不能别这么闷啊?”

  “谁打的你?……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还能被别人打?”

  “那肯定得揍回来啊!我艹我这暴脾气……”

  江予泽懒懒地往后一靠,头上的水珠顺着发丝流到干净的脸颊上,“昨天……又喝了一点酒,状态不行,就……”他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觉得被人打是一件极其难以启齿的事。

  “不是,你喝那么多干嘛?”陈子韬气得身子扭来扭去,如坐针毡。

  江予泽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无声地在说你自己喝成那熊样,还有脸问我?

  “你碰见刘坤那帮人了?”

  “嗯。”

  “妈的,你开个口,我叫上瀚子老吴他们,现在就给你揍回来!”

  江予泽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别的事。忽然,他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自己拿了瓶可乐喝的陈子韬,

  “你和方寒说了我的事?”

  “啥?”陈子韬咕咚灌下一口冰可乐,舒服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江予泽说话时,坐直了身子,他低着头,浑身透着寒栗,陈子韬看出不对劲,他顿了一下,忽然想到昨天在ktv……

  他心里一慌,眼神都乱窜无方,“昨天……我、我喝醉了就给说出……”

  “出去。”江予泽打断他,声音又低又冷。

  陈子韬一脸赧然,他深谙自己是真说错话了,他也再熟悉不过江予泽的脾气,现在早点滚是上上策。

  忽然他又瞟到江予泽手上的伤口,边走到玄关,边小声嘟囔了句,“那你自己去医院整一下那个啊?”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空气安静地像有人按了静止键。

  江予泽紧紧盯着茶几一处发呆,右手将沙发捏得变形,他嘴唇紧闭,脸上不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变得愈发暗沉。

  陈子韬出来后,狠狠拿手砸了几下脑壳,恨不得把舌根都掰烂,他走了几步,忽然想到,“方寒?……”

  他一瞪眼,慨然道:“我他妈什么时候和她说过啊?”

  陈子韬停下脚步,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半晌他幡然醒悟,方寒应该是听到了些什么,然后阿泽说方寒知道了……

  难道……

  不管了,他脑子一抽,加之耐不住的急性子,想着就一通电话,打给徐露,让她把方寒给叫出来。

  刚刚徐露来传话,方寒听得清清楚楚,她从床上坐起来,一夜没有休息好,她脸色看起来更差了,脸上没有一丝鲜活的血色,她像一个拆了线的陈旧木偶,机械地换了一套简单的白衬衣,浅色牛仔裤,漱洗过后,把头发扎起,背上书包,就出门了。

  到了楼下,陈子韬不在,方寒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叹了口气,刚想迈步走。

  远处一个急扯白脸的少年正快步走向她,还没走到跟前,陈子韬就伸出手点着方寒,粗声吼道:“你他妈的和阿泽说了什么?”

  方寒精神很不好,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瘦小,站在那,还没开口,就已经低下了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啥也没问出来,怎么就先道歉了呢?陈子韬觉得自己也有错在先,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咳了两声,接着说:“你该不会还拿这事去……”陈子韬没有接着说下去,他一看方寒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艹,我说,你看着好好一姑娘,还有没有人性啊?”

  陈子韬猜的一点没错,她是拿这事去他那撒盐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陈子韬都觉得这太卑鄙。

  方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她抬起头,声音像飘散在空气的雾一样轻,“他……现在在哪?”

  陈子韬觉得眼前这人着实好笑,他哼了一声,转头看着校园里人来人往,没有搭理。

  “他在哪?”同样的话语,再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如盘石桑苞,坚定不移。

  陈子韬听闻怔了一下,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枯瘦的女生,感叹了句:“我有时真不懂你们女人在想什么。你要干嘛?”

  方寒不知道要回什么,她要干嘛,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她终究还是自私,她不想再让自己陷在内疚的泥沼中,不能自拔了,她想做点什么,她觉得自己造下了孽,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妈的,估计就因为你这事,他昨天又喝了不少,给人揍了,你满意了?”陈子韬说起这事一股怒气上来,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绿化带里搁着的泥盆子,再呆不下去,转身走了。

  方寒怔在那,身影单薄得像一张被墨水无情穿破的绢纸。

  这时,地上的阳光忽然被遮住了,一双有些微胖的手映入眼帘。

  “方寒?你怎么了?”是胡哲宇的声音,他刚从图书馆回来拿资料。

  方寒脑海里盘旋着刚才那句话,“给人揍了”,忽然她抬起头,抓住胡哲宇的袖子,看着他说:“昨天江予泽回宿舍了吗?”

  胡哲宇被方寒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弄懵了,再加之方寒脸色煞白,面若死灰,他缩了缩脖子,半天才回:“昨天,我去大家寝室转了圈,他好像没、没回来……怎么了这是?”

  方寒松开了手,低下了眼眸,忽然她想到什么,又抬眼问道:“那你知道他家在哪么?”

  “……这个,上次王老师让我统计过一张表格,上面应该有,不过表格在我寝室里,我现在去拿?”

  “好。”方寒挤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谢谢。”

  胡哲宇觉得方寒今天很不对劲,他还想好好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可是话在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心里只想快点帮她找到表格,便快步往寝室楼上走去。

  方寒再次呆在原地,不过这次她眼中有神多了,只是胸口依旧闷闷的。

  不一会胡哲宇就拿着表格下来了,他刚想说让方寒把表格带着,方寒便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手机,拍下了上面的信息,胡哲宇还在感叹眼前这个好学生竟然也带手机,方寒匆匆道谢就转身向校门口走去了。

  方寒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地址,她在校门口往公交站那边看了一眼,还是走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春香花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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