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来（0058）

　　
“我，我爸，我妈，我全家人都有跳出农门，让子子孙孙不再是农门中人的执念。但，我以前不是那么强烈，只是我的梦想。就在我经人介绍了清流街上那男人后，我们全家看到了城里人的生活，不沾泥，不沾水，不沾粪桶，不沾鸡鸭鹅的臭气，不沾猪圈，不种粮不下地，可他们可以享尽这些劳作带来的好东西，带来的美好。从那以后，跳出农门才真正的成了我的追求。人，一旦梦想成了追求，还能改变吗？”王廷梅看着山椿静静的问。
“那张竹？”山椿还是想劝说。
“是的，我喜欢张竹。可他和你一样，也是农门中人。晚了，要是早点点，我和我的家人对跳出农门，还在梦里的时候，也许我就义无反顾了，也许我就没那么大的阻力了。我也抗争过，可当我妈妈给自己准备好耗儿药的时候，你说我该怎么办？”王廷梅两眼无神。
“话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但，张竹确实很喜欢你。你也还有两年才二十岁，才可嫁人，你能不能给他两年时间，我和他都希望这两年中，我们这些招聘干部命运会有所改变，也许我们就跳出农门了呢。”山椿放弃了劝说，却给王廷梅画了个饼。
“这个可以考虑。反正二十才能嫁人，我就为他守着吧。”王廷梅沉默了许久，才下了决心。
“那你们可以见面吗？”山椿问。
“不，我不见他，也不见清流那个。我怕见了他忍不住。我怕见了清流那个，他忍不住。我去打两年工回来。就是不晓得我妈妈同不同意，拿不拿耗儿药来说事儿。”王廷梅的办法是合理的。
“那这样，你爸的工作我去做，你放心。那天我已经探了一下他的底。”山椿心里是很悲凉的。
郑君走进厨房就被表嫂赶了出来，说是不用她帮忙。转来后，以为王廷梅和山椿出去散步去了，却在酒坊门外听到了全部的对话。
郑君这个天之骄女泪流满面。王廷梅好苦啊，这农门中人好苦啊。可我，不是农门中人了，还能从了那农门中人吗？爸妈又是怎样看待这些？郑君心中没底，想着王廷梅的命运，想为自己哭一场。
“来，山椿书记，我再教你一招鉴酒。”吃饭的时候，表嫂可能因为山椿是表妹的同学吧，热情了很子，也对山椿有了无端的信任。
“好啊，谢谢表嫂了。”山椿站起来。
表嫂端起杯子，滴了两滴酒在姆指上，然后食指和姆指慢慢的轻轻地搓捻，酒在体温的催促下散发出幽香，两指之间滑腻柔和，黏黏稠稠。
“用这个方法检验酒的……”表嫂边动作边讲解，让山椿和郑君听得入醉。
“受教了。”山椿拱拱拳。
“我提的扩大生产，你可以考虑和商量一下。”走的时候，山椿悄悄对表嫂说。
表嫂点点头。
“廷梅，真不是你男朋友啊。”送走山椿和郑君，表嫂又拉着王廷梅问。
“当然不是啦。”王廷梅说。
“这人不错。”表嫂对山椿的映像很好。
“是不错，全乡的年轻人，还有我爸和九支书都夸他呢。我可入不了他法眼。”王廷梅想起那夜在龙姐床上的对话，心里不是没那想法。
“有什么入不了他法眼，我们妹儿也漂亮哈。”表嫂看着这漂亮又有高中文化的表妹，也是一只金凤凰吧。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比他大，还有他虽是乡干部，但是招聘的，也是个农村人，没城市户口和国农粮的。”王廷梅对表姐掏了心窝子。
“城市户口有那么重要吗？”表嫂这个生于农村，长于农村，没读多少书，也没有多少梦想的女人，对于这城里户口，农村户口看得很淡很淡。更准确的说是她没有冲出农门，向往城市的想法。
“你没去过城里，你不知道，清流都那样的安逸，大城市又该多好啊。”王廷梅向住着城里人的生活，成为城市人是她的追求。
“反正我不懂这些，这农村也好，日子清静。”曾建英眼里没有城市，只有这乡村，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山椿悄悄给你说什么啊？”王廷梅不明白山椿和表嫂这农村妇女有什么可说的。
“他来看酒坊，一直问酒坊的事，又建议扩大生产，还说资金不足，销路不好可以合伙做，问我干不干？”表嫂对山椿这个建议本就没什么概念，没法决定，正好问问这表妹儿。
“哦，你怎么说？”王廷梅问。
“突然问我，我那里知道，走的时候他又叫我好好想想，和家里商量商量。”表嫂真的是没有主张。
“我看可以干，这个章山椿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抱本书看，没想到他来当乡干部还这么能干。”王廷梅受着大家对章山椿看好的影响，觉得山椿是能干事的人。
“书呆子？”表嫂不相信。
“不是啃课本，是看杂书，闲书，小说之类的。”王廷梅说。
“他真那么能干？”表嫂又问。
“当然，你没看到去年和今年我们的五四庆祝，还有我们的整团学习，他讲话都没打草稿，还能带动人心，激发热情。特别是去年整团时一个人讲了三个小时，没打稿子，底下还没人开小会，听得入迷。我当时都想，我们同学三年，咋过就没看出他有这本事呢。”王廷梅说。
“那你能不能问问他合作的事？”表嫂问。
“这个可以，等天我回去的时候，顺便去找找他。”王廷梅说。
“你要回去了？不和你妈老汉堵气了？”表嫂不相信，一直劝不转的王廷梅一下子就转变了。
“要回去了，我也想通了。但我要满了二十才嫁。”王廷梅坚定地说。
县里开办了中央农业广播学校普慈县分校，山椿觉得作为一个乡干部，还是得多学习点农业知识，以免在农村工作中开黄腔，被老百姓耻笑，就邀约了蒋毅、张竹、吴卉报名名去学习。
说是学习，也就那么几节课，多数时间都是自由活动。这种学习比起高中学习是太轻松了。还有，那些教材上的知识，一看就懂，学了几天，山椿就觉得没兴趣了。
“正胜，是你？”这天在北门桥，山椿碰见了读书时认比自己高两级的同学，也是老表亲戚正胜。
“哦，山椿，你在干吗？”正胜问。
“我在农广校学习。”山椿说着自己在城里的原因。
“农广校？学什么？”正胜不知道这农广校是个什么东东。
“学农业技术啊。”山椿以为这农广校应该是大家都知道的，那晓得知名度不高，没几个知道啊。
“学这个干吗？拿文凭？”读书不就是为了拿文凭吗。
“不是，这个文凭没用。就是学农业知识和技术。”山椿解释道。
“学来干吗？”学农业知识，有用吗？正胜不理解。
“我在乡政府上班啊，学了下村好开展工作啊。”山椿到是觉得这乡干部天天和农民打交道，天天和农业生产相关联，学农业知识有用啊。
“哦，你在乡政府上班去了，考的干部？”正胜一直还不知道山椿当上了招聘干部。
“就是，前年那第一批。”山椿告诉正胜自己在黄莲乡政府上班了。
“哦，当官了，走，一起喝酒去，今晚我约了人吃饭。”正胜今晚正好有个饭局。
“不好吧。”山椿觉得人家请客办事儿，自己去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我请客，收点帐。”正胜拉着山椿就走。
“你做生意？”山椿也不知道正胜现在在干什么。
“做点工地上的活儿。”正胜只是淡淡的说，也没说明自己到底还干那行。
“王股长，我敬你一杯。”正胜端着酒敬了房管所的王股长一杯。
“喝、喝、喝。”王股长也没客气，喝了。
“王股长，我再敬你一杯，这里年关又要到了，帮忙拨点款，我修你们那个工程，去年六月就完成了，现在还欠我一万二千块钱。”正胜陪着笑脸问。
“唉，正胜，我俩呢，也是朋友了，按说单位欠你的钱，早就该付了。可这里钱紧张，所里是真没钱，过年都困难。”王股长也一脸的苦瓜相。
“不会吧，堂堂房管所，没钱？”正胜不信。
“真的，我还哄你不成？这里过年，干部的过年钱都没有，县上也困难，财政拿不出钱来，叫我们房管所卖房子。”王股长似乎没说假话。
“卖房子，哪里的房子？”正胜问。
“北门桥呀，那个至如归旅馆里面那十一间门面全卖。”王股长倒了一口酒在嘴巴里。
“好多钱一间哇。”正胜问。
“一千块。你也没钱买，问这个干吗？”王股长知道现在能拿出钱买房子的人少得可怜。
“我找人来买了，钱拿来还我的欠帐行不行？”正胜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能找到人买?”王股长不信。
“我去问，看有不有人买。”正胜心里也没底。
“找人买可以，但这钱是县政府卖了房子来过年有用的，我可不敢拿来付你的帐。”王股长喝了酒脑子却很清醒。
“那我就找不到人买。”正胜想我为啥子帮你办事，我是为收我的帐来的。
“那也没办法，我做不了这个主。”王股长实在是办不了这事。
“走，去看看那房子。”吃过饭，山椿和正胜走在街上。
“有啥好看的？去录相厅看录相。”正元对那房子没兴趣。
“不看录相，看房子。”山椿坚持。
“就这里，一、二、三、……十一间。”二人来到北门桥，正胜指着一排木质结构的青瓦房。
这房子本来是木质结构的，又多年失修，屋顶许多瓦片翻飞了，又漏水，有的木壁板料掉了，看上去一幅破败相。只是这里地处北门桥，交通便宜，是普慈里几个相对热闹的地盘之一。
“一千块钱一间，我看可以买。”山椿左看右看，心里盘算了很久。
“可以买？买来干啥？”正胜不相信山椿的话，觉得这房子买来没用，关键的是谁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干啥都可以。”山椿说。
“我看干啥都不可以，只有喂蛇。”正胜看不到这房子的用途，再说自己又不做生意，要这门面房来干吗？
“喂蛇也行。”山椿知道正胜说的喂蛇的意思是放空，长草。
“喂蛇也可以？那你买。”正胜说。
“我没钱，有钱就买。”山椿说到了钱这个关键。
“说个屁话哟，有钱我也买。”正胜说。
“这样，我们去凑钱，看凑得着不。明天我们晚上还是在这里汇合再说。”山椿给正胜说。
“真要买？”正胜有些不信。
“听我的没错，凑钱，明晚我们再商量。”山椿肯定是说。
“凑到多少钱？”第二天晚饭后，山椿和正胜见面。
“我凑到二千三百块。有一千是我下个工地要用的钱。”正胜说。
“哦，我才凑到八百块。”山椿昨夜回去找到蒋毅、张竹和吴卉，说有急用要借钱，借了蒋毅一百元，吴卉三百元，张竹二百元，加上自己存的二百元。
“这个够干啥？”正胜说。
“有多少钱办多少事。这样，你这工程上要用的一千是不是真的不能动？”山椿问。
“是的，开了年，有个工地开工，要用钱。”正胜说。
“那就不动。我们两个加起来一共是二千一百块钱可以用，可以买两间房。一个办法，你出一千二，我出八百，买两间，你占二百分之一百二，我占二百分之八十。二个办法，我这八百借给你，你一个人买两间。到时赚了钱，按零点八间房子卖后的价钱的百分之四十分给我。反之亦然。”山椿说。
“真买？”正胜有些信不过。
“真买，你看用哪种办法？”山椿问。
“要是买起卖不脱赚不到钱咋办？”正胜心里没底。
“那你就借钱给我，我买，到时赚不到钱，我一个人承担。”山椿说。
“我们是亲戚，虽然从小就晓得你聪明，但这城里的事，怕不是你能搞得透的吧。”正胜真心的不敢相信。
“你不放心，就借钱给我，我反正在乡政府上班，每月有工资，我用工资担保，写借条给你。”山椿说。
“这样啊，行吧。我到要看你能整出个啥子板眼来。”正胜同意借钱给山椿。
“不是一千二吗？”正胜看见山椿借条上打的是借款一千三，便问。
“你这一千三全借给我吧，也不再乎这一百块钱。”山椿说。
“好吧。”正胜把钱数给了山椿。
“正胜，这样，你又去约那个王股长明晚一起吃饭。”山椿给正胜说。
“又约他吃饭，我钱还没收到呢。”正胜不愿意。
“你放心，今晚我请客，你只管把他请来就是。”山椿说。
“山椿书记，你干吗破费呢，我说不来吧，你表哥又硬要拉来，让你破费了。”酒桌上，王股长见山椿的酒好菜丰盛。
“哪里哪里哟，王股长是贵客，不是我表哥和你有交情，我哪能请得动你呢，和王股长认识是我的荣辛。来，敬王股长一杯。”山椿站起来和王股长干了。
“章书记，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王股长喝了酒心里却明白山椿不会无缘无故的请自己吃饭喝酒。
“在王股长面前，我哪里敢称书记，叫我山椿好了。”山椿又敬王股长一杯。
“哦，那好，我就叫你山椿，你叫我王哥，这股长书记的喊起还真别扭。”王股长高兴。
“好，王哥，我就高攀了哈。”山椿又端杯敬了王哥。
“老弟，酒也过了三巡了，说吧，找我有啥事儿？”王哥又问。
“我没啥事儿，就是看王哥这房子卖不脱，任务完不成不好办，小弟有些替你着急。”山椿自己想买房子口里却说着为王哥急，也是猴精。
“啊，这事儿啊，哪有那么急，卖不脱就卖不脱吧，我也没办法哈。”王哥说了实话。
“那这房子是要十一间一起卖，还是可以一间一间的卖？”山椿问。
“说是一起卖，可哪有那么大的买主哦。怎么，山椿老弟有想法？”王哥听着山椿话里有些别的意思。
“我哪有想法？就是有，也没那份钱啊。”山椿迟疑着说。
“也到是，你工作也就一年多，凑不到这么多钱，一万多呢。”王哥知道这年月要拿出一万多的现金，可是不得了的，全县有那么几个万元户，那可是牛屁哄哄，尽人皆知的。
“一万多是没有，我爸是铁路上的工人，应该可以买过两三间。”山椿低声说。
“啊，买两三间？”王哥没明白。
“钱少就少办事，再说买过两三间也是给王哥分忧哈。”山椿说。
“那到是，你确定要买？”王哥看着山椿，山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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