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反噬之劫
在除夕的这个夜晚,整座城寂静的吓人。
晦暗无光的天空中突然多了三颗星星,其中两颗越来越亮,而另一颗逐渐黯淡,最终坠落天际,消失不见。
自荒古以来,有神归位便会亮一颗星星,神力越强,光芒越甚,而神堕之时,星星陨落。
倾莲曾不止一次看着君袭神君的星位,期盼他重新归位,但万万没有料到是如今的场景。
拜阴阳虚实之火所赐,她被赶出了自己的躯体,灵识仍存,性命尤在。
但说到底,此刻的她也不过是魂识罢了。
“神君,”她看着苏箐用着她的身体走向齐墨书,盈盈福身后眼泪滚了下来,“几千年了,终于又见到你了。”
没错,他们是旧识,又曾彼此经历过无数次的生生死死,喜迎相逢这种事真是再好不过。倾莲的眼神扫过苏箐和齐墨书,缓缓踱步过去,仰起头:“可以打断一下你们吗?”
君袭回望向她,沉默了半晌,对她道:“抱歉。”
没有理会他的歉意,她问出了自己此刻最在意的事情:“你现在是齐墨书还是君袭?”
又是一阵沉默。
苏箐眼神顿时凌厉起来,站在了她的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不得在君袭神君面前无礼!神君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你难道不应该为他高兴吗?”
没等倾莲回话,君袭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苏箐的肩膀,示意她往旁边挪一挪,看了苏箐一眼命她不得再多言后,对着倾莲道:“我是君袭。”
四目相接。
倾莲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难过,会质问,可此刻她出口时的话语竟是惊人的平静:“神君既已归位就随我回天界吧,我要禀报帝君,他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没有半点起伏,君袭在几万年的寿命里第一次有了恐慌的感觉,他强行压下心里的慌张,点了点头,稳了稳声音:“这么多年在凡间,我也该回天界看一看了。”
苏箐自然是跟着君袭,无论去哪都毫无异议。
倒是慕临西想要阻拦她,匆忙伸出的手划过她的身体,却连半片衣袖都没有抓住:“你现在回去会有救吗?”
看着从自己肩膀空空划过的手指,倾莲低头不语。
慕临西急急道:“他刚刚对你可是见死不救!你确定要跟着这样的人走?你初初丢失了一条命,现在最是虚弱的时刻,万一又遇到了什么不测可就是灰飞烟灭,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是我跟着他走,”倾莲避开了慕临西的目光,“我的任务就是要领着君袭神君回天界复命。”
她心里清楚慕临西担心的是什么,她身为赤莲,在花败之前成仙,虽有两条命却失去了躯体,只有灵识在外是非常危险的,况且她刚刚失去一条命本该静养,却要一刻不停地赶往天界。如果她不能找到躯体依附,那么很快她这最后一条命也会失去。
没有躯体的灵识死去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弥散在这天地间。
随风而去,化雨而落。
这些她不是不清楚,可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偏偏就想要上那九重天问个清楚,讨个说法。
转身离去,不再看身后的慕临西,她对着君袭说:“走吧。”
一路归往的路上,苏箐一直小心翼翼地隔在她和君袭的中间,生怕她会因愤恨对刚刚觉醒的君袭有什么不利。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倾莲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扬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的灵气四散得厉害,光是维持飞行都已不易,又哪来的气力去偷袭君袭。
可她没有精力去解释,也不想和君袭靠的太近,苏箐此举倒也随了她的意。
身上还隐隐能感觉到之前被阴阳虚实之火炙烤的疼痛,连指尖都泛着灵肉脱离的撕裂感,君袭一路上不时向她的方向瞥上一眼,但倾莲终究没有示上一声弱。
她曾是修炼失误被自己法术所伤都会叫疼的人,现今却硬撑着一声不吭。
在她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他们三人终于回到了天界。
站在天界门柱前,苏箐缓缓抚过一砖一石,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怀念。
曾经天界唯一的女神君,几次和君袭神君一起击败魔界大战的女战神,回来了。
有资历较老的神仙,看见了重新出现在天界的君袭神君和苏箐神君,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即使是资历较浅的神仙,也早就听说过这两个神君的名谓,没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有和倾莲关系不错的小仙疑惑出声:“苏箐神君怎么和倾莲长得那么像?”
其中一个上仙恨铁不成钢地吼了一句:“你眼花了吗?”
“不是啊。”顿了顿,那小仙再次喏喏开口,“真的好像啊。”
众神这才注意到身体已经透明了一半的倾莲,之前她一直站在天柱旁边大家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看来,她和苏箐神君,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样貌一模一样。
有知识渊博的一看,心里便明白了五六分。
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苏箐神君对倾莲夺舍了。
刚刚还吵闹的众神突然噤了声。
倾莲冷笑了一声,不再管被围在中心的君袭和苏箐,从偏门进去找天帝和瑶妃娘娘了。
将视线从倾莲身上移回,被围起来敬仰的君袭扫视了身边的众神,那不带任何感情和温度的眼神令众神狠狠打了一个冷颤,那可是曾经鼎鼎有名的杀胚,要不是他也在天界,不知有多少神仙会死在他的脚下。
不要惹恼他,是天界中人约定俗成的共识。
众神低着头,默默地让开了一条道。
君袭走向了倾莲背影消失的地方,苏箐也想跟上,但被他止住了:“你久未回天界,先去你原先的居处吧。”
待君袭来到倾莲所进的大殿时,恰好听到倾莲向天帝和瑶妃娘娘禀告:“天帝,君袭神君已觉醒归位,不仅如此苏箐神君也归来了,幸不辱命。”
她语气淡淡,全没了从前活泼的样子。
天帝与瑶妃娘娘互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疼惜:“小莲花,你以前不是一直吵着嚷着问我,君袭神君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好好报答他的吗,怎么现在一点都不开心?”
君袭讶异地望了她一眼。
他与倾莲相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多,将她带回天界之后很长时间都是丢给瑶妃来照顾,他只是偶尔无事来看看,在她历劫飞升的时候替她挡了几道天雷。
“天帝觉得现在的我,应该开心吗?”到了最熟悉的人面前,倾莲终于可以毫不顾忌地坦露情感,“至于神君的恩情,我想我已经报答完了。”她顿了顿,缓一缓嗓间的酸涩,才继续说道,“我今日站在这里,只是想要一个曾经的真相。”
天帝的身躯僵了一僵:“你都知道了?”
“猜了□□,只想亲耳听到你们告诉我。”她抿着唇,倔强地不让眼中的眼泪流出来。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天帝揉了揉眉心:“你不要怪瑶儿,这件事她全然不知情。”
当年君袭带倾莲到天界时,他们都没有太过关注,只以为他是因为苏箐的死心情低沉,所以想带和苏箐真身相同的赤莲回天,助其成仙,安然地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可以不像苏箐那样在六界混战中几进几出,命不由己,浴血红衣。
待真正了解到君袭意图的时候,已经晚了。君袭已经在倾莲历劫飞升,遭遇第一道天雷的时候将苏箐的魂识放了进去,天帝这才明白君袭带倾莲回来,是因为赤莲的本体可以让苏箐较为安稳地沉睡在体内。
不是没有怒斥过,不是没有反对过,可是六界之中又有谁能管得住君袭?他要复活苏箐又有谁能拦得住?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天帝曾这样质问过君袭。
君袭当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可既然苏箐不想死,就没有人能让她死。你不行,苍天也不行。”
神阶越高所要承受的天雷便越多,他当时身负重伤,要硬挨那八十一道天雷定是撑不住,可他面临着进阶也确是事实,不是他受伤就能改变的,他身边的日月风云聚变便是最好的暗示,大概苏箐在那时就暗暗决定好了一切,她不想死,但是更不忍君袭受天雷而亡,于是她为日后的自己布置好了阴阳虚实之线,只要有缘之人开启,她就有机会一步步复活。
他不是不清楚苏箐的心思,他不能回复那份心意,但他能做到守住她不愿失去的性命。
于是君袭跑遍六荒,找到了唯一一朵还未谢去的赤莲。
只为救活苏箐。
但阴阳虚实之法实在太过阴毒,世道轮回,苏箐埋下这么阴毒的法子为自己复活,日后也必然会遭到反噬,他便只能自己替她挡过这一劫。
遭贬下凡,只是隐人耳目的法子。
他是历劫,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他每世都会历尽一遍,待经历完全就会死去投往下一世,一直到反噬之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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