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道中人

　　天刚破晓，卫烟罗便已无法安睡，缓缓起身，轻倚长榻。剪水的双瞳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火盆内窜动的火焰，苍白的脸颊被火焰映得微红。

　　素心放缓脚步，轻轻地走进屋内，寒风从门扉中渗入，夹杂着冰凉迎面袭来，卫烟罗不适的微微侧身。

　　素心移步走向火盆，驱走身上的寒气，方才靠近卫烟罗，俯身低声道：“公子，益州传信来

　　了。”

　　卫烟罗接过绢笺，翻看完后，轻轻地丢入火盆内，绢笺瞬间化为乌有。

　　卫烟罗看着化为灰烬的绢笺，沉声道：“素心，有时候觉得自己好残忍，本可以避免的战争，却偏偏想尽办法让它发生，不知道又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知道多少人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卫烟罗轻轻垂下眼睫，眼角的泪珠悄然划下，“我以为经历的多了，心就会麻木了，可想到那么多人会成为下一个我，我又在想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素心拿起铁夹拨了拨银炭，火焰窜的更高了，安慰道：“公子，不管别人觉得如何，反正素心觉得是对的，就拿卢永兴镇守的益州来说，战争迟早要发生的，如若党项国先攻下益州，就会有更多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但如今至少保住了益州城内的百姓，只要等到郡王回京了，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卫烟罗缓缓睁开双眸，深深地看了一眼素心，唇角微微上扬，如今的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同情他人了。

　　素心见卫烟罗垂首沉吟，忙岔开话题，笑道：“公子，外面下雪了，院子里好漂亮，白的雪，红的梅，齐齐飘落。”

　　“是吗？难怪觉得今日双腿酸疼的厉害，原来是下雪了。”卫烟罗悠悠然道。

　　素心闻言，忙放下铁夹，移步上前，俯身轻揉他的双腿。

　　卫烟罗轻轻拂开素心的手，浅笑道：“没事了，素心，你开扇窗吧！我想看看外面。”

　　素心摇摇头，很干脆地拒绝道：“不行，寒风吹进屋内，对你的腿不好。”

　　卫烟罗淡淡一笑，用略带祈盼的眼神看着素心。

　　素心连忙撇过脸，片刻之后，只见摆摆手，无奈道：“哎，败给你了，每回都这样，明知道我最

　　怕公子用这招了。”极不情愿地挪至窗前，轻轻地开了一扇窗，侧头问道：“可以吗？”

　　卫烟罗斜了一眼素心，不由笑道：“素心，我只看到你的身影。”

　　素心无奈地移步走开，不停嘟哝道：“三公子知道了，又该唠叨了。”

　　卫烟罗眺望着窗外的景色，“白雪纷纷无颜色，落梅齐飞半点红。”

　　蓦然想起刚回王府的时候，跟眼前的景色一致，只是时光荏苒，光阴不在，也不知道这副身残病弱的身驱能支撑多久。如果可以，宁愿从来都没有发生这些事，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卫烟罗出神之际，素心已将药端了进来，放在长榻旁边的几案上，径直移步上前，关上窗扉。笑道：“看过了雪景，把药趁热喝了吧。”

　　卫烟罗端起黑稠稠的药，一饮而下，紧皱双眉，接过素心递来的雪糖，急忙含入口中，浅笑道：“好甜。”

　　君瑞来到雪梅阁已时至午后了，走进屋内的君瑞扯着李承武，踏步走近火盆，驻足良久，直到觉得有些微热，才上前挨近卫烟罗坐下，笑嘻嘻道：“二哥的院子好漂亮。”

　　卫烟罗拉起君瑞的手，发觉并无凉意，才缓缓松开，浅笑道：“今日下雪，天寒地冻的，君瑞你自己受冻也就算了，怎么还牵连先生。”

　　君瑞闻言，神情委屈地抱着卫烟罗，扁着嘴伤心道：“二哥都不心疼瑞儿了。”

　　卫烟罗嫣然一笑，轻柔地拍着君瑞的后背，笑道：“二哥跟瑞儿开玩笑的。”

　　李承武瞪目结舌的看着君瑞，暗忖道：“少主呀！这演得也太过了吧。”略一转头，发觉素心神情淡然，瞬间明了，心想道：“对少主来说，关键看对象是谁，对于公子，少主就是这德性。”

　　李承武觉得君瑞也该演得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用尽量最平和的语气道：“那个，公子，承武有事相商。”

　　卫烟罗揉了揉君瑞的头，温言安慰道：“先起身，听先生谈话。”

　　李承武怔怔地看着少主，乖乖听话起身，也没有斜眼瞪向他，略一想，思忖道：“以后先让少主演尽兴就行了。”

　　“这次辛苦先生了，烟罗在此谢过先生。”卫烟罗拱手笑道。

　　李承武忙欠身回礼道：“公子说笑了，这都是承武份内之事，何谈辛苦，只是承武有一事不明，我顶替礼部主事身份接近大司马，他人不知，礼部侍郎应该知晓，为何公子确定他不会告诉大司怪。”

　　“礼部侍郎何言素出身寒族，京城所谓的士族一直不把这些寒门子弟放在眼里，寒门子弟也看不惯士族大家的作风，这积怨也不是一两天了。而且说出来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在陛下寿诞之日，竟有人混入宫内，被人知道了，他这个礼部侍郎也就做到头了。所以他只会让将错就错。”卫烟罗笑道。

　　李承武点点头，略一回想，笑道：“承武听闻兵部郎中杨子孟一直沉默寡言，在京供职十几年，依旧还是五品郎中，兵部右侍郎空缺多年，竟无人举荐他，这次他殿前直言，想必也是公子的功劳吧。”

　　君瑞端起茶杯，轻饮一口，插言道：“只是在殿外碰到他了，然后二哥就告诉他，如若盛宴上有发生外邦盛势凌人之事，希望他仗义执言，当时我还担心他胆小怕事，不敢起身。”

　　“当年杨子孟也曾随左贤王征战沙场多年，一个为战场流过血的人，是不会忘了那份军人铁血的豪情。”卫烟罗垂首坦然道。纤细柔弱的手指，轻轻拈着茶杯边缘。

　　李承武赞同地点点头：“公子，我已和党项国使臣商议好，今晚戌时行动。”

　　卫烟罗冷笑道：“今日进宫可有好戏看了。”

　　李承武担忧道：“公子今日进宫可要当心了。”

　　卫烟罗不以为然地笑道：“无碍的，接下来的事就全仰仗先生了。”

　　李承武拱手行礼道：“承武定不辱使命。”

　　卫烟罗浅浅一笑，看着君瑞笑道：“瑞儿，先回去吧，准备准备，也该进宫了，二哥单独跟先生谈点事。”

　　君瑞笑嘻嘻起身，仰首阔步的离开雪梅阁。

　　待到君瑞离开后，卫烟罗含笑看着李承武，温言道：“先生方才一直欲言又止，此刻不妨直说。”

　　李承武怔了半响，方笑道：“公子不愧明察秋毫，只是承武来王府并无多久，先前又隐瞒会武功一事，而如今，公子并未问承武只言片语，承武实在心有不安，今日公子如有想知晓的事，承武定会如实相告。”

　　卫烟罗淡笑道：“先生多虑了，我和大哥一向是用人不疑，更何况先生是我三弟的朋友，我不仅相信先生，也相信瑞儿的眼光。”

　　李承武僵硬良久，方起身屈膝躬身行礼，正色道：“承武蒙公子不弃，请公子放心，承武永远不会背叛公子，更不会背叛三公子，承武直言，相信承武与公子有相同的目的。”

　　李承武抬起坚毅的双眸，正对着卫烟罗略带好奇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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