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端倪

自此刘姥姥祖孙三个，就在荣国府的明霞院住下了。而王成林因着是外男，为着避嫌，单独住在客院里。

        不过每日早晚，若是不需要去荣庆堂陪着贾史氏用膳，王家一家四口，也会聚在一处吃吃饭说说话。刘姥姥整日里催着王成林，让他赶快在近处找个房子，不好全家住在荣国府中，本来是正经的亲戚，倒显得自家是打秋风的了。

        这个问题，王熙凤和贾琏自然也考虑到了，见王成林像是没头的苍蝇般，四处寻摸乱转。心中既是好笑，又觉得王家人虽然穷些，倒还有骨气，比之上辈子的薛家强出许多来。

        这事儿其实也好办，从前王熙凤很是弄倒了一批贾家的管事下人，贾琏顺水推舟的还去抄了家。其中周瑞家的等人，在贾家附近置办了许多的宅子，有大有小，离着荣国府都不远，随意拿出一个来，也够王家人住的了。

        只是就如现在一般，王家人虽然穷苦了些，但是在能过活的情况下，是不愿意伸手要他们的东西的。从前送的衣服吃食，虽然也珍贵，但毕竟只是小物件儿，算作亲戚间互相走礼，王家也回赠了东西。

        可若是直接送套房子，怕是王家人根本不会要的，反而还要为此诚惶诚恐，忧心不已。他们是想帮扶一把，这样的情况不是他们夫妻两个想要看到的，故此贾琏和王熙凤讨论了一回，也就放下了这个念头。

        “我这段时间研究的玻璃，前几日已经交上去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动静。到那时候工部必定会成为香饽饽，京中的达官贵族们，不论是为着便利还是脸面，肯定是要把家中的窗户纸给换了的。我把这个活儿交给成林兄去做，估计跑个两三家，便能攒下买宅子的钱了。”

        王熙凤听贾琏说了之后，也觉得这样安排似乎更好，便只用心安抚了刘姥姥和刘氏。她又想着若是王家自己出去住，免不了会跟别家打交道，有荣国府的关系在，说不准还会有那官宦家庭，想着走走王家的路子，巴结讨好。

        所以在自己管家理事的闲暇时候，王熙凤总会把刘氏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她如何处理家事。最关键的是各种迎来送往的礼节，逢年过节亲朋间走礼的准备，京城中各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等等。

        这些都是世家大族的姑娘们，从小就要学习的，王熙凤知道刘氏从前没有接触过，都一一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刘氏随了刘姥姥，其实并不笨，只是从前只靠力气过活，鲜少与人玩弄手段心机。如今有王熙凤带着，再有来旺家的和乐儿时时提点，不过半月的功夫，言谈举止已经和往日大不相同，看着颇有些大家子风范了。

        旁人还犹可，刘姥姥每每见了女儿，都激动的不能自己。她自认为是个没本事的，中年丧夫后独自把女儿拉扯大，寡妇失业的填饱肚子都难，便疏忽了对刘氏的教导，养成了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

        这性格在村子里还好，可进了城里便不讨喜了，眼见着自家孙女儿入了国公府的眼，女婿也得了正经活计进了衙门做活。若是女儿一直原地踏步，日后免不了跟不上女婿的脚步，抬个小妾二房的还好，怕就怕女婿休妻再娶，自己年纪大了，还能看顾几年呢？

        如今见刘氏自己立起来，刘姥姥心中实在是高兴，又对王熙凤颇是感激。见王熙凤成亲小一年了，如今肚子里还毫无动静，刘姥姥不禁就对这事儿十分上心了。

        虽则王熙凤和贾琏二人掩饰的好，可刘姥姥人老成精的人物，哪里看不出二人之间颇为怪异。贾琏对着王熙凤倒是热络，可王熙凤若是没有外人在场，对着贾琏总是淡淡的，爱搭不理也就算了，时不时还要呛他几句才罢休。

        这一日午后，王熙凤小憩刚醒，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刘姥姥过来了。她一迭声的命人请进来，又叫平儿先去侍候着，自己急急忙忙的梳洗。

        等到梳洗过后，从里间走出来，王熙凤见刘姥姥正捏了点心吃，笑着问道：“姥姥怎么这会子过来了？青儿呢，怎的不叫人抱着一起来，我从昨儿就没见着这丫头，心里还怪想着呢。”

        刘姥姥笑呵呵的回道：“她小人儿家家的，还睡着呢。小孩子觉长，一日中倒有大半天是睡着的，这是长身体呢。”

        王熙凤闻言有些羡慕，前世里的巧姐儿因着她怀相不好，从小便是三灾八难的，难得能安稳的一觉睡到天亮。

        想到这里，王熙凤不禁开口道：“所以说呢，还是刘姐姐有福气，生的青儿是乖巧又可爱，难得身体也康健，让大人少费多少心力呢。”

        刘姥姥叹口气，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人常说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如今这世道不比前朝，咱们娘们儿家的，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在后院里打转，可不就只能围着孩子转了。”

        说道这里，刘姥姥停了下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王熙凤打量了一眼，便知道她老人家是有话要说，挥手叫丫鬟婆子们都出去，因着不知道刘姥姥想说什么，故此屋里一个人都没有留。

        “姑奶奶，按理来说这话不该我一个乡下婆子提，只是姑奶奶对咱家有大恩的，我老婆子便厚着脸皮唠叨几句。”刘姥姥打了个腹稿，言辞恳切的说道，“这半个月的功夫，我们一家子都住在府上，您对待我们是无一处不细心妥帖的，我们心里都感念着，这才……”

        王熙凤听到这里，笑着拉住刘姥姥的手：“姥姥您有话尽管直说，我年纪轻，许多事情都不太懂得，不过摸索着过日子罢了。您是有大智慧的人，经的事情也多，能得您指点几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刘姥姥闻言松了口气，小声说道：“那我就斗胆一次，姑奶奶，您和二爷是不是生了闲气？我瞧着你们之间相处总是怪怪的，在老太太、太太们面前还好，可离了那边院子后，总是不往一处凑，我老婆子看着心急啊。”

        王熙凤闻言脸色突变，一下变得煞白。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毕竟这大半年过去了，整个荣国府没有一人察觉到不对。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发现端倪的，居然会是刘姥姥这个刚来半月的老人。

        刘姥姥见她小脸煞白，忍不住宽慰道：“姑奶奶莫怕莫怕，您在老太太和太太们面前做的很好，便是在丫鬟婆子们跟前儿，她们也不敢过于探究的。不过是我闲来无事瞎琢磨，这才觉得有些不妥当，旁人应当都不知晓的。”

        王熙凤定了定心神，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姥姥，我心里难受。”

        刘姥姥见着往日神采飞扬的王熙凤，此刻满脸的疲惫迷茫，心中止不住的心疼，搂住她的肩膀道：“好孩子，姥姥在呢，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都可以和姥姥说说，姥姥给你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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