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娘亲的簪子 下

　　阿秀病了，病得很严重，日益消瘦的身躯，却固执的不肯让长黎叫大夫。

　　“我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她是这么说的；“不想我生气就不要叫大夫来。”

　　直到一日她咳出了血，长黎才慌了神，急急忙忙请大夫来，但只得到大夫的一声摇头叹息。摇头叹息是什么意思呢？是没办法救了吗？见他一副震惊呆愣的样子，阿秀歉疚地对他说：“黎儿，是娘对不住你。”这世间她已没了留恋，唯一牵挂的只剩这个儿子，现在也长大了，不需要她担心了，至于那个男人，那个让她断了留恋的男人，就让他成为回忆吧。

　　“死？不会的，娘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长黎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在凡间待久了真把自己当成凡人了。

　　大夫算什么呢？大夫治不好的谁说他也治不好呢？

　　长黎摊开手掌，合十再摊开，手心里出现一团光球，蜜金色的线缠绕而成，他把光球喂进阿秀的嘴里，每日一次，没几日阿秀的脸色就红润了些。

　　对啊，他是妖，他怎么会让阿秀死？

　　从先生的课堂回来，长黎盘算着让阿秀再吃几次就可以停止服用，推开门却只能长大双眼，半晌不能呼吸。

　　阿秀死了，嘴角流着血，眼神无神的睁着，胸口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起伏。

　　“这么说，你提取阴气是为了救活你娘？”倾莲望着长黎：“既然那个阿秀对你如此重要，你为何说放弃就放弃？”不是倾莲想让长黎继续提取城里人的阴气，而是就这样放弃实在让她不能相信。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知道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或许他觉得这个方法没有用；又或许是他已经没有了那种不顾一切救活她的想法。

　　就算救活了又能怎么样呢？可以和他一样活很多年吗？他已经提取很长时间的阴气了，可阿秀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难道一定要吸光城里所有女子的阴气吗？那等她复活后她会觉得开心吗？依她那样善良的个性，想必会自责余生吧。

　　摇了摇头，长黎轻叹了口气：“让她安安静静的转世投胎吧，很感谢你给我的那滴血，真的完整了她的肉身。”

　　长黎看了看倾莲，脸上没有一丝忐忑的感觉，仿佛已经认定倾莲会帮他找出他娘亲生前的爱人。

　　“我知道了，带路吧。”

　　在走过迂回的长廊之后，倾莲不得不承认她被长黎骗了，这么大的房岂会连一件衣服也赔不起？一切的开始都是他事先算计好的吧。

　　来到一间幽暗的房间，倾莲看到了床榻之上的女子，脸色红润，若不是事先知道她已死，怕是会以为她只是在熟睡。

　　“肉身虽修，灵魂不复。”

　　倾莲望着长黎，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双手交十，平覆在阿秀的身上，她生前经历过的一幕幕浮现在房间内，犹为璀璨，毕竟只是身体的残存记忆，有些画面已经模糊，所幸的是阿秀对那个男人的执念较深，他的记忆大部分都还清晰，同清晰的还有长黎的记忆，这也算是一种宽慰。

　　“娘。”长黎哽咽，虽触摸不到，他仍是一遍一遍抚摸他们一起生活的画面，直到画面消失，齐墨书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找到你娘的心爱之人，给她一个交代。”

　　同样失去娘亲的他当然能够体会长黎的心情，如果能够让娘亲复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齐墨书悄悄握紧了双拳。

　　“不要想了，上一次的西关镇之案也是想复活心爱之人没成功，这一次同样没成功，他们还都是妖，甚至修为高出我不知道多少倍的妖，连他们都没办法，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倾莲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清亮的眸光在夜色中清晰剔透，让人移视不得。

　　“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步人后尘。”齐墨书耸耸肩，摊手笑道，仿佛刚刚根本没有动过这个念想。

　　倾莲望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我可以把血给你，修复你娘的肉身。”

　　“不必了。”齐墨书阻止了她，看她不解的模样便解释说：“我不知道我娘的尸体葬在哪里。”齐羽说下葬皇陵，可他进去找过，根本没有他娘的墓，不知道齐羽把她的尸首藏在了哪里。果然还是必须和齐羽兵戎相见，还给娘一个公道。

　　白家庄，长黎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他悄然跟着下人们来到东苑正房。

　　房间内灯火通明，屋内摆设富贵奢华，红绸软榻上躺着一个男人，年过半百的样子，面色土灰，看样子命不久矣。

　　榻前有一个大夫替他把脉，不住的摇头，妇人低低的啜泣着，还有一个看起来和长黎差不多大的少年坐在榻上红了眼眶。即使是死还有那么多人为他送终，而阿秀，他的娘亲呢？她死去的时候竟然没一人在她床前陪她！

　　时间还真是不公平啊，长黎冷笑着显出身形，走到床榻边，无视他人惊恐的目光，只紧盯着男人：“你还记得阿秀吗？”

　　听到阿秀的名字，男人激动起来，身体一震，原已快闭起的眼睛费力睁开：“你是？”

　　“看来你还记得她嘛。”长黎嘲讽地看着他：“我是她的儿子。”

　　“儿子？这样啊，她也另……”

　　“她没有和别的男人成亲。”长黎不耐烦地打断男人说的话：“她终生未另嫁他人，心心念念想着你。”没错，他就是要他愧疚，让他愧疚于曾被他承诺一生不离不弃的阿秀。

　　“终生？”男人抓住这个关键词想坐起身来，可惜没成功，他急切地问道：“阿秀死了？”

　　“是的，死了，被人毒死的。”说完这句，长黎意有所指的看向一旁的妇人，而妇人则激动地跳起来：“哪里来的蟊贼，来人呐，把他给我赶出去。”

　　家丁们闻声赶来，想把长黎扔出去，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近不得他身，长黎没有理会他们耍猴般的表演，从怀里掏出木簪：“你的家务事我不想管，这支簪子我也不要，你把我的阿秀还给我。”只要把阿秀还给我就够了。

　　当年，男人受不了如此贫穷的生活，想和阿秀一起去繁华些的地方做生意，大买卖，可本分惯了的阿秀不想离开生她养她的土地一直没同意。恰逢这时，一名白姓女子路过这里，喜欢上了男人，男人想过富足的生活便离开了阿秀，做了白家庄的倒插门女婿。

　　这么多年来，男人不是没想过去看看阿秀怎么样，活得好不好，可他的夫人一直不同意，他也就没去了，一来二去的这事也逐渐淡忘了，阿秀的身影也淡了。

　　握着这根簪子，男人缓缓闭上眼：“谢谢你。”他勾起嘴角，仿佛看见阿秀在不远处微笑着等他，一如当年那般温顺贤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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