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彩虹的街（中）
可我当然不打算去。我没什么可骄傲的。
这种事情，摊上了算我倒霉。在中国混不下去混到加州来，都到这种天涯海角了却还是躲不过霍铭非那种人。
所以我估计这八成也跟我的性取向没关系。纯粹因为霍铭非。
秦子豪沉默了许久许久，犹豫来犹豫去，终于开口求道：“你来吧。你来了家家估计也来。你能跟她说一下么。”
我：“……”原来如此！
或许是他的语气实在太过紧张和在意，也或许是许家家曾经提到他时那个苦笑让我有些恻隐。
我竟然真被说得有些动容，想要帮他。
但我不想淌进不知名的浑水。我问他：”你方便说下你和学姐……是怎么回事吗？我想确定她不会来了见到她不想见的人。“
秦子豪：“……”
秦子豪：“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是她date。”
我：“真的只是……这样吗？”
秦子豪再次纠结了许久，最后终于跟我说了实话：“不是！当时是我家里不同意，不知道怎么着弄着许家家微信号了，我妈找她说了一通，可能伤着她了。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已经跟家里说通了，他们都支持我复合！还觉得我配不上她！我当年成绩太差了……可我那些个f全是因为跟霍铭非玩儿的，跟许家家没关系啊。我挂科都赖霍总太浪了！”
好么，秦子豪把脏水都泼给霍铭非，以换来跟许家家的再一次机会。
我听到这种骚操作，竟然乐了。凡是能让霍铭非吃瘪的事情，都能把我逗乐。
我说：“你最好别骗我。如果你敢骗我，或者是敢骗学姐——”
秦子豪：“你就怎样？”
我笑笑：“我跟霍铭非同归于尽。你看着办，我说到做到。”
在美国说这种话属于人身威胁，报了警甚至要被抓去坐牢的。
秦子豪大概觉得我是个变态。他估计不知道我跟霍铭非的事，他估计连霍铭非跟男的上床这事都不知道，否则不会这么毫无芥蒂地邀请我去参加骄傲日。
一般人知道了同学的性取向，除非特别熟的同盟，否则都会避免谈及的。
怕尴尬，怕对方觉得自己歧视，或是怕对方看出自己真的歧视。
总之秦子豪邀请我去骄傲日，说明他还不知道那确实是我应该过的那节日。
而我从来没过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过。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慌张、我的心碎、我的困惑、我的无依无助，究竟是因为我的性取向，还是因为霍铭非这个人。
还是说我的年纪太小，还是说我的经济负担太大，还是说我第一次一个人在异国他乡。
种种见闻，种种情景，都好似排列组合，要让我孤独到底。
可是说到底我还有些许慰藉。
骄傲日是个周六，我们所有人起了个大早，准备先去参加游行，再去海边野餐，烤生蚝。
符
于是分头行动：我、许家家、秦子豪在市中心汇合，先去超市把食材买来，装进车载冰箱。
然后我们到停车场，跟圣莫尼卡学院派出的其他游行队伍汇合。
那些队伍当然不止是有中国人，还有韩国人，日本人，再来就是各种异国面孔，肤色各异，都很年轻，许多人脸上画着彩虹旗。
许家家问我要不要画彩虹旗。
她真的很爱我，不是那种男女情爱，是兄弟姐妹之爱。
她发自内心地不想让我觉得孤单，想让我觉得受到了照顾。
这让我很感激，又有点觉得对不起她。有她这么好、这么成熟的人看顾我，我却还是时不时地会想起霍铭非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离奇生物。
他让人上瘾，而我病入膏肓。
就连把生蚝装进车载冰箱时，都会从后视镜幻视他的背影。
秦子豪打了个招呼：“哎，霍总来了啊。”
霍铭非摆摆手，一脸招呼小弟的样子。他把自己的车停好，然后走过来帮我们搬东西。
霍铭非好像没看见我似地从我身边挤过，把啤酒搬进冰箱，近得我能闻见他身上的香水味。
很微弱，如游丝般，是加州夏风的气息，里头掺了点海洋的咸味，又有橙子的果香，很是好闻。
我转身就跑。
许家家赶紧把我拦在车前，在秦子豪和霍铭非都看不见的地方问我：“没事吧？”
她明显也不知道秦子豪邀请了霍铭非。我也不知道。但我说：“没事儿，都一起玩的。来都来了。”
她担忧地看我一眼。大约也是我和霍铭非给她造成了创伤后遗症，只要我们俩凑在一起，总没好事，不是违反校规，就是揍了同学。
这还是她不知道我在迪士尼乐园的过山车上跟霍铭非大声表白、结果只得到一句他说他是秦子豪的回复呢。
我让她给我画彩虹旗。
我突然觉得很骄傲。
因为有人像她一样爱我。
虽然我的情人不爱我，可我有朋友爱我，而我也爱他们。
如果秦子豪真心对她好，那我会比自己得到幸福还要高兴地，去祝福她。
反正要我自己去寻找幸福实在是太难了。
许家家直接往我脸上贴了一块彩虹的纹身贴。那上面有两个彩虹桥肩并肩，她用指甲撕下另外一个桥，问谁贴。
秦子豪直往后躲：“太娘了，这女的才贴。”
说完发现我已经贴上了，许家家瞪他一眼。而此刻，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霍铭非居然举起了手。
他举手那样子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许家家走过去，把他按在suv打开的后备箱里坐下，不然他太高了，她根本够不着。
她拿冰啤酒的冰沾湿纹身贴，然后把那道彩虹覆在霍铭非脸上。
过一会儿，水吹干了，我们俩各自把纸拿下来，只剩彩虹在脸上。他的左脸，我的右脸。
我有点别扭，拧过头没去看。
游行的队伍从市中心出发，经过姜虎东烤肉、grove购物中心，直到西好莱坞，日落大道。
快走到日落大道时，我们身上早已被汗浸透了。
秦子豪从最一开始的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到最后能跟一对黑人同性情侣勾肩搭背表达同盟之情。他边走边给人家递了两瓶啤酒，称兄道弟，还一口一句“weletochina”、“weletobeijing”。
我心里想，其实人家巴不得他快走。谁愿意跟自己爱人约会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这个一个自称是兄弟的电灯泡。
秦子豪真的情商极低、脑子缺根筋，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也都是霍铭非传染给他的。
跟着霍铭非的人，就没有一个人学好。
而许家家举着标语，穿了一身靓丽的彩虹裙，一路上都被各种人拍个不停。
我也是拍她的人其中之一。我拿奶茶店打工攒的钱买了个能4k摄影的相机，先去迪士尼拍了城堡，再来日落大道拍彩虹的游行，积累了不少素材。
我觉得这场游行不适合被拍成照片。它太绚丽，太热闹，也太来之不易了。
只有动态的影像、流动的画面，才能记录下它给我带来的美感与震撼。
我当然有注意，再没有不小心拍到霍铭非。
我还记得上次用手机拍他时，惹他发的那好大一通脾气。
霍铭非走在许家家的另一边，护着她不让疯狂的人群碰到她。我走在许家家的这一边，隔开喝得有点多的秦子豪，任由他进入这个新世界，大开眼界。
我在想，霍铭非知不知道，其实他救过许家家一次的。
记忆倒退回最早我们在mei相遇的那第一夜，他宁可开枪也要救的女生，就是他眼前这个穿着彩虹裙、为少数人群勇敢发声的女生。
就是这个勇敢、美丽、悠游自在，虽然有过自我怀疑也有过投机取巧，但是说到底是个大好人的女生。
她值得我们为她所做的一切。因为如果那天是她，她大约也会为了保护别人，而做那一切。
我突然觉得很值得。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我得不到我最爱的霍铭非，但我得到了更多我完全没有想过的好东西。
而这一切甚至都是由霍铭非开启的。
至此为止，我只能说一句感恩。
游行到终点时我们所有人抱在一起。我抢在秦子豪之前抱住许家家，秦子豪扑过来抱住我们俩，最后，霍铭非迟疑着走上来，张开双臂，圈住我们仨。
这个时候突然一片闪光灯乱闪，我回过头，看见是学校食堂见过的那个女生。
就是告许家家种族歧视的那个女生。
她跟旁边朋友说了一句：“thatchinesebitch。”
秦子豪冲上去指着她鼻子就训她：“hey,that\"snotok。”
我现在倒是分不清究竟谁在种族歧视了。她看到我们四个中国人抱在一起，就故意用闪光灯拍了又拍，明明这还是在学校组织的游行队伍里，周围很多在学校见过面、互相眼熟的同学，都往这边瞟过来。
可是没人想介入。
那大姐看起来很不好惹，而且我怀疑她应该也举报过别人种族歧视。
反正她觉得，只要是别人跟她不对付的，就一定是因为她的种族在歧视她。
我都被逗笑了。
还真有人这么乐观，自己丢人丢到这份上，还想甩锅给自己的种族。
这种族里面其他的老实人冤不冤啊。
这时，霍铭非竟然拨开秦子豪，径直走上去，面对她，保持礼貌地问了一句：“areyouanallyornot？”
你是性少数群体的同盟吗，他问的是。
“同盟”，指的就是支持性少数运动的人们。
我时刻警惕着。或许一言不合霍铭非就要开打。
但凡霍铭非敢先动手，我一定会立刻把他揍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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