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努力抱大腿的第22天
六銮马车踩着辚辚之声朝裴府归去。
皎皎一手搭在车窗边撑着饱满的面颊，掀起车帘一角看着繁华的街市，鳞次栉比的成衣店、胭脂摊、蜜饯铺自她眼帘一一掠过。
一想起出府之时，裴昀眼神缱绻缠绵地凝着她，向赵家偌大一家子郑重许诺的样子，皎皎便止不住偷笑，就连云鬓上的珠花也跟着琅珰作响。
裴昀说，“我不仅会好生待她，我还会慢慢走向她，路途迢迢，但此生足可达。”
他素来说话都是清冷中带着些寒苦的香气，说此番话的时候嘴角却漾着难得的笑意，就像是月上仙君落了凡尘沾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裴昀阖着眼靠在马车壁上休憩，皎皎婉转清脆的笑声传入他的耳间时，不禁蹙起了眉，微微抬起了眼帘来。
这个何氏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装些什么？
半阖着的书页压在她逶迤曳地的芙蓉裙上，裴昀垂眸看去。
梅花小楷配上绣像，是风月话本子。
裴昀一目十行便将眼神收了回去。
瞥见皎皎雪白的玉颈上一抹嫣红，再结合这话本子上被刻画得如谪仙一般美好的男主，裴昀笃定，这何氏定是在浮想联翩。
待皎皎收起笑，捡起裙裾旁的话本子，转过身来时，正对上裴昀微眯着的凤眼。
平稳得像不起丝毫波澜的陈潭古井，但他眼角微微上挑，似嗔非笑。
皎皎只觉有似有若无的丝丝寒意在朝自己袭来。
见她朱眼酡红，喜上眉梢。裴昀轻挑起一侧的眉毛，“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男子。”他嘴角扬起些许揶揄。
而后裴昀像是背课文似的，将风月本中瞧到的，朗声说了出来，“性格上要温润如玉，容貌上要堪比谪仙，仪态上得霞姿月韵。不仅要风华绝代，还得富埒陶白。最重要是还只能惦念你一人。”
裴昀一本正经地喟叹，“你可是真贪心呐。”尾音却带着一抹笑。
她笑盈盈地说道：“可是这不就是郎君吗？”
皎皎到裴昀身边坐下，紧紧地箍紧他的手臂，抬头看着裴昀轻颤的睫毛，眸光流转间有如明珠生晕。
裴昀身体一僵。
皎皎归宁在赵家这几日，赵太师一直称病闭门不见客，裴昀为有机会探知他的心声便与皎皎一同演了对恩爱夫妻。
一出赵府，他的戏服便卸下了，她却似乎还是很入戏。
现下她的手臂缠在自己臂上，下巴磕在自己肩头，投来深情款款地目光，裴昀只觉有些不适应。
裴昀唇线抿得紧，身体更绷得紧，皎皎自是感觉得到。
她窃笑，继而松开他。
“但我不惦念你。”裴昀非常傲娇。
待他面色从容后，皎皎缓缓将柔夷搭在他的宽肩上，靠近他耳畔旁，朱唇轻启，重复着方才裴昀背的话本子。
末了，皎皎声线柔和，看向裴昀的眼神半是暧昧半是狎昵，“可我只贪心郎君一人呀。”
皎皎的话音朦胧而低柔，缱绻着温热的气流灌入他的耳间，酥酥作痒，裴昀整个人被刹那间被清甜的桃香味拥如怀中。
话音收势之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柔软的丹唇不经意间扫过他的耳垂。
“你是愈发得寸进尺了。”裴昀将头偏去一旁。
瞧见裴昀隐隐透着血管青紫色的白皙脖颈上似有若无的红一直蔓延到了耳根，皎皎轻扯了下他的衣袖，低声唤到，“郎君，我不是故意的。”
裴昀肩头微微一颤，掩在广袖下的手握紧了坐具的边缘。
他浓眉微蹙着几分阴郁转过头来，却见皎皎颔着首。
皎皎的脸红得很适时。
她垂着头，却未看足尖。
直到头顶有低沉的轻笑声传来，皎皎才缓缓抬起头，桃花美眸中潋滟出裴昀温润清朗的样子。
“你也不能贪心别人。”裴昀眉宇间满是倨傲。
皎皎清澈的眼眸中弯出几分乖巧，她向裴昀贴近，“郎君不生气了。”
“你调皮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儿。”有时候就和琬净一般。
裴昀想了想还是未说出口。
他也实然未想到，何氏看起来如此安静的一个人，竟也有如此活泼的一面。
“那裴郎可否答应我这个小孩儿一个不情之请？”皎皎摇着他的手臂准备乘胜追击，“一个小愿望。”她伸出的那根手指白皙比玉，看向裴昀的眼中载满了璀璨的星河。
“裴某能力有限。”
见裴昀这般温和，皎皎晓得事已经成一半了，她从描了金漆的红木柜中拿了一只八宝攒盒出来，“我请你吃东西可好。”
他推拒，“裴某不好口腹之欲。”
皎皎打开攒盒，从里面拈出一张猪肉脯来，色泽鲜艳呈棕红色，上面还有点点白芝麻，瞧着就十分诱人。
她径直向裴昀微抿着的泽唇喂了去。
皎皎柔软的带着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唇边时，裴昀只觉有些酥麻，他下意识闪躲。
裴昀因久病而分外苍白的脸上红霞流转，就像是屹立于雪山之巅的高龄之花被霞光普照后多了几分生机和人间烟火味。
“不吃。”
裴昀不想吃是有原因的，赵府中的菜肴偏甜口，这几日为了混淆皎皎的试探，他便吃了好些甜得有些让他腻歪的吃食，现下便是咸甜口的也丝毫无食欲。
皎皎炫耀似地摇着手中缺了半角的猪肉脯，“可郎君还是吃了。”
“你有什么快说。”裴昀语速很快，却丝毫无不耐烦的意思。
“我想郎君教我读书写字。”她的眼神比下过微雨的太液池还要清澈干净。
“府中聘得有西席，你若想学，谦虚去请教便是。”
他沉吟了一下，“若是碍于面子，大可与祖母说一声，让西席来院子里给你单独讲课。我听说里面有个女先生在诗词上的造诣极高，性子也是极其沉稳，想来你若是学得慢也不会被过分苛责。”
学得慢？这是在说她笨？
裴昀倒是思虑得周全，但皎皎偏不。
“可是西席造诣再怎么高也高不过郎君啊。”她觑了眼桌案上的风月话本，“书上说，比翼鸟之所以能比翼双飞，是因为它们在同一高度。相思树连理而生，是由着同枝相息。”
“郎君满腹经纶，我若是不多读写书来充盈自己，又怎么能与你绵绵尽此生呢。”
她竟有与自己相守一生的打算。
裴昀嘴角的笑弧缓缓落下，紧随着蜷起敲击车窗的手指一顿。
拿起风月本，裴昀一脸认真地从头翻到了尾，“书上可没这么说。”而后他沉吟了一下，“你若是想学，可以到我书房来看书，但若是要我给你单独讲课，我可不一定能保证能够做到。因为”
未等裴昀说完，皎皎便激动地抱起了他的手臂。
“真的？！”
“君子一言。”
皎皎拉起裴昀的手腕，在他的手掌上一拍，笑容明媚，“骗人是小狗。”
裴昀顿时只觉得额角跳得很快。
他沉着脸不想再理她了。
两府间不过只隔了一条街，按常理早到了，为何今日与这何氏废话了这么久马蹄铮铮声都还未息。
裴昀挑起帘子，马车外是静谧的城郊。
“浮光！”
“郎君何事。”浮光握着一只幽香的腊梅快步前来。
“为何到此处来了。”裴昀沉声问道。
浮光只觉有丝丝寒气朝自己笼来，不禁向后退了几步，“瞧着郎君与小夫人相谈甚欢，便擅作主张”他嗫喏地说道。
裴昀将帘子放下，面色阴沉，“便是你说的。”
擅作主张，再扣半月俸禄。
回了院中之后，裴昀径直去了净房焚香沐浴，他是个极其认床的人，这几日在赵府休憩，床榻虽是滑软舒适，他却睡得并不算好，下眼睑都有浅浅的青色。
皎皎闲来无事，换了身轻便的芙蓉色罗裙后便去检查焕然一新的小厨房。
铺地的本都是用的金砖，而今全然换成了更防滑的青砖。房顶也换了几块玻璃瓦，又在光线充裕且通风好的南边开了扇小窗，另外便是新垒了处灶台和面包窖、烤炉。
皎皎来到面包窖前，伸手抚上冰凉光滑的琉璃。
从雕花槅窗透入的泽亮的金光落在面包窖的琉璃挡窗上，折射出绚烂的光芒。虽是未有玻璃那般清澈敞亮，但好歹耐高温，就是搬起来重了些。
“娘子，这是什么。”沉璧指着墙上挂了一排的新奇厨具问道。
“这个是打蛋器。”皎皎见她面露疑惑继而解释到，“便是可以将鸡蛋快速打散成液，或者将蛋清和蛋黄分别打出泡。”
“奴还是头一遭瞧见呢。”沉璧恍然大悟。
揭开一只长木匣子，皎皎瞧着里头分了三层，第一层罗列的是刀具，第二层是花嘴和油皮纸裱花袋，第三层便是各种造型的模具。
拿起一只月兔望舒的月饼木活脱，皎皎不禁暗自慨叹——
裴昀的画工真好，这工匠也是顶顶厉害的，将他画得刻画了个十成十。
面包窖和烤炉已然大功告成，甜食爱好者的皎皎便跃跃欲试做些小甜品。
“娘子，你要的山楂球来了。”静影拎着一只小竹筐踩着小碎步跑了回来，“而今这山楂球可不好找，这烘干去核的山楂大厨房基本上都给切成片分给府中各院泡水用了。”
皎皎将竹筐里的干果取出，放在案上分堆，除了山楂，还有榛子、盐焗杏仁等坚果，干荔枝肉、嘉应子几味蜜饯。
厨房里的几位粗使婢子将蜜饯干果塞入山楂里头，而后在山楂上叉入细竹签。
皎皎也未闲着，她在清水中放冰糖熬煮，至糖色变得焦黄，锅壁有小泡泛起的时候，便撒入一把熟芝麻，然后将山楂球放进去裹上一层透亮的糖衣。
“你尝尝。”皎皎拿起一只山楂球放入静影口中。
她挑眉问道：“怎么样？”
“酥脆爽口，酸酸甜甜的很是让人爱不释手。”静影笑着将竹签放下后，又伸手去拿了一只，“若是便看话本子边吃山楂球可就太幸福了。”
皎皎看向她，眼神中满是：我懂！
待山楂球上的糖衣凝得差不多了，皎皎便让大家分食，其余的便收入了罐子中密封贮存。
既是要让裴昀教自己读书习字，自是要心诚的，皎皎便寻思趁他今天分外好说话的时候请他吃些小甜点。
冬日寒凉，自是要吃些暖乎乎的下肚才舒适，恰好今日送来的牛乳又新鲜，皎皎便想着做道红糖麻薯芋圆。
正当她用木勺子舀着木薯粉往倒了牛乳的陶盆里添的时候，一位仆人进来通传。
“小夫人，二房的戚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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