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国玺十七（上）

闻止给丁允行留下三条语音留言，第一条是要他按兵不动，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直到魏离回来。第二条则是叮咛他找到魏离后，无论如何都要拦下这暴脾气的妹子，千万别让她轻举妄动。如果实在拦不住，就用别的事分散下她的注意，比如让她把精力放在寻找某个关键证人上。

        他想得不错，只是高估了丁总的战斗力，也低估了魏小姐小宇宙爆发后的火气值——得悉有人脑子进水，主动跑到市局投案，魏离压根不管丁允行说了什么，直接把找人的活计甩锅给刚捡回一条命的荆警官，自己单枪匹马闯到人家老窝，离着还有老远，祭坛上的三位男士已经远程感知到她打算连人带祭坛一锅端了的决心和煞气。

        隔着一座死无全尸的祭坛，魏离面无表情地盯着十字架上的闻止，从头发丝到手指头，还没打量完一遭，闻警官已经大汗淋漓，有种被分尸肢解的错觉。

        好在魏小姐虽然火大，却没失了理智，就算原地化身炸弹，那爆炸的势头也不会奔着闻警官而去。她打了个响指，一缕剑气从手指尖弹出，虚光凝聚成的锋芒难得重见天日一回，当即欢欣鼓舞地跃跃欲试：“要是我没记错，咱俩虽然屡次交手，却始终缘吝一面，还没来得及请教，该怎么称呼您？”

        寡言少语的闻警官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忙抢着将功赎罪：“他是土御门神道的缔造者之一，东瀛阴阳道宗师安倍晴明的孙子安倍泰亲，要是我没猜错，他布下这么大一盘局，不惜触怒天地两界也要破坏人间与冥府之间的封印，就是为了复活玉藻前的亡魂，也是昔日九尾妖狐的化身……”

        他话没说完，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魏鬼差没耐烦听他长篇大论，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有你什么事？我没问你！”

        闻止：“……”

        几分钟前还智珠在握、笃定的不得了的闻警官登时蔫了，又无辜又委屈地眨了眨眼，一声也不敢吭。

        魏离将作死不嫌事大的闻先生一巴掌拍老实了，郁积的火气发泄出少许，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受伤了吗？”

        闻止忙摇了摇头，不知怎的，原本死水无澜的心头忽然泛了滥，委屈一发不可收拾，眼眶险些红了。

        魏离天性吃软不吃硬，见他这样，语气越发柔和：“没受伤就好，稍后让阿妁来帮你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两位旁若无人地秀了一回恩爱，丝毫不顾及围观群众的心情，应世桓和那戴面具的男人被迫吞了一把狗粮，眼睛都要闪瞎了。

        戴面具的男人咳嗽一声，当魏离把目光转过来时，十分绅士地欠了欠身：“魏小姐，在下久仰您的大名，今天终于见到本尊，实在荣幸之至。”

        魏姑娘从小在市井巷尾长大，成日里跟泼皮流氓打交道，没闻止那么好的涵养，哪怕被肖冶收养，耳濡目染多年，也没能将女土匪的本性扳回来，一开口就是一股呛人的地痞腔：“是吗？那你打算怎么表示‘荣幸之情’，要不要先沐浴焚香，再来个三跪九叩大礼？”

        戴面具的男人：“……”

        大约是觉得“还击”力度不够，魏离下完一刀，又补了一刀：“鬼鬼祟祟藏头露尾，怎么，你是出生时脸先着地，还是造孽太多，被人泼硫酸毁容了？就这么见不得人？”

        即便是闻止，也未免觉得这姑娘的舌头毒得过头了。

        不过，这戴面具的男人涵养当真不错，虽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魏小姐当成靶子万箭穿心，依然礼数周全，分毫不。短暂的沉默后，他低低一哂：“人活一世，不过一具皮囊，魏小姐游走生死两界，难道连这点障目的虚妄也看不穿……”

        他话没说完，浑身汗毛忽然毫无预兆地炸开，只见魏鬼差戳在原地岿然不动，一道险恶至极的剑气已经逼至面前。男人措手不及，电光火石间只能侧身闪避，那无坚不摧的剑气便擦着面具而过，很轻的一声脆响，一条裂缝从额头贯穿鼻梁，一路蔓延到下颌。

        男人扭过头，只来得及张开嘴，狐首面具已经沿着裂痕分成两半，干干脆脆地掉落地上。

        有风从甬道尽头源源不断地吹进来，那人固定发髻的木簪被剑气削断，长发泼云泻雪似的垂落，几绺发丝被风撩拨，搔首弄姿地打了个卷儿，半掩半露出一副苍白面孔。

        魏离当即一皱眉，很不待见地转开视线，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势，活像被毒蛇舔了一口。

        倒不是这人当真生了一副猪突狗进的嘴脸，实事求是地说，这男人其实卖相不错，眉目清秀，走在路上大约也能收获一打少女芳心。只是这副卖相不错的眉眼过分阴柔了些，几乎有些男女不辨，加上那张尖下巴和薄嘴唇，难免让人留下“男生女相”和“刻薄寡恩”的第一印象。

        用魏小姐的话说，这就是一个行走的娘炮，看多了容易长针眼。

        她盯着闻止瞧了半天，觉得眼睛洗干净了，这才一咬牙、一跺脚，拿出炸碉堡的决心，将视线转回来：“既然你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我只能受点累，替你代劳了——看在阿止毫发无伤的份上，你现在放了他和应世渊，再交出传国玉玺，我还能考虑给你个从轻发落。”

        有道是事不过三，再怎么好的修养，被人连着往心窝里捅刀子也会按捺不住，据说是安倍晴明嫡系传人的阴阳师先生一撩眼皮，目光陡然变冷。他慢腾腾地轻言细语：“传国玉玺，魏小姐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噢，我懂了，您急着要回玉玺，是不是因为人间和冥界之间的那道封印出现了裂痕？这也难怪，听说那封印是西王母亲自下的，一旦完全崩毁，关押入十八层地狱的厉鬼逃入人间，怕是会引发浩劫，而要封住裂痕、重新加固，就必须找到当年女娲补天遗留下的五彩石，怪不得冥界急了眼……”

        他啰啰嗦嗦闲扯一大篇，听得魏小姐头晕眼涨，这妹子天生缺根耐心的筋，连闻止话多了都嫌烦，何况一个叨逼的神经病。人家话才说了一半，魏离磕绊也不打，下一道剑气已经劈面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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