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闲趣

等到用罢了早膳，又扶着丫鬟的手，在屋里走了一刻钟后，王熙凤才在软塌上坐下。

        盯着窗外的白雪，出了一会子神，王熙凤突然吩咐道：“让小厨房中午做羊肉暖锅子来，这样冷的天，待会儿二爷回来之后，热热的喝上一一碗汤，最能驱寒解乏的了。”

        平儿笑着应了，非但如此还打趣道：“就知道奶奶心中关心二爷，这不是时时都想着呢。早起刘姥姥那边，打发人送了两条黑鱼来，鲜活的紧，如今正养在小厨房的水盆里呢。前儿奶奶不是还说，张嬷嬷做的黑鱼小馄饨是一绝，要不今儿的晚膳，主食就做了馄饨如何？”

        王熙凤想了想上次的小馄饨，即便刚吃了个半饱，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实在是张嬷嬷的手艺极好，又最擅长面食点心，寻常的馄饨都能被她做出百般花样儿来。那黑鱼小馄饨，各个都只有拇指尖大小，连馄饨皮都是用鱼肉锤成的粉色肉片，再加上精心调制的馅儿，一口下去鲜香滑弹。

        连见惯了美食的王熙凤，都没有能抵挡住这诱惑，足足吃了一大碗，还又添了几个，唬的平儿等人都张罗着给她准备开胃汤，唯恐她撑着了。

        刘姥姥那天也在，正是因为见着王熙凤喜欢，这才拜托了同乡的村民多留心，打到了黑鱼就送来。王成林如今虽说渐渐立稳了脚跟儿，但是和荣国府还是没得比，等闲其他的东西，贾家是不缺的。

        刘姥姥和王家感念王熙凤的恩惠，只能从这些琐碎小事上下手，如今王熙凤脚下穿的鞋子，就是刘氏亲手做的。特意把鞋口放大了许多，只为了让她穿着舒服些，可见用心。

        “既如此，你派人去请了姥姥和刘家姐姐，并青儿姑娘过来一起用膳。也有段日子不见了，这大雪的天儿，整日闷在屋子里无趣的紧，娘们儿一起说笑几句，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平儿应了一声，出门交代了耳房的一个媳妇子，自会有人套了车去王家接人过来。

        王成林买的宅子，离着荣国府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接了人过来了。刘姥姥先是带着女儿、外孙女一起，去荣庆堂拜访了贾史氏，坐着喝了一盏茶后，才起身来了东大院。

        王熙凤早就等着了，见到人进了屋之后，忙起身迎了过来：“姥姥可好久没来了，我这身子重了之后，出个门平儿她们都不许，可把我憋坏了。”

        刘姥姥哪里能让她迎出来，忙快走了几步，扶住了王熙凤的手臂：“赶明儿我多跑几趟，来跟姑奶奶说话解闷儿，如今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地上都是冰，可不敢胡乱出去的。平儿姑娘几个，要我说都是好的，正是为了姑奶奶好，这才管着您呢。”

        两人相携着在炕上坐了，后面的刘氏领着青儿也进屋来了。青儿如今已经两岁了，正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时候。

        刘氏抱了她在炕上，小青儿就搂着王熙凤的胳膊，惊叹的看着她的肚子：“干娘，您的肚子好大呀，里面是有小弟弟了吗？”

        王熙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低声道：“是有小宝宝了啊，只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青儿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小青儿闻言，颇有些为难的蹙起了小眉毛，很是思考了一会儿，才纠结的说道：“青儿不能要一个弟弟，再要一个妹妹吗？”

        “哎呦你这丫头，生一个都了不得了，还生两个呢，”刘姥姥作势拍了青儿一下，又冲着刘氏说道，“你不是给小少爷做了百家衣，怎的还不拿出来，给姑奶奶看看。”

        刘氏笑着打开手边的包袱，从里头拿出一件小衣服来，铺在了炕上。

        那小衣服只有两个巴掌大，不过都是用零碎的布头拼制而成的，王熙凤粗粗望去，得有一两百个色彩各异的布头。制作的人想来也是用了心，虽然布头形状不已，颜色也各不相同，不过静心搭配过，看着杂而不乱，倒还颇有趣味。

        刘姥姥指着这小衣服，对王熙凤说道：“这是青儿她娘新做的，选了一百多户家庭和乐的人家，讨了他们孩子的小衣裳，拼了这衣服出来。老话说，这东西有大福气，能保佑小孩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王熙凤闻言颇为动容，用手摸了摸那小衣服，挑的都是棉布，摸着柔软的很，半点也不伤皮肤的。

        这东西看着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但是要做起来可就费劲了。单是家家户户的去讨要孩子的小衣裳，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时下的人都信什么仙魔鬼怪，自家孩子的贴身衣物，一般是不送出去的，可想刘氏花了多大功夫。

        且听刘姥姥的口气，这衣裳也不是随便要的，还特地挑了人家，想来就更费时间心力了。

        “难为姥姥和刘姐姐费心，我肚子里这个也是有福的，这还没有出生呢，就得了这么多人的关照。”王熙凤拿了小衣服，在手中轻轻摩挲，眼中满是感动，“平儿好生收起来，等到我生了之后，就用这个。”

        见着王熙凤不嫌弃，刘姥姥母女两个才松了口气，她们拿不出其他好东西，只能在心意上下功夫了。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丫鬟掀了帘子进来，说是二姑娘领着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王熙凤心中纳罕，这大冷的天儿，服侍的嬷嬷丫鬟们怎会带了姑娘们前来。要知道，现在迎春不过七岁，探春才只四岁，惜春更是只和青儿同龄，将将两岁罢了。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扬声道：“还不快请进来！给姑娘们备红枣茶来，仔细冻着了。”

        说罢，王熙凤就要起身下炕，刘姥姥和刘氏也忙站起身来，一左一右扶着王熙凤往外间走。

        只见外头穿花拂柳般的，走进来了三个小姑娘，身穿同样款式的大红色锦缎小袄，外罩着大红羽纱面白狐里的鹤敞，仿若三个移动的大红包。

        打头的自然是迎春，等过了这个年，便算作七岁了。这半年来，她日日跟着谢嬷嬷学习，通身的气派倒真的像是公侯家的姑娘了，难得她生性不争，更有一股子清雅温柔之气。

        后跟着的探春，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能看出日后的修眉俊目，举手投足之间自如潇洒。倒是惜春，因着冬天穿的多，摇摇晃晃的像个不倒翁，只让人觉得憨态可掬，可爱乖巧。

        王熙凤携了惜春的手，又冲着迎春和探春道：“这样冷的天儿，你们两人过来也就罢了，怎的还带着四丫头？她这小小的身子，哪里耐得住外头的寒气，仔细老太太和太太们知道了，再罚你们。”

        说罢，又冲着跟着的婆子丫鬟们问道：“姑娘们年纪小不知事，你们也是不懂的？怎能一味顺着姑娘的意思，只顾着哄姑娘开心，若是冻着了哪一个，看我饶不饶得了你们！”

        听了王熙凤的训话，惜春倒是不懂，只冲着青儿乐呵呵的傻笑。

        迎春和探春两个却有点慌了，小声辩解道：“原是四妹妹要来找二嫂子玩儿，我们已经回了老太太，还特意多穿了衣裳，不会冻着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才稍微松了口气，既然是在贾史氏跟前过了明路的，那也就无碍了。最怕的就是小姑娘们一时兴起，底下的丫鬟仆妇纵着她们，到时候可是真的会出乱子的。

        “如此也就罢了，二姑娘且记着，你是姐妹里头最大的，凡事要想在前头才行。今天这事儿就做的很好，先回了老太太，她老人家许了的事情，那就不会有错了。”

        王熙凤说罢，又随手指了个丫鬟，吩咐道：“这样冷的天儿，就不让姑娘们来回跑了，你去荣庆堂跑一趟，告诉老太太。今儿中午姑娘们就留在我这里吃锅子，等歇过晌儿后，再送了她们回去，让老太太莫要担心。”

        有了几个小姑娘加入，王熙凤这屋子顿时就热闹起来。

        惜春和青儿说的到一处去，两人头靠着头，缩在炕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王熙凤捎带了一耳朵，什么猫猫狗狗，花花草草，隔壁家的狗蛋儿之类的，也不知道这两个小人儿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反正她是听不明白的。

        不过见她们俩说的高兴，大家也都由着去了，这样年纪的小女孩，也是难得碰到一处去呢。

        至于迎春，她自认为已经是大姑娘了，又是姐姐，很少再跟着妹妹们胡闹。这会子她端起一副小大人的样儿，正向王熙凤屋里的丫鬟问话，问的都是王熙凤吃的好不好，睡得可安稳之类的，倒叫人听了暖心极了。

        探春见姐姐妹妹都有事情做，眼珠子一转盯上了刘氏，凑到身边笑道：“刘家姐姐，上次您带进府里的小泥人儿，是从哪里买的？我手头的那个，前儿玩的时候被碰坏了，如今都凑不齐一套了，想托您再给买一套。”

        刘氏听了笑道：“哪里是买的，原是我们村里一个手艺人做的，我看着精巧可爱，便问他要了来。三姑娘若是喜欢，明儿我再要几套来，听说现在又有新花样儿了。”

        探春连连点头，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多谢刘家姐姐，这个里面有两个金锞子，您帮我多带几套，我屋里的姐姐们都喜欢呢。”

        刘氏摆摆手，没有接的意思：“哎呦我的姑娘，哪里用的到什么金锞子，不过几个铜板的东西罢了。您这两个金锞子，能把他家都搬空了，得买多少东西才够呢。”

        她这话一出，迎春和探春都扭头看来，惊讶的说道：“金子这么值钱么，能买好多东西？”

        刘氏知道她们都是大家小姐，长到这么大都没有买过东西的，故此也没觉得惊讶。只含笑介绍了日常吃用物件的价格，果真都是极便宜的，听得两人都呆愣愣的，这才惊觉自己原来还挺有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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