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糖奶茶（1）
兰德酷路泽渐渐远离珠峰，有些事情也该渐渐远离了。
纪淳月坐在副驾，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完全没了前几天知道事情真相时的释怀。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在定日吃饭的时候，江桓才发现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纪淳月趴在桌上，闷闷道：“我好像偏头痛了。”
偏头痛来无影，好像是有一根针挑破了她大脑右侧的所有神经，然后又粗暴地缝合。
江桓伸手过去撩起了她的刘海，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是不是高反了？”江桓说着就要去车上拿药，“昨晚太冷了。”
纪淳月拉住了他：“我没事，你别去。”
然后又把自己的水杯给他：“你去帮我接一些很烫的热水。”
江桓去店里问老板要了热水来，还给她打开了吸管，纪淳月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
“小心烫。”江桓叮嘱道。
纪淳月喝到终于感觉胃开始微微热起来的时候才放开了吸管，江桓替她关上了水杯盖子，放在桌上。
纪淳月拿起手机，又是一堆未读的消息。
自从她发了那条朋友圈之后，评论区和微信都炸了，辅导员、班主任和学院领导一个接一个地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她甚至都不用看就知道说的是什么内容。
“我们现在是要回拉萨吗？”纪淳月趴在桌上，闷闷不乐道。
江桓知道她不想回学校，于是反问：“你还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回学校。
“你接下来有工作吗？”纪淳月抬头问江桓。
“过几天得回北京了，朋友要我去给他策展。”
“哦。”
江桓知道她不想面对，但还是问道：“你呢，你回兰州吗？”
纪淳月笑了笑，虽然眼里依旧无神，但语气却似乎是有活力的：“我可以不回兰州吗？”
“那你说，你不回去你还能去哪里呢？”
没想到江桓也对他说这样的话，纪淳月瞬间就没有了继续和他交谈的动力。可是不管怎样，江桓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带她去阿里的人。
“你既然这么不喜欢你的学校，那为什么不考虑复读或者是别的什么出路呢？”江桓又问。
纪淳月抬眸看他，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只是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但是江桓很快就戳破了她：“纪淳月，我觉得我有必要教育你。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是带给你极致痛苦的地方，那么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摆脱，哪怕这个摆脱的过程是艰辛的，也比你承受痛苦来得快乐。”
“可是你一直没有，因为对你来说，摆脱兰州需要代价，而你不能保证那个代价你能接受得了。如果你接受不了，那我的建议是，你不如好好地享受当下。”
江桓的话如一根利针，再次刺入了纪淳月还在痛的右侧脑袋。
她就知道，江桓只在这里是特别的，但是自己在江桓那里却不是，甚至是庸俗众生的其中一员。
但是她却忘记了，江桓很少去教育别人怎么做。她忘记了，江桓只会置身事外，旁观者清。所以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右侧大脑似乎是要爆炸。
但是江桓接下来的话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解救了她。
“但是你手机关机逃学来到了拉萨，还敢跟着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来到阿里，这就是你的一次尝试不是吗？摆脱也不是一次就成功了的，可你迈出了第一步就已经很勇敢了，还有多少人在心里内耗着，行动上却畏畏缩缩。”
“那些无趣的信息、无关的人都不重要，我和你说过，要放得下，你如果真心想摆脱，那人言又有什么可畏的呢？”
因为趴着的姿势，纪淳月的袖子被往上撩了一些，露出了她手腕的疤痕和半个南迦巴瓦的纹身。江桓斜眼看着那手臂，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你是不是去开过抗抑郁的药物？”江桓问道。
“你怎么知道？”纪淳月半抬起身子，“但是我没吃过。”
“你为什么不吃呢？”江桓没回答她前一个问题。
“我……”纪淳月语塞了。
因为我不觉得自己就是沦陷在泥潭里的人。
江桓只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既然你不甘心，那就一定要去改变，去做你认为的、最好的自己。”
……
因为偏头痛的原因，纪淳月一路上都在假寐休息。
江桓看她坐在副驾驶实在难受，强行给她喂了一颗咳感敏。
“吃了这个药再在车上睡一觉就好了，等你醒来我们就到日喀则了。”江桓把热水递给她。
纪淳月倒是很愿意听他的话，乖乖把药吞了下去。
江桓特意把车速放慢了，在定日到日喀则之间的这段路程的平稳地行驶着，倒还真的让纪淳月酝酿出了困意。
纪淳月其实有点儿害怕快要睡着的感觉，尤其是此刻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的时候。
她强撑着和江桓说话：“你后来为什么不当导演了，为什么不去拍电影了？”
江桓没有马上回答她，他好像在被迫慢慢开启一段好不容易被他尘封起来的记忆。
“不想就是不想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纪淳月下意识地感觉到这是江桓的一处弱点，但是她不喜欢追问别人，于是便缄口不言。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能上电影学院也不是那么的厉害了？”江桓说道。
“不。”纪淳月摇头，“我不是觉得能上电影学院很厉害，而是我觉得你好厉害。”
“我为什么想上电影学院，只是因为那里的人和氛围是我追求的，如果我现在的大学也有电影学院的同学、老师和学习氛围，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逃来藏区。”
江桓沉默片刻，才道：“可是我们也都是普通人。”
我们一样对电影无能为力。
“可是像你一样对藏区有感情的人却很少。”纪淳月闭着眼，揉着自己的右侧太阳穴，缓缓道。
现在很少有在城市长大的孩子还能对一片遥远的土地产生特殊的归属感，江桓算一个，纪淳月也算一个。
江桓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同样有这种的归属感，不仅仅是纪淳月会对他有依赖，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慢慢靠近纪淳月。他们站在同一座雪山之下，不需要说话就能知晓这座雪山的意义何在。
他安慰自己，这只是因为他做孤狼太久了，同伴可以有很多个，但每个都只能相伴其中一段路，纪淳月也是其中之一罢了。
他从两人中间的后视镜看向纪淳月，结果发现她也在看他。
他们就这么在镜子里对视了一会儿，纪淳月见他不答话，药效又渐渐上来，这才慢慢闭上眼睡着了。
江桓又看了看她的睡颜，这才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的对视耗费了他大半的精力。
……
这次回到日喀则，他们又住在了宋林的酒店里。
不过这次宋林听说纪淳月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而且他们也只在日喀则住一晚，明天就赶回拉萨去，于是便也没从镇上赶回来，直接安排了前台给他们预留了房间。
咳感敏的安眠效果是真的很好，江桓把车停在了酒店后面的停车场里她都还没有醒。
江桓把行李拿下来，让前台的服务员先帮他们把行李运上去，然后自己走到了副驾驶，看着纪淳月的睡颜。
她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工装厚夹克，睡觉时小脸埋了一半儿在领子里，只留下高挺的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
江桓想起昨晚在珠峰大本营时，纪淳月的睡颜也是这么安详，但只要他一有动作，她就会马上感应到，半清醒半梦地翻身。
他犹豫片刻，还是将纪淳月从座位上抱了起来，用脚关上了车门。
哪知他刚没走几步，纪淳月垂着的手就搂上了他的脖子。
“我想喝奶茶。”她没睁开眼睛，但是声音却传到了江桓的耳边。
“偏头痛喝什么奶茶？”
“偏头痛为什么不能喝奶茶，偏头痛才最想喝奶茶。”
江桓没有说话，抱着她坐电梯上了楼，前台已经在房间门口等着他们了，他径直把她放在了床上。
“你还痛不痛？”江桓问。
纪淳月确实没那么难受了，最难受的那会儿在路上，头痛不说，还一阵反胃，但是都被她忍过来了。
“我想喝奶茶。”
江桓看她这副模样应该就是没什么事了，他刚刚也问了一个医生朋友偏头痛怎么办，对方回答说不知道是什么引起偏头痛的话，就吃点治头痛的药，等好了就没事了。所以他才给纪淳月强塞了一颗咳感敏。
“那走吧，我们出去。”
……
纪淳月的偏头痛是苏圆出国之后才出现了，就算偏头痛再狡猾，这么多年了她也勉强摸到了一些对抗它的方法。
其中一个方法就是在凉爽的夜里散步，虽然不能完全好，但是确实可以减轻症状。
但是她也确实想喝奶茶。
他们住的酒店附近就有一家茶百道，纪淳月点了一杯最传统的珍珠奶茶加热，然后把位置让出来给江桓付钱。
“你不喝吗？”纪淳月问道。
江桓摇摇头：“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喝，后来开始喝酒就戒掉了。”
“那还是喝酒比较好。”纪淳月满足地嚼着烫烫的珍珠，和江桓走在日喀则吹着寒风的街道上，日落让天空铺上一层金辉，和扎什伦布寺交相辉映。
“喝奶茶太伤身体了。”
江桓：“原来你也知道啊？那你偏头痛还喝？”
“我戒不掉嘛，虽然我也喝酒但是我又不是经常有机会喝酒，反正所有的甜食我都戒不掉。”
江桓早就发现了纪淳月是爱好甜口的，除了喝咖啡的时候，因为在有酥油茶和甜茶的同时，她只会喝甜茶。
“喝太多奶茶和太多的酒都伤身体。”
纪淳月撇撇嘴，又问起了她心中那个放不下的事情：“我们明天就回拉萨了是吗？”
“嗯。”江桓回答，“你还有哪里想去的吗？”
纪淳月知道他要回北京，自然不愿耽误他。
“不了，下次再说吧。”
然后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的机票回北京啊？”
江桓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购票信息：“如果你不想去别的地方的话，回拉萨之后还能陪你在拉萨玩两天。”
“哦。”纪淳月嚼着嘴里的珍珠，觉得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黑糖味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那就是大后天的飞机呗。”
“嗯，所以你要回兰州还是去哪里都要早点做准备。”
还有两天时间，纪淳月拿出手机搜了搜拉萨飞兰州的机票。
那就把这两天留给圣城拉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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