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群中的你(5)
春末夏初,路边摊的小吃早将碍事的帐篷收了起来,露天的小摊,微风吹来满是烟火气息。
林池熟门熟路的找到那家面馆,她走近的时候还是怔忪了几秒。
停顿下。
纠结是装模作样地从旁边撤离还是大摇大摆的坐下吃面。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突然觉得这样装模作样的未免显得理亏,便理直气壮的走了进去,点了小份拉面,离那三人坐的远远的。
拉面需要现拉,她等了会,左顾右盼,给自己找点事干。
隔着三张桌子距离的三人,扫了一眼便不再看她。
顾一对鹿溪说:“你确定要转学?”
鹿溪坐在江词和顾一的对面,点了点头:“我爸爸要调去a市上班。”
“他调去上班跟你转学有关系么?”顾一不解。
鹿溪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妈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a市,所以我们一家都去,学校都找好了,也是重点高中。”
顾一拧着眉,他眼睛本来就小,一眯眼,眼睛更小了:“你妈跟着去,你没必要去,你可以住校啊,多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要你妈照顾?”
鹿溪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江词,嘴巴动了动,又不再说了,只是低着头,从侧面看,整个人委屈又悲伤。
林池看着都未免有些心疼。
顾一对上林池的目光,咧着嘴讥笑:“坏心眼的小姑娘坐那么远干嘛,过来一起坐,又不是不熟。”
林池侧过脸去,装聋。
在林家呆了近一年,每日面对许竹青的冷嘲热讽,没点定力还真不行。
正巧这时小哥端来拉面,林池捧着面碗专心致志的吃,面太烫又吃的急,顿时被呛到,她猛咳了几声,心肺拧在一起的疼。
顾一看在眼中,讥讽道:“饿死鬼投胎。”
林池发现顾一这人吧,你软他强,你强他更强。心里万马奔腾,好想问候他家人。
她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冰水,冰水滑入嗓门,缓解了心口的绞痛。
“我记得你上次去我家吃饭好像很喜欢这个,诺,我送你一瓶。”顾一在她身旁坐下,左手拿着并未放下,眼神示意她去接。
林池刚伸出手去接。
果汁瓶子顺着顾一的手滑落,摔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顾一见自己这么刻薄,她都不当回事,更加瞧不起她,嗤笑:“你这装弱不禁风,一个瓶子都握不住,平时在家不是挺横的么,我可没少听林诺说你在家威风着,没少给许姨摆脸色,咋地啦,许姨他们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他们还要看你脸色,你以为你谁啊。”
林池看向他,所有情绪涌上心头,顿时觉得很委屈,她咬了咬牙说:“你听谁说的?”
“你做这些事还怕人家说,整个大院都传开了。”
“你只是道途听说而已,就这么往我身上添,你觉得公平么。”
“呵,我是道途听说又怎么样,跟你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你最爱装,表面装个冷淡与世无争的,背地里做的事可真讨厌,鹿溪觉得你一个人可怜,好心好意想跟你当同桌,你拒绝就算了还吓唬她,你这种人活该被孤立。”
林池会吵架,但是所谓的吵架便是泼妇骂街,除了嗓门大骂些不文明的字眼,一无是处,落在他们眼中只会更加瞧不起。
顾一的话让她一时无力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眼睛涨的通红,溢满了泪水。
江词在一旁看着,觉得顾一说话过分,正打算过去制止,便见林池弯腰将地上的果汁捡了起来,她用力的拧开瓶盖,对准顾一滔滔不绝的小嘴塞了进去。
猝不及防的被塞住了嘴,源源不断的果汁顺着张开的口腔冲入食道,顾一猛烈的挣扎,林池一手握着果瓶一手牵制住他的双手。
虽是山野长大力气不小,但还是男女有别,单薄的力气紧紧维持了几秒,便被顾一挣脱。
林池眼见斗不过撒腿就跑,身后传来顾一声嘶力竭的辱骂:“林池,你他妈给我等着。”
顾一属于小人,睚眦必报。
上课的时候,总是拿着中性笔在林池后背戳啊戳,整个后背都是笔印,要么就恶作剧般贴上纸条。更恶心的是上课的时候故意制造噪音,引来老师,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林池斩钉截铁地说是她干的。
十分卑鄙下流无耻。
关键老师们集体选择眼瞎,不分青红皂白,谁让顾一是全班第一,年级前百。
他说的话老师们字字句句当真。
林池本就不被班里人待见,再加上顾一怂恿,明眼所见的她又被全班孤立。
越发的生存艰难。
时光好像一下回到高一上学期。
江词在教室里,属于特别佛系的,大多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放空,没太在意顾一的那些小恶作剧,偶尔发现几次,训斥两句,对林池起不到任何帮助,反而让顾一那变态的怒火燃烧的更加旺盛。
等江词发现时,已经到达不可挽回的地步。
课间休息,林池去了趟厕所,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身后嘲笑声,源源不断。她一把扯掉后背上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我是黑心人。”
林池看着字条,恍惚了许久,从最初的尴尬,愤怒,到现在的面无表情。
她很淡然的看着始作俑者。
而顾一像一只昂扬斗志的小公鸡,得意的昂着大脑袋,小眼眯着笑。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林池将纸条放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从上学期玩到现在你还不腻?”
说完不等他回话,便提着书包出了教室。
后面的课没出现,第二天没出现,第三天没出现,连着一个星期都没出现。
顾一才发觉他好像玩的有点大。
他对着江词有点儿心虚的说:“我不会真给她惹毛了吧?”
江词点了点头:“应该是。”
他这几天也在意这事,睡觉也不踏实。
“那她会不会退学?”
“不好说。”
顾一后悔了。
说起来他本性并不坏,一开始也没想怎么针对她,但是他人就是犟脾气,谁跟他杠,他就跟人家刚,起初也只是想恶心下她,但是林池性子也是真刚,一点儿也不服软,如果一开始她认个错说个软话什么的,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顾一不能想,越想越心虚,越想越愧疚,要是因为他造成她的退学,那她往后的人生算是毁在他的身上。
顾一觉得他很有必要做点什么挽回下。
他坐在林诺对面,旁敲侧击。
林诺咂咂嘴:“早回老家了,我爸爸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就是不愿意回来,估计现在都不想管她。”
顾一觉得自己真的造了大孽,惹上大事。
思考了一夜。
决定去林池的家乡赔礼道歉,顺便将人接回来,不管她以后考不考的上大学,不管以后她还要不要继续上学,但是绝不能是因为他造成的退学,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想到就要去行动,他请了一个星期假,顺便给江词也请了一星期,两人相伴去了默镇。
江词躺在卧铺床上,翻着白眼对他说:“自作孽不可活。”
顾一咬着牙跺着脚:“你不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么,我是怕一个人单枪匹马回不来。”
13个小时的火车之后是5个小时的大巴,下了车顾一双腿直打飘,双眼冒星星,跟第一次偷喝他爸白酒的感觉如出一辙。
他蹲在路边狂吐不已,将胃都吐空了才稍稍缓解一点。
他擦了擦嘴,红着眼说:“真他吗不是人受的罪。”
江词照着记忆领着他进了“一家人客栈”,顾一吐的人都迷糊也不计较这些细节。
江词向着林池的大伯问好,林振兴对这个小伙子印象颇深,两人嘘寒问暖了一番之后,便告知林池的去处。
开了间房。
顾一吐的虚脱,是一步路也走不动,便在屋里躺着。
江词独自沿着湖边走去。
还处于开发中的景区,经营的店铺很少,江词很轻松地找到那家小酒馆。酒香十里,隔着老远的距离,便能闻到酒香。
一进院子,便看到了她。
那个人正光着脚踩着曲,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扎染布料的衣服,落肩短发利落的扎了起来,她的身后是白墙墨瓦,四周是仿古建筑。
有一种穿越时间的长河仿若眼前人隔着薄纱不似真人的错觉。
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江词觉得那一刻他有点儿眩晕,不知道是酒还是人。
林池看到了他,却并未停下脚,也未搭理,全当没看见这号人。
江词站在那儿有点儿尴尬,很少有人漠视他,他摸了摸鼻子走上前:“你在干嘛?”
“长眼睛留着出气用,不会看?”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冲劲。
“你在酿酒?”
“嗯。”
“你这脚洗了没,干不干净?”江词觉得他在没话找话。
林池翻个白眼,懒得搭理他:“要买酒前面柜台买,不买请转身往右拐。”
在这儿的林池和在学校的林池完全是两种性格,像是两个人,江词饶头,颇为棘手,他试探性的问了句:“你也有人格分裂?”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林池就来气,气鼓鼓地怼他:“24个比利我看过,你不是菲利普也不是阿普里尓,少拿我没看过的东西忽悠我。”
江词讪笑:“小姑娘现在懂的还挺多么。”
江词很少认真打量过她,小姑娘似乎比去年长开了点,肤色白皙如玉,圆圆的小脸干净光洁,没有一丝瑕疵,她的五官不算出众,但胜在她的唇形很好看,粉嘟嘟的,为整张脸加分不少。
江词犹豫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到她面前:“给你糖。”
林池望着那颗大白兔奶糖怔了几秒,又收敛情绪:“我早已经过了吃糖的年龄,你拿着糖去哄三岁小孩子吧。”
江词递着糖的手放在半空,最终又缓缓收回,他说:“林池,我们谈谈吧。”
敞开的铺子,没招牌,隔着一条长长的木制高桌,上面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酒壶。酒香就是从敞开的壶中散开的。
林池舀了一勺酒,倒入江词面前的粗陶碗中。微微泛着黄的酒水,光闻着味道就微醺。
江词有点儿心虚地说:“我虽然能喝酒,但是喝的不多,而且喝醉了很不好。”
林池问:“怎么不好?”
江词说:“会打人。”
林池说:“你喝吧,3度的桂花酒,喝下这么一缸也不见得你能醉。”
酒水微甜,桂花清香突出,并带有糯米特有的醇香,刻意加了冰,喝起来如同果汁一样,只是微微带了点酒的涩。
江词贪杯多喝了几口。
杯子又添了一勺,江词才缓缓开口说:“林池,对不起。”
林池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有点不明白的看着他。
“我是代顾一向你道歉,还有我自己。按理说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每日欺负你,没有帮你,是我的不对。”
林池默然。
“对不起。”江词又重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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